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龙抬头,是传承百年的春耕节。这一天算是个黄道吉日,景奕也正是在这一天,宣布将赵元收为义子,冠以景姓,从此家道没落的孤儿赵元不复存在,留下的是康靖王爷的长子,景元。景奕今年二十六,寻常人在他这个年纪,孩子都能打酱油买醋了。俗话说得好,皇帝不急太监急,汪公公是真急啊。汪公公算是看着景奕长大的,见他是又不宠幸妃子,又不着急子嗣,汪公公都恨不得天天在景奕旁边吹风了,劝他好歹考虑下后代。后来有了苏三,汪公公又担心景奕会为了他完全将子嗣抛到脑后,现在总算是接来个孩子,虽说不是亲生的,但总归是有些血缘。汪公公觉得此时就算是登时死了,也了无遗憾了。这天借着景元的名头,王府里大办了一天的宴席,当然以景奕的意思来说,这场宴席主要是办给苏三来玩的。全府上下都喜气洋洋的,唯独香菱院中一片阴沉,金氏一把将那两个红白瓷瓶摔在青石地板上,啪的一声脆响,就见那精致的小瓶四分五裂,白色的粉末洒在地上,在日光下惨白而耀眼,如同在嘲笑着她的失态一般。“夫人何苦呢?”锦玉蹲下身收拾着,低声劝道,“就算王爷收赵元为义子,可收养的到底是比不上亲生的,夫人何苦把这药扔了?”“已经没用了。”金氏冷眼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他根本不在乎子嗣,要不然也不会收个来路不明的小孩为义子,这路子走不通,走不通……”她扶着额头,花冠歪斜,发丝散乱,狼狈不堪的跌坐到地上,一双媚眼之间全是彻骨的恨意,“都怪他!都是那个贱人!他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让王爷做到如此?!有什么本事!”仇恨如同大火一般煎熬着她的心脏,将她鲜活的生命烧得干枯腐朽,将她的年轻熬成枯骨,将她的美丽化作虚无。锦玉惴惴的看着她,犹豫了一会儿才上前扶她,“夫人,气大伤身,您先冷静会儿。”“冷静什么?!”金氏一把推开锦玉的手,恶狠狠的咬着牙,“我家里达官贵人!我嫁的是当今王爷!我生的如花似玉!凭什么,凭什么要落到如此地步,被一个贱民欺辱!!”“夫人!”锦玉担心她的嗓音太大,会让有心人听见,连忙搀着她往屋里走,“夫人,来日方长,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们慢慢打算,总有办法的。”金氏愣怔了一下,忽然疯癫的大笑了起来,“对,对,来日方长,笑到最后的才是胜者!”她捂着眼睛大笑,恨极了的目光从指缝中泻出,“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苏三不明白,他不懂伴君如伴虎,也不懂无情帝王家……”朱唇张张合合,如同痴人一般絮絮叨叨。“皇家比苍天还无情……我得想个法子,想个法子……我要让他亲亲爱爱的王爷亲手了结他,我要让他死在王爷手里,看他还能得意不能!想个法子,要想个法子……”……“苏公子,您就想想法子吧,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老婆子我天天看着阿元少爷如此劳累,心疼啊。”宋嬷嬷抹了把老泪,道,“他到底是个孩子,老奴明白王爷望子成龙,可这每天的课业也太多了,阿元少爷又是个实诚的孩子,不背完那些书是不肯睡觉的,小孩子的身体哪吃得消。”苏三犹豫了一下。其实要说景奕望子成龙,其实不然,主要是于霖峰对阿元寄托了厚望,大约是兴致到了,布置的课业也就多了些。王爷很信任先生,所以对于阿元的课,他是一概不管的,跟个甩手掌柜似的。