“有这个可能,骨髓移植确实是目前治疗白血病最有效也是最根本的手段不假,但也不是只要是白血病就都需要骨髓移植治疗。”傅照庭道:“张晟鸣现在只是有几次血常规报告出现异常,有患白血病的可能,但不管怎么说他现在确实没有确诊,就算哪天真的确诊了,也难说他的病情需要骨髓移植。”白血病并不是一种常见的疾病,谈溪对这种造血组织的恶性疾病就是一知半解,“那最好就是他用不上了……不对,最好是不相合,省得他老惦记。”傅照庭嗯了一声,“骨髓配型结果只有两个,能做移植和不能做移植,小舟现在对张晟鸣来说就像薛定谔的猫,不查配型没有人知道他们骨髓配型结果如何,只要小舟不配合,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傅轻舟坐在车后座,面无表情地看着车窗外的街景由夜晚亮得璀璨的霓虹灯逐渐变成亮在树影里的孤独路灯,一路寂静,连一个行人也看不到。黑色的SUV就在这其中转了两个弯后停在了一栋亮着灯的小洋楼前,傅轻舟在唐荣的带领下走过静悄悄的院子,推开那扇门。屋子里灯火通明,装潢奢华,连地毯都能瞧出价值不菲,更不必说那些挂在墙上的艺术画。张晟鸣就坐在这由金银堆砌而成的客厅里,翘着一条腿姿势闲散地坐在沙发上,雪白的衬衣一尘不染,穿着浅色西裤的腿上还放着一本摊开的书籍。见傅轻舟进来了,金丝眼镜后的眼皮一抬,唇角也随即勾出笑意,他合上看到一半的书对来人道:“坐,想喝点什么?”傅轻舟坐到沙发上,开门见山,“骨髓移植,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配合你,但我有一个要求,不许对傅家和谈家出手,只要他们当中有任何一个人受到伤害,这件事都不会有任何再商量的余地。”他直接得连一句废话都不肯讲,张晟鸣听完竟不觉得惊讶,好像早就知道了傅轻舟会为此来找他。“你的可以配合我包括跟我回美国吗?”“我哪也不去。”张晟鸣摇摇头,“我从不相信口头承诺。”傅轻舟淡淡地看着他,沉默不语。“你要在我眼皮底下我才放心。”张晟鸣温声道:“你留在这离我太远,若是不幸出了什么意外,我又要去哪里找能给我做移植的骨髓?我可就你这一个孩子。”“你没能力生第二个?”“以前努力过,都活不成,我们张家一脉单传了五代人,我命里大概是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说我怎么能放心你一个人在这里?”“你怎么知道我的骨髓和你一定能配型成功?”“因为你是我的亲生儿子,你我之间的血缘关系注定了我们骨髓配型半相合的概率有50%”“那还是有50%可能不行。”“50%对我来说已经足够多。”傅轻舟眼皮微掀,“那就好,既然对你来说足够多,我的要求只有那一个,如果你做不到,50%的可能就会变成100%的不可能。”“你在威胁我?”傅轻舟点头,“对,我来就是为了威胁你。”张晟鸣抬起一根手指摸了摸眉心,神色似有两分苦恼,“我来中国也算是做了万全的准备,我查了阿庭,你的小男朋友,当然也包括了你。”傅轻舟沉默地看着他。“你是五岁那年被阿庭收养的,而你被收养之后生活就和五岁前发生了天差地别的变化,可以说这是你人生里非常重要的一个转折点。”张晟鸣漫不经心地转着手指上的戒指玩,“从你出生到现在,我手头上关于你的资料大概有近十页纸,其中有两页和你不能听雨声有关。”傅轻舟只是看着他,好像他说的一切跟自己没有一点关系。“这些资料可不好弄,叫我的人好一阵忙。”张晟鸣半真半假地说完忽然抬起一只手,站在一旁的唐荣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公文包,从里面取出一个文件袋递给他。张晟鸣打开文件袋从里面拿出几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英文。“雨声应激。”张晟鸣若有所思地看着其中一页纸,“你到现在都离不开降噪耳机,五岁后仅有的两次特别严重的雨声应激反应都有阿庭的外甥在你身边……这样看来你们之间的爱情也不完全是无聊的。”“你想说什么?”张晟鸣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自言自语般地道:“雨声或大或小是个关键因素,那也就是说暴雨是最能让你出现应激反应的,比如,失去意识。”