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乐也会抑郁吗?他会伤心吗?这在凌洲心里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在他的记忆里,杨乐总是积极向上,永不言弃的,他身上有一种永远不会熄灭的蓬勃生命力,好像再怎么打压、欺负,他也不会自暴自弃。可能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凌洲怀揣着一种“反正他很坚强,那我对他做什么也没关系”的卑劣情绪,有恃无恐、肆无忌惮的报复着他,甚至是不计后果。所以当杨乐不愿意再跟他说话,垂着眼帘,把自己封闭在悲伤的情绪中时,凌洲虽然脸上没表现出什么,但是心里确实有点儿慌了。他站起来离开餐桌,准备去看看杨乐,凌宇臣开口叫住他,有些酸楚的问:“表哥,不是说好今天上午一起去公司的吗?”凌洲顿住脚步,在心里权衡了一秒,果断的选择更加要紧的一方,“下午再去,我上午有事。”说完他就扬长而去,凌宇臣恨恨的把筷子拍在桌上,看他表哥已经出了餐厅的门,才敢开口大骂:“该死的狐狸精!就知道勾引人!”……凌洲问了下在走廊里清理壁画的佣人,知道杨乐是往卧室的方向走了。他推开卧室的门,扫了一圈,没看见杨乐。空****的卧室让凌洲没由来的心里一紧,快步走到落地窗旁边,哗的一声拉开玻璃门,走到露台上往下面看了一眼。当然没有尸体。凌洲松了口气,尔后又自嘲的笑了笑。杨乐怎么可能会跳楼,他实在是太杞人忧天了。他离开露台,听见紧闭的花房里传出来一点儿动静,便向花房走去。杨乐果然在这里,他好像很喜欢在这里呆着,尤其是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就会一个人在这里弹吉他。不过杨乐现在很明显没有那个心思去碰他的吉他,他背对着门坐在白色的秋千架上,眼睛看着窗外,背靠着椅背,双手交叠搭在腿上,拐杖放在一边。从凌洲的角度看过去,这背影显得落寞又可怜,他走到杨乐身后,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轻声问道:“乐乐,今天天气很好,要我陪你到花园里散散心吗?”杨乐没说话,还扭开头避开了他的抚摸。凌洲看着杨乐那一小截白皙的脖项,固执的做出拒绝的姿态。他叹了口气,做出了小小的退让,哄道:“你想出门也可以,我开车带你去街上逛逛?”但就算他这样说了,杨乐也丝毫没有高兴起来,他推开凌洲的手,冷淡的道:“别管我了,让我一个人呆着。”凌洲绕过秋千,坐在杨乐身边,拉住他的手,轻声询问:“你生气了吗,因为我昨天说的话?”杨乐把头靠在秋千架上,好像没听见凌洲的话一般,只是盯着窗外的流云看。但当凌洲仔细观察他的眼神时,就发现他其实并没有在看云,眼神没有焦距,瞳孔发散,仅仅是盯着空气中某个虚浮的点在发呆而已。就好像他已经完全不愿意与凌洲有任何的交流了。就连凌洲握住他的手,摩挲着他的手指,他也没有任何反应,任由别人摆弄着,像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这种抑郁情绪并不是没有征兆的,其实从昨天晚上凌洲就隐隐察觉到了,因为他半夜忽然醒来时,听到杨乐躲在被子里压抑的哭。很少能听到杨乐会哭得这么伤心、委屈,甚至是有一点儿绝望的情绪在里面。凌洲听着那令人心碎又低微的哭声,不由得想到,难道说废掉他的腿对他的打击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大吗?可他明明坐着轮椅也能很有精神的跟自己吵闹,难道这都是伪装出来的?也许杨乐比他想象的要更加脆弱,也许杨乐的内心已经千疮百孔,充满着对未来的不安和恐惧,时时刻刻忍受着煎熬。凌洲当然很心疼,可是他的底线也是刻在骨子里的,甚至不会因为爱人的眼泪而退让。因为退让就等于——失去他。所以在那个深夜,凌洲只是抱住了杨乐,安慰似的抚摸他的后背,但一句话也没有说。而现在坐在秋千架上,凌洲也就是牵着杨乐的手,做一些无关紧要的退让,来哄慰他。凌洲在花房里陪杨乐呆了整整两个小时,和他聊天,想让他开心一点儿。说是聊天,其实就是凌洲单方面的说话罢了,杨乐根本就没有过回应。到上午十点的时候,按照凌洲的日程表,他必须得出席一场重要的会议,不得不离开花房。