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别了旅馆老板,杨乐带着凌洲往家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感叹:“几年没回来,这里变化好大啊,我都快认不出来了,以前还有平房呢,现在全都盖起小楼了。”沿着小路走了十来分钟,杨乐推开了一扇朱红的大铁门,刚迈进去,就见一道黄影掠过,跟个炮弹似的冲杨乐扑了过来。杨乐蹲下身,一把抱住这只黄炮弹,用手撸着它的脑袋,摸了摸它的狗耳朵,笑道:“大黄,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啊。”凌洲心说大黄?低头一看,果然是一条土黄色的田园犬,此时正在杨乐怀里又蹦又跳,飞快的摇着尾巴,伸舌头舔他的脸。凌洲又想起了留守于凌家大宅的大黑,心想杨乐给狗起名的习惯还真是一脉相承。他伸手拍了拍杨乐的肩膀,道:“好了,别跟狗玩了,起来吧。”没想到大黄一抬头看见凌洲,立马就翻了脸,鼻子皱了起来,呲牙咧嘴的大叫了几声,然后从杨乐怀里挣脱出来,扑上去就要咬他。杨乐连忙拽住它的狗尾巴,“没事没事,这不是坏人,快住嘴!”狗叫声把屋里的人也惊起来了,一位身穿米白色厚毛衣的阿姨挑开厚厚的门帘走了出来。虽然她已经年近五十,但身材清瘦,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眉眼和蔼,看得出年轻时是个非常秀气的姑娘,甚至有点儿电视剧里女知青下乡的样子,想必杨乐那张俊俏的脸就是遗传自母亲。这位阿姨看见杨乐之后就愣住了,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惊喜交加的道:“乐乐!怎么忽然回来了?”杨乐迅速的站起来,飞扑过去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毫无顾忌的撒娇道:“妈,我超级想你!”“啊,这个,这是我老板。”杨乐搂着她,伸手指了指凌洲,把刚才给旅馆老板的说辞又对自己妈说了一遍。凌洲礼貌地点点头,“阿姨您好。”杨乐妈妈一听到凌洲是杨乐的上司,表情和姿态顿时局促了很多,两手交叠放在身前,连忙道:“真对不住,您看您忽然过来,我也没什么准备,杨乐这孩子也是,也不提前说一声,给您惹麻烦了吧。”凌洲笑了笑,“没有,是我们叨扰您了。”妈妈又踮起脚拍了拍杨乐的后背,“大冬天的,你怎么穿得这么薄,一会儿感冒了。”杨乐嘿嘿直笑,“不冷,一直在车上来着,妈,我爸呢?他不在家吗?”“他出去买菜去了,你们先进来吧,乐乐,妈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炸丸子。”杨乐回头向凌洲眨了眨眼,调笑道:“走吧,老板。”妈妈立刻在杨乐脑袋上拍了一巴掌,责怪道:“怎么能用这种口气跟领导说话,一点儿也不会尊敬人,早晚开除你。”杨乐捂着脑袋,偷偷看了凌洲一眼,吐了吐舌头。凌洲哑然失笑,开口解围道:“没事的,阿姨,我习惯了。”妈妈又笑了起来,“还是您大度,乐乐他性子不着调,辛苦您平时多照顾照顾他。”“嗯,应该的。”三人说着说着话,便进了屋,过了一个小时,杨乐爸爸也回来了。杨树这个人,你一看他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规规整整的中山装,毫无表情的脸,绷直的嘴角,无论站着还是坐着,姿态都非常端正,好像他不是在自己家里,而是在联合国会议上。总而言之,这是一个非常非常古板正直的老头,凌洲现在理解为什么杨乐不敢坦白他俩的关系了,有这样传统的父亲,出柜的话,确实有被赶出家门的风险。不过一直到晚上,杨乐的父母都没有怀疑过他俩的关系,就算他们的眼神交流过于频繁,肢体接触有些过度,夫妻俩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并不是说他们的观察力太弱,而是他们根本就没有这个意识,男人和男人在一起对他们来说就是天方夜谭、闻所未闻的事儿,既然根本不会往那方面想,自然也就不会怀疑。所以到了晚上,杨乐就光明正大的以家里没有多余房间为由,把凌洲拉进了自己卧室睡。他妈妈还不放心的过来提醒,说家里开着地暖,地板也不冷,叫杨乐打个地铺,把床让给客人。杨乐满口答应,然而等他妈一出去,立刻就上去反锁了门,转身跳上单人床,一头钻进了凌洲的被窝里。凌洲顺手搂住他的瘦腰,大手顺着后背摸了上去,低头亲了亲他的嘴唇,试探的问:“今晚能做吗?”杨乐捏起拳头捶了他一下,压低声音抱怨道:“你想害死我?