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金毛大狗疯狂地吠叫起来, 殷祁抬起手中的电子枪,毫不犹豫地首先对着霍泽寒开了一枪,瞄准的是他的胸口。霍泽寒弯腰灵巧地躲过这一枪, 身后的瓷瓶应声而碎。手中的手枪抬起, 红色的准心从殷祁的头颅上滑过,被抱在怀里的黑发青年抬起了那双雾蒙蒙的美丽眼睛,红光落在他漆黑微蹙的长眉上。手颤动了一下,殷祁和尤醉的距离太近, 霍泽寒不能冒着这样的风险开枪。“训犬师先生,有一件事情或许需要通知您。”白郁缓缓退后到了酒台的后面, 他的手插进了口袋里面,脸上的笑容却还是一样的温文尔雅。“我们在来到这里前已经向着检察署提交了有关您的罪证, 当然, 按照您的社会地位和身份,他们并不会立刻将您逮捕。但是他们肯定也是会上门取证……”白郁低头查看了一下自己的电子手表。“而现在, 你剩下来的时间还有大约……二十分钟。足够让你将地下室里面的那个关着的可怜人处理掉, 并且清除掉残留下来的痕迹。”“我希望我们之间会是一个双赢的结局, 训犬师先生。”霍泽寒的脸色很冷, 小腹的位置传来一阵阵的刺痛, 是还没有被清理干净的玻璃碎片仍然卡在其中, 每一次他的行动都会扯动伤口,加重他的伤势。但是他的动作却还是很稳, 完全无视了在一边的白郁, 还有他刚刚的那一番话。“阿越……”被抱在殷祁怀里的尤醉此时却挣扎起来, 他柔软的手臂藤蔓一样从殷祁的怀里探出来, 在上面有着斑斑点点的红色痕迹。“他把我弄得好疼, 阿越。”黑发的美人嗓音很软, 近乎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几人,他的头开始感到隐隐作痛。湿漉漉的睫毛眨动着看向霍泽寒,向着他求助。“你是在向着一个将你囚禁起来的杀人狂求助吗?你这个蠢货!”殷祁狠狠地抓住尤醉的手臂,他那副天真又可怜的神情就像是让他回忆起了自己的脑海里面的某些不好的回忆。柔软的花萼在他的面前被折断掉,饱满的水果上面生出蠕动的白色蠕虫,苍白的尸体张开嘴,对着他诡异微笑。枪声轰然响起,稳稳地射穿了殷祁抓住尤醉的那只手臂。尤醉被突然响起的枪声吓到,向着殷祁的怀里藏去。霍泽寒一脚踢飞了殷祁手上的电子枪,黑色手套上倒立生出五根锋利的白色尖刺,兽爪一样向着殷祁的脖颈划去。殷祁接连转身躲过霍泽寒这一击,为了保护怀中的人,将尤醉暂时向着一侧推去,一副半透明的眼罩下滑遮挡住他的脸,几道淡青色的纹身从他的侧脸上浮现。白郁向前几步,从殷祁的怀里面接过了尤醉的身子。他将柔软的指尖抵在了他的唇前,拉着他在混凝土的台桌后面蹲下,轻轻地嘘了一声。尤醉的身子颤抖着,在一片交错的枪声中,白郁体贴地用手捂住了他的耳朵,又贴在手背外耳语。“你会很安全的,不用担心。”黑发美人用一双湿透了的眸子恐惧地看着他,他的眼神是那样的陌生又畏惧。他之前从来都没有用这种目光看过白郁。“我不过是几个月没有见你,怎么就把自己弄成了这种样子?”白郁心疼地抚摸着他的后颈,触摸到了那细细的锁链。银色的蝴蝶刀穿透了锁孔,细长的刀尖灵巧地将那表示着禁锢的锁开启。项圈沉重地掉落在地上,混合在枪声里面并不刺耳。白郁将人拥入怀中,他的怀抱温暖柔软,散发着某种淡淡的香气,尤醉从他这个拥抱里面感到了熟悉的安全感。一束还有着露水的百合花抵在了他的面前,白郁咳嗽了一下,半跪在地上,眸色如水地看着他。