“要不,我去跟王爷说说吧……”阿元的那些作业们,各类书籍一摞一摞的,就连苏三看了也望而生畏,不由得同情起这个孩子来。谁家的孩子小时候不是撒欢儿的在街上玩啊?哪家的孩子不是上树掏鸟窝下水摸小鱼的啊?哪有被拘在屋里天天读书的道理。晚上在榻上时是景奕最好说话的时候,苏三就趁睡觉之前,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跟王爷提了这件事。“阿元到底还小,给他排的课会不会太多了?”“这还多?”景奕哑然,“我小时候可比他辛苦多了,有什么可心疼的?”“可是……”苏三放软态度,凑近了,轻轻搂住景奕结实的胳膊,晃了晃,“小人看着就心疼,他也才七八岁,小人七八岁的时候都在山上街上跑着玩呢。”“八岁已经不小了,”景奕有些吃醋的揽过苏三,冷声冷气的道,“我可是五岁就开始背四书,也不见你来心疼心疼我,你的良心呢?让我摸摸,还在不曾?”苏三往后躲了躲,抿了下嘴唇。和景奕相处快半年了,他已经深谙如何去讨这位性子暴戾的王爷的欢心。稍微掀开点儿被子,苏三往下缩了缩,枕在景奕的胸口,犹豫了一下,才伸手搭在对方身上,轻轻扯住了他的亵衣。被窝里特别暖和,王爷身上也很暖和。“小人也心疼王爷,所以心早就疼坏了,不能再疼别人了,可是一想到阿元这么累,小人就忍不住心疼……”他稍微抬眼去看景奕,样子可怜巴巴的,“所以王爷替小人这颗弱不禁风的愚心着想一下,大发慈悲一下,给阿元减些课业好不好?”景奕被他这一番花言巧语给逗笑了,忍不住在他屁股上打了一巴掌,“你这张嘴真是……死人都能给说活了!油嘴滑舌的。”苏三揉了揉被打疼的屁股,嘿嘿笑道:“谢王爷夸赞。”“小兔子崽子!这是夸你吗?!嗯?”景奕捏着苏三的下巴,在他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也就你敢当着我的面如此放肆,要是换了别人,这样花言巧语,早就一命呜呼了。”“王爷疼我,小人都明白。”苏三往被子里缩了缩,眼睛在烛光的映照下亮晶晶的,“那王爷答应小人了吗?”“你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再不答应,别人会说我不疼夫人。”景奕在孩子的教育问题上做出了重大的让步,“从明天起,景元的课业减半,满意了?”“王爷仁慈,小人感激不尽。”苏三不忘奉承两句,然后便打了个哈欠,闭上眼嘟囔道,“小人困了,要睡了。”“今晚油嘴滑舌的说了这么多,还想睡觉?!”景奕冷冷一笑,掀开被子,一把将苏三压在身下,撕了他身上薄薄的亵衣,“感激我?那就以身相许吧!”……长乐县是个小县城,不比都城繁华,却很热闹,邻里间也暖和和谐,集市更是喧闹,摊贩们的叫卖声悠长远传,人群熙熙攘攘。苏双在菜摊前流转了一会儿,挑了些青菜和蘑菇,又去旁边称了一条鲤鱼与两斤猪肉。苏秀不远不近的跟着她,时不时地去小摊上看看香包香囊,苏双一唤,她就赶忙跑到姐姐身边去。“双姐姐,秀秀想三哥哥了,能不能去都城里寻他?”苏双叹了口气,“哪能呢,再等等吧,他不是说月末的时候能回来吗?”“月末?那还有二十多天呢!”苏秀一下子泄了气,闷闷地踢着路上的石子,跟着苏双也不乱跑了。俩人买完了菜,转道回家。有条小路比较近,苏双看了看日头,带着苏秀转身进了小巷子。可没走两步,忽然听见后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苏秀的惊声尖叫。苏双猛地回过身,却被一块白布蒙了上来,没一会儿身子就软了,睁大眼睛却叫不出来。手里的菜篮子哐啷的摔在地上,青翠欲滴的菜叶落在青石板上,被人踩烂了,沤进了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