这房子不隔音,你要我爸妈听活春宫啊!”凌洲很遗憾,“那算了。”虽然他真的很想在杨乐的房间里做一次,在恋人从小长大的地方做/爱,对他来说有一种特殊的意义,当然,也是情趣吧。单人床的宽只有一米二,两个成年男人睡就显得非常拥挤,不过凌洲还挺喜欢这种感觉,因为杨乐一直缩在他怀里,自己不用怎么动作,就能抱住他。如果是别墅里的那张大床的话,有时候半夜凌洲忽然醒来,就会发现怀里空空如也,杨乐已经滚到了床边上,然后他还得掀开被子起来,把杨乐抱回来。凌洲盘算着,要不然他也换张小点儿的床吧。这样想着,便慢慢的合上眼睡了过去,然后第二天一睁眼,怀里再次空空如也。凌洲第一反应就是杨乐掉下床了,起身一看,地板上也不见人影,卧室里只剩他一个人,窗外刚是黎明,日光浅淡,十分冷清。这太奇怪了,杨乐从来不会这样不辞而别,除非他又想……不,不可能,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爸妈都在这儿呢,杨乐不可能丢下他们逃走,而且他都发誓了,再也不会欺骗自己。凌洲下意识在心里安慰自己,但脑子却不受控制的开始猜疑,为什么杨乐前脚刚向他告白,后脚就要求回老家,这里真的是他的家乡吗,楼下那对中年夫妇真的是他爸妈?如果是雇来的演员呢?如果这都是假的呢?那这就是一个计划周全的阴谋。他的脸色一点一点的凌厉起来,立刻换好衣服,推门下了楼,正好杨乐妈妈端着盘子走过来,看见他便道:“您醒了,正好早饭煮好了,您要是不嫌弃,就一起来吃点儿吧。”凌洲快速的用目光扫了一遍客厅,沉声问道:“抱歉,阿姨,您看见杨乐了吗?”“啊?哦,乐乐啊,他一大早就出去了…”杨乐妈妈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有些暗淡,“他应该是去后山了,就是出了村口往北走,不远。”“我知道了,我去找他。”杨乐妈妈伸手想拦他,“您不吃早饭了吗?”但凌洲已经快步走出了房门,他很着急,没有时间去回应她。寻找杨乐的过程并不难,凌洲出了村口往北走了几百米,就看见不远处有个人影坐在一棵梧桐树底下,仔细一看,就是杨乐。凌洲心生疑窦,这块地方荒无人烟的,也没什么景色,杨乐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他慢慢的走过去,脚下踩着冬季的枯枝败叶,杨乐听见声音,抬头看了看凌洲,笑道:“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这话我应该问你。”凌洲虽然心里松了口气,但眉头仍然皱着,“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他上下打量着杨乐,想看看他有没有受伤,然后他的视线触及到旁边的一样东西,忽然顿住了。那是一个小小的、矮矮的墓碑,上面的字迹似乎是手刻的,已经模糊的看不清了。而墓碑旁边放着一束亮黄色的雏菊,用白丝带捆在一起。这么说,杨乐是来吊唁的?梧桐树下埋葬的是什么人?凌洲踟躇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问一问,“乐乐,这是谁的墓碑?”“…没什么。”杨乐牵强的笑了下,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好了,咱们回去吃饭吧,我好饿。”凌洲知道他这是不想跟自己说,但他想更加了解杨乐一些,想了解他的一切,这并不是为了控制和占有,而是为了能在他伤心时给予切实的帮助,能够给他安慰,而不是手足无措,无能为力。他叹了口气,握住杨乐的手,微微低下头,温和的看着他,“这样吧,乐乐,我们来交换秘密吧。”杨乐茫然,“什么意思?”“我先说一个你不知道的秘密给你听,然后你也告诉我一个,好不好?”杨乐犹豫了几秒,“……那好吧。”凌洲温柔的亲了亲他,轻声道:“我的秘密是,关于那些录音。”“周沐录的那些?”“对。”凌洲注视着他的眼睛,抬手抚摸他的侧脸,“其实我没有全部删除,留下了一段,一共五秒钟。”杨乐不明所以,“哪五秒?”“他这个人,我讨厌不起来。”凌洲说道,“就是这句话,我舍不得删。”杨乐耳朵红了,小声嘟囔道:“真肉麻。”凌洲笑了笑,“肉麻也没办法,这就是事实啊,我把这段录音存在电脑里的加密文件夹里,生怕会被你发现。”“那你现在还敢跟我说?”“因为我想换你的秘密,乐乐。”凌洲拉过杨乐的手,亲了亲他还带着一点儿花香的手指,柔声道:“告诉我,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