傅轻舟心头划过一片异样,他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张晟鸣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忽然,哗哗喧嚣声从四面八方涌入客厅,让人仿佛置身于深山之中倾听瀑布宣泄而下的声音。这声音出来得太突然,把傅轻舟吓了一跳,脸上难得露出一分不知所措地左右看,想找出声音的来源。但这声音好像是从周围的每一个角落里冒出来往人耳朵里钻,根本无从找起。这么大的动静张晟鸣仿佛没听见似的,目光灼灼地盯着傅轻舟,看着他逐渐意识到这根本不是瀑布的声音,脸上沉稳又淡漠的神色瞬间就变了。那是肉眼可见的变化,仿佛灵魂被抽离了一般,漆黑的眼眸忽然空洞地望着面前的茶几,好像那里有什么只有他才能看见的东西,浑身僵硬得像块花岗岩。张晟鸣一脸饶有兴趣地看着,从沙发上起身绕过茶几走到傅轻舟身边,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傅轻舟没有一点反应,他彻底沉浸在这种人造的暴雨声当中,所有的意识都散去了。“和资料上写的一样,霍歆对你做了什么能让你对雨声这么应激?”张晟鸣仔细看着近在眼前和自己相似的脸,他早就想不起来霍歆的模样,资料上关于霍歆的部分也不过短短几行字,他扫一眼就能看完。“阿荣,带医生过来。”张晟鸣松开手,也不在意就这么呆愣坐在沙发上的人,“尽快把配型结果给我。”唐荣看着就这么坐在沙发上的人,脸上有一瞬间的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转身去把在二楼等着的医生叫下来。张晟鸣重新坐回沙发上,重新捧起刚才读到一半的书。在二楼等候多时的医生提着药箱下来,又快又稳地先给陷入失神状态的傅轻舟抽血,再给张晟鸣也抽了血,两人各抽6至8毫升的血液做骨髓配型。“尽快把结果给我。”“是,我马上回去处理。”医生办完自己的事后便由唐荣送出去。客厅里的暴雨声从始至终连一秒钟都不曾停歇过,张晟鸣在这种环境声里看书竟也不觉得吵,他甚至不怎么愿意把注意力挪到就坐在他对面的傅轻舟身上。直到他随手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张晟鸣眼角余光瞥了眼手机的来电显示,等手机响到快自动挂断了才拿起来接起。“阿庭,这么晚还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吗?”、2b傅照庭在电话接通的那一瞬就听到很吵的杂乱声,但他并没有听出那是什么,“小舟还在你哪?”“我儿子跟我说两句话你急什么?”张晟鸣一手听电话一手翻书页,“聊完自然就让他回去了,难不成你还担心我绑架他?”傅照庭眉心紧蹙,他发现跟着对方的说话声一起传来的喧嚣很不对劲,就感觉还挺熟悉的,好像在哪里听过,有点呼之欲出,偏偏答案卡在嘴边硬是说不出来。“你那里怎么那么吵?”“吵吗?会不会是你信号不好?好了,你要是没什么事我就挂了,好好经营你的小公司,再忙也别疏忽了对孩子的教导,你那个外甥生得不错只是可惜实在没什么礼貌。”张晟鸣口吻惋惜地说完不等对方反应就把电话挂断,关丢回茶几上。直到唐荣送完医生回来了,张晟鸣才道:“把他送回去吧。”唐荣看了失神的傅轻舟一眼,“……就这样送回去?”“对,就这样送回去。”张晟鸣合上手里的书随手一丢,起身往楼梯方向走,“洛杉矶那家公司,事儿办得不错,他想要的单子就给他们吧。”唐荣颔首应了声是,客厅里的暴雨声也随之骤停。极静和极吵在这一秒里对比反差大得人心里一空,耳朵边仿佛还嗡嗡响着嘈杂的雨声。唐荣就不太舒服地掏了掏耳朵,手臂勾起没有反应的傅轻舟往外走,把他塞进车后座。而另一边,被挂断了电话的傅照庭还在拧眉细思刚才在电话里听到的声音。那种如影随形的熟悉感和答案就在嘴边的呼之欲出让傅照庭的脸色很不好看。谈溪去便利店买完水回来几乎立刻就发现了舅舅的异样,他心里一慌,直觉一定和傅轻舟有关系,“舅舅,怎么了?”“没事。”傅照庭不想吓到他,收起手机对他笑了一下,“我们再等等,小舟应该快回来了。”谈溪半信半疑地看着他,“真的没事?”傅照庭点头,接过他递来的矿泉水。谈溪低头掏出手机直接给傅轻舟打电话,傅照庭看见了也没有制止,因为他刚才已经打过了,打不通,傅轻舟不接通话到时自动挂断的。谈溪紧皱着眉看着自动挂断的通话,“他手机静音了?”“有可能。”“他从来不会不接我电话的。”谈溪拿着手机正准备再打,忽然那辆黑色的SUV出现在视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