他从进入到这里后,就一直将这束花捧在手上,这是他送给久别重逢的心上人的礼物。枪声的火光在他的身后亮起,将两人的面孔都照得很温柔,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了几声警笛声。“喜欢吗?”白郁轻缓地掀起唇角,对着他露出一个勉强的笑,他的无名指上闪着一抹银色,是那枚曾经送给尤醉的戒指。一声枪响传来,白郁猛然转身,将自己挡在了尤醉的面前。两人相互接触的前胸似乎有温热的感觉传来,尤醉有些怔然地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些鲜红色的血液穿透了那昂贵的白色西装,正在仿佛崩裂一样地向着外面流淌着。就像是在他的胸口盛开了一朵红色的大丽花。“你……”你受伤了。刺目的红色让尤醉的脑海都混乱了起来,他紧紧地握住了白郁的手,似乎是想要说什么。白郁却用干燥的唇堵上了他的唇,微微吮吸了一下就放开。“没关系的,我既然敢来,就早就应该想到了这个结局。”“你不要……不要死……”尤醉不安地抓着白郁的手,他无措地看着那些血,那些鲜花一样的血一簇簇地从白郁的身体里面流淌出来,一点点地带走着他的生机。“小醉……”雪白的睫毛疲累地缓缓垂落下去,就像是纤薄的雪花。指尖被人落上了一个吻,一个银色的戒指被从相接的指尖传到了尤醉的手上,还带着白郁身上的温度。“也许我的爱对你来说微不足道,也许是我妄自菲薄,自作多情,也许、也许你会怨恨我,会憎恶我曾经对你做的一切。但是,但是我恳求你……”警笛声越来越近,几乎是贴着人的耳根迫不及待地响着。白郁凑到了尤醉的耳根上,他的力气终于无法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又或者,他从监狱中逃出时身上的那些伤口从来也都不曾好过。能够支撑着他走到现在的,也只是想要再次见一次他的爱人,送他一束花而已。“我恳求你……请不要忘记我,好吗?”一只满是鲜血的手将尤醉从白郁的怀里面拉了出来,尤醉惶然地抬头,看见了一双血红色的眼睛。那是殷祁的眼睛,尤醉最后回头的一眼,只看见了躺在血泊中的霍泽寒,还有同样伤痕累累的贝妮和贝拉。在台桌旁边,白郁的身影被挡住了,他只能看见一只无力地散开的素白修长的手,还有一旁散落一地的沾染了鲜血的百合花。三天后,在星网上面,有人公开了“食尸鬼”白郁的死讯,再次引起了轩然大波。同时落网的却还有另外一名与他齐名的疯子杀人狂“训犬师”。检察署的人从霍泽寒的地下室里面找到了几乎已经疯掉的宋致,他还没有死去,但是几乎已经失去了作为“人”的意识,过分的痛苦折磨让他不得不在精神病院里面度过自己的余生。同时霍泽寒也因此而定罪,在他家的地下室里面找到了诸多的证物,都确凿无疑地可以证明他的身份。很快霍泽寒就被审判定罪,送入到了白郁曾经被送入过的星狱中。没有人知道在那个夜晚究竟是发生了什么,霍泽寒选择保持沉默,另外两个参与这起案件的人一个死亡,一个失踪。另外唯一可以见证这一切的人被囚禁在地下室的狗笼里面,成为了一个疯子。剩下来只有两条不会说话的狗。检察署并没有向着民众透露过多的细节,因为有证据证明他们的一名检察官也曾参与到这起案件之中,并且在之后失踪而杳无音讯。他们对着外面发出了对于殷祁的搜捕令,但是却毫无线索。这件事情很是在网络上面被轰轰烈烈地讨论了一阵子,他们在讨论为何身上有伤的白郁会冒着危险去到训犬师的家里面。