临走之前,凌洲最后俯下身来,亲了亲杨乐的脸颊,亲昵的叮嘱道:“我中午可能不回来了,你乖乖吃饭,早上就吃得少,中午别挑食了,听话。”杨乐移开了视线,照例没有回答。面对他的拮抗,凌洲也不生气,摸了摸他的头发,便出去了。不过他也不放心杨乐一个人呆着,吩咐了几个机灵的佣人守在卧室门口,告诉他们一有不对劲儿就赶紧冲进去。安排好一切之后,凌洲才去了公司。他上午耽搁了一会儿,就积攒了不少事务。他现在毕竟还年轻,虽然手握重权,但很多事情还是需要亲力亲为。更何况凌洲又想着赶回去陪杨乐吃晚餐,所以着实是忙碌了好几个小时,才赶在六点之前把工作结束。结果刚回到凌家大宅,凌洲就被佣人告知:杨乐中午时根本就没出卧室,当然,也没吃午饭。凌洲的脸顿时沉了下来,快步流星的迈上三楼的楼梯,语气不善的责问:“他不出来吃,你们就不能送进去吗?”几个佣人吓得一哆嗦,连忙解释道:“凌先生,我们送了,可杨乐先生叫我们拿出去,他说他不饿,不想吃。”凌洲脸色更阴了,“他早上就没吃多少,怎么可能不饿。”抬头看了眼表,正好六点半了,便问:“晚餐呢?准备好了吗?”“是,已经在餐厅摆好了。”“去收拾一下,放到餐盘里给我。”佣人答应了一声,很快便下去了。没过几分钟就送上来一个餐盘,上面除了主食,各样菜品都放了一些,整整齐齐的,荤素俱全,卖相很好看。凌洲单手拿着餐盘,推开了卧室的门。屋里没开灯,只有窗外的夕阳照进来,在地板上映出一片模糊的橙红。杨乐裹着被子躺在**,一副自我封闭的样子,好像不会跟任何人说话似的。凌洲把餐盘放在床头柜上,拍了拍被子,“乐乐,起来,该吃饭了。”杨乐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闷闷的,“我不饿。”“你怎么会不饿,中午就没吃。”凌洲耐着性子劝道,“乖,出来吃点儿。”杨乐的语气恹恹的,“你别管我了,我不想吃。”凌洲心里一紧,听说抑郁症有时会伴有厌食的症状。他立刻去掀杨乐的被子,态度强硬了起来,“乐乐,起来,你必须得吃饭!”“我说了,你别管我!”凌洲阴沉沉的盯着他,威胁道:“你想让我给你强塞进去吗?”杨乐忽然冷笑了一声,“随便你,反正你平时不都是这样的吗?反正你也根本不在乎别人是怎么想的,反正你总是强迫别人按照你的想法来做,我的意见重要吗?”凌洲愣了愣,气势无端的就弱了下去。他不再强硬的要求杨乐过来吃饭,开始放缓声音,柔声哄他、劝他吃一点儿。总之好说歹说,一直劝到太阳落山,月亮升起,杨乐才潦草的吃了几口,然后立刻就又躲回了被子里,不肯再与凌洲说话。就这样过了几天,杨乐的情绪一直没有好转,他每天都吃得很少,三餐加起来的量还不如以前吃一顿,凌洲只好叫人定时的给他注射营养剂。他白天的时候也不愿意出门,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坐在秋千上发呆。有时候凌洲白天出去了,晚上回来时看见他还坐在那里,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晚上的时候他碾转反侧,失眠多梦,经常在半夜惊醒,然后一直睁着眼熬到天亮。这些凌洲都是知道的,因为他总是抱着杨乐睡觉。有时候凌洲也在想,再这样下去,杨乐会不会死掉,一个大活人,会这样轻易的把自己弄死吗?有时候他又想,如果把杨乐的腿治好,他会不会开心一点儿?不过凌洲想得最多的是:他是不是恨我?凌洲看不出来,因为杨乐连表达恨意的精力都没有了,他已经很久没在杨乐脸上看到任何带着情绪的表情了。凌家有一个叫周沐的男佣,倒是经常来找他,也只有这个人来的时候,杨乐才愿意让他推着自己出去转转,而且不许凌洲跟着。不跟着就不跟着吧,只要杨乐能稍微开心一些就行。这天上午,周沐来了,推着杨乐到花园里散心。慢慢的,他们就走到了第一次相遇的地方,周沐看了看周围熟悉的树木,还没说话,眼眶已经红了。他抬手抹着眼泪,哽咽着道:“杨乐先生,你到底怎么了?之前还好好的,还救了我,可是现在…我想让你高兴,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别哭了。”杨乐扭过身,伸手拍了拍周沐,“有吃的吗?”周沐:“啊?”“我快饿死了。”杨乐满脸的苦大仇深,“抑郁症真他妈难装。”周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