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乐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摇着轮椅慢慢凑近了哭声发出的地方。离得近了,杨乐才听见除了哭声,还有另一个男人的声音。他躲在一颗大树后面,探头探脑的往里面偷看,看见里面站着两个男人。身材高一些的那个穿着一件长款卡其色薄风衣,很优雅很斯文的样子,俨然就是那只笑里藏刀的老狐狸顾之远。矮一些的那位穿着黑白侍者服,丧气的垂着头,缩着肩膀,咬着嘴唇在哭,好像是被训斥了。杨乐多看了他几眼,有点儿眼生,以前没见过。不过看装束像是凌家的男佣,看脸的话大概是二十三、四岁的样子。小男佣好像犯了什么错,顾之远用他一贯状若漫不经心、其实万分毒辣的语调责问着:“来来来,先别哭,我问问你,你的手脚都健康吧?”小男佣呜呜咽咽的抹着眼泪,“健、健康……”顾之远继续咄咄逼人,“小脑发育也正常吗?”“应该…正常……”“那你怎么还能走在平地上,都能把花盆给摔了?我看你也别在这儿干了,领了工资去医院查查内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没心没肺。”一听要解雇他,小男佣顿时慌了,吓得嚎啕大哭,两腿发抖,差点儿给顾大管家跪下,他哭求道:“求求你了,别开除我,我知道错了,我赔偿的,我保证…”“赔偿?”顾之远似乎觉得很可笑似的,挑了挑眉,英俊而温雅的脸上露出一种嘲讽的表情来。“你知道我花了多少精力才培育出这种特殊品种的花吗?就养活了这么十几支,比大熊猫都珍稀,结果你这么一摔,就给我折了一棵,你要赔?我可以考虑把你剁了做成花肥,洒在我的培育田里。”小男佣一听,那简直就是泪如雨下。杨乐在树后面有点儿听不下去了,他当然知道顾之远不会真的把人做成花肥,不过因为一朵花就开除人家,也太过分了。杨乐做过凌家的保镖,也算是小男佣的同事了,所以杨乐打算给他说说情。他从树后面露出身来,打着圆场劝道:“好了好了,别骂他了,你那是什么花啊,这么金贵?”顾之远转头看见杨乐,脸上的表情温和了一些,“我亲手栽培的蔷薇科亚种,蓝粉色的。”“蓝粉色?”杨乐很无辜的举起手里盛开的那支花,“是这种吗?”“?!”一瞬间,顾之远脸都绿了,杨乐离他离得近,看得清楚,他保证,头顶的树叶都没他的脸绿得那么纯正。杨乐看看手里的花,又看看顾之远,只觉得一股杀意席卷而来,他不由得把后背贴紧轮椅,小心谨慎的问:“那个啥,我是不是又闯祸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看这花挺好看,随手一摘…”顾之远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住想要杀人的右手,又生气又无奈的剐了杨乐一眼,“小祖宗,你可真英勇,随手一摘就摘走了我花田里唯一的雌株。”“啊?”杨乐有点儿懵,“你是说你剩下的那十几支都是公的了?”他语出惊人,“那你让它们搞基不行吗?”顾之远:“……”说真的,他现在确实想拿把刀把杨乐剁碎了洒在花田里,花田中间插块牌子,就写‘小混蛋之墓’。“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眼见着顾之远脸色阴森,杨乐赶忙打住,自表诚心道:“我真心道歉了,真对不起,要不是我腿不好,我肯定就给你跪下道歉了,真的。”顾之远的目光落在杨乐的腿上,微微叹了口气,“算了,我不和你一个小孩计较。”“那你也别和他计较了呗,我看他跟我也差不多大,你叫…叫什么来着?”男佣小声道:“周沐。”“哦好,周沐。”杨乐把那支花塞到顾之远的手里,掰过他的五指让他握住,诚恳的道:“把尸体收好了,回去埋在土里,说不定还能再长出来呢。”顾之远:“……”他现在有理有据的怀疑,杨乐绝对是在报复他。仗着这会儿凌洲不在,顾之远决定好好欺负他一番,他危险的眯起眼,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皮笑肉不笑:“你是想给周沐说情是吧,可我凭什么卖你这个面子呢?”杨乐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太知道这人的坏心眼了,一见他露出这种表情,立刻警惕了起来,试探的问道:“你有什么条件?”“很简单。”顾之远半跪下身体,伸手掀开杨乐裤腿看了一眼,“现在天气冷了,以后出门把外套和秋裤穿上。”杨乐大吃一惊,“不穿!我才不穿秋裤,那是老年人才穿的东西!”他奋力拮抗,用生命捍卫自己酷小伙的尊严。顾之远瞥了他一眼,“你哪来那么多胡言乱语,听话,穿上,要不然把腿冻坏了。”杨乐忽然自暴自弃,开始使流氓性子,耍无赖,“我不穿,反正我的腿都废了,冻坏了又怎么样,干脆切了算了。”顾之远无奈,“你的腿又不是永远废了,注射了解药不就好了吗。”杨乐愣住了,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甚至有些结巴:“你,你说什么?解药?”“你不知道啊,我看你这几天过得挺开心,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呢。”顾之远摊了摊手,平静的道:“我们研究毒药的,肯定会同步研究解药,那种无药可救的东西太危险,直接就销毁了,只有有配对解药的药物才会生产出来。”“所以……”杨乐的手指有些颤抖,他用左手按住发抖的右手,颤声问,“所以,我的腿是可以治好的?”“那当然,凌洲都是吓唬你的,你以为他真那么狠心啊。”杨乐一时默然无语,难怪凌洲当时能眼也不眨的给自己注射毒素,原来是留有余地的。凌洲看似冷厉,但其实从来不会对他彻底绝情,就算他犯了天大的错误,凌洲好像总会手下留情的样子。杨乐自认为是做不到这么宽宥的,他刚被废掉左腿的时候,是真的恨凌洲恨到了极点。现在想来,反倒是有些愧疚了。“那……”杨乐向顾之远伸出手,五指张开,掌心向上,理所应当的索要,“给我解药。”顾之远和风细雨的微笑着:“好啊。”杨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没想到顾之远会这么轻易的答应,然而紧接着顾之远就露出了他恶魔般的本来面目,“只要你让我这花起死回生,我就给你解药。”“??”杨乐如遭雷劈,忍不住骂了一句,“艹!怎么可能!我要是有这本事,还用得着你的解药?你这不是耍我吗?!”“那我就没办法喽。”顾之远伸手揉了揉杨乐的脑袋,意味深长的道:“小羊,求我不如求凌洲,懂了吗?”接着他又看了旁边的周沐一眼,警告道:“至于你,下不为例,再犯错你就直接卷铺盖走人吧。”说完之后,顾之远便拿着他心爱之花的尸首,自顾自的走了,估计是要效仿黛玉葬花,找个风水宝地把他的小花给埋了。杨乐坐在轮椅上,和不远处站在大树下面的周沐相顾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