其中流传的最多的一个说法是,他是为了自己爱人。那个可悲的美人同时被两个杀人魔所爱,成为被争来抢去的可怜禁脔。但是在那个夜晚之后,尤醉却也失踪了,就算是再高明的私家侦探也找不到他的影子。又是三个月过去。等到春节临近的时候,就连曾经在检察署里面和殷祁关系最好的那些检察官都不得不承认,也许殷祁是真的死了。他们为他举行了一场内部的简洁葬礼,为他在检察署的陵园里面树立了一个小小的黑色墓碑。“殷祁前辈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虽然我感觉到,他有些隐藏起来的秘密,并且有时候的行事风格过于急躁和直接……但是,在我看来,他是一个很好的检察官。”狄桓安将一小束雏菊放在了那块黑色的墓碑前,白色的细小雪花飘落了下来,落到了他的发丝上。“一个很好的检察官。”雪花飘落下来,从一开始的白点慢慢变成一片片的柔软鹅毛。下城的一幢低矮的瓦房里,尤醉推开窗户,愣愣地看着窗外飘飞的雪花,许久他伸出手接住了一小片雪花。那雪花纤薄雪白,却又那样的脆弱,很快就在他泛着淡粉的掌心上一点点缩小,最后无声无息地融化掉了。“怎么不又不穿外套?”殷祁将一件毛绒外套从后面披到了尤醉的身上,替他将窗户拉上。黑发青年猫一样舔了舔自己的手心的那点水迹,殷祁拉住他的手给他擦干净,又凑过去,在尤醉的脸上咬了一口。“雪有什么好吃的?现在的环境这么差,雪水都不卫生,吃了要生病的。”自从殷祁将他从霍泽寒的家里面带走之后,就把他藏到了下城的这间小房子里面。最初的时候,殷祁的身上带着很重的伤,几乎要直接昏死过去,但是好在殷祁在这里还是有些认识的人,将他这条命给抢了回来。在那天晚上,尤醉坐在他的病床旁,替他更换着满是鲜血的布条,守了他一晚上。但是也许是祸害遗千年,殷祁很快就好了起来。在两个月后,他的伤口就逐渐恢复得差不多了,殷祁开始出门去“工作”,只是每一次都会将尤醉留在家里。失去了作为检察官的工作,殷祁就算是有些积蓄也不能坐吃山空,更何况他还要养着尤醉。尤醉不知道他现在的工作是什么,大概率是一些灰色产业的工作,殷祁也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他。就算是在下城里面人也是分为三六九等的,殷祁努力地想要给尤醉更好的生活。他就像是一只勤勤恳恳地努力工作的工蚁一样,一点点地向着他们的这个小窝里面搬运着各种东西。柔软的带着长长绒毛的地毯,一个很漂亮的花瓶,一套瓷制的精致餐具……尤醉看着他们的家一点点的充盈起来,变得越来越温暖,富有生气,但是在他的心中却没有什么感觉。他并不抗拒殷祁的接近,甚至在深夜里面会主动蜷缩进对方的怀里取暖。毕竟在下城区这样冰冷的冬夜里面,只有这样足够亲近的拥抱才能让两个同样孤单的灵魂存活下来。殷祁对待尤醉很好,就像是他一直对待他的一样,他将所有的好的东西都送到尤醉的面前,只为了能够换取他一笑。但是尤醉笑的次数却越来越少,他更多的时间是在发呆,对着窗外发呆,又或者是盯着天花板发呆。就算是殷祁亲吻他的时候,尤醉的眼神也透过他的脸看向了他身后很远的地方。他的身体在他的身边,只要他一抬手就能触碰到他,但是殷祁却感觉自己距离那身体里面的灵魂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