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江戾已经忘了他那次跳的什么舞了, 但他听到段知寒的话，心脏忍不住怦怦跳动。真奇怪。明明自己是机器人，机械心脏却为了一个人类而跳动, 会因为对方的话难过, 也会因为对方的话高兴。他迅速从段知寒面前离开了, 因为他再不离开，怕唇角忍不住翘起来。他远远地便望见叶成的车, 叶成站在车外, 似乎在和什么人说话。江戾拉上口罩走过去, 才发现那个人是提着礼物的庄导。他无语地看向叶成：“你还给他买东西干什么？”不待叶成开口，庄导便自己解释：“我怎么好意思收你们的礼物, 这是我送你们的礼物, 感谢你今天的精彩表演，挽救了这场平淡无奇的晚会，不然我要退圈了。”平淡无奇？叶成觉得庄导的发言相当凡尔赛, 这场晚会无论是开幕式还是舞美都是惊艳水平，顶多有些小瑕疵，一般观众也不会看这么细。不过江戾的舞蹈的确增色不少, 各大官媒都争相报道, 相比之前全是批评, 叶成觉得这晚会上得太值了。叶成由于太感慨，以至于忘了堵住少年的嘴。只见少年有些失望：“那你还是退圈吧。”叶成：“……”叶成知道庄导在业内的地位，和庄导搞好关系, 指不定有机会在奥运会上露脸。只是被江戾这么一说, 看来是没希望了, 谁知庄导笑了笑：“六十岁就退休, 还有机会合作。”叶成听到合作两个字, 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这还是之前横眉冷对的庄导吗。庄导不知道叶成的心理活动。他当初对江戾印象不好是觉得江戾只有张脸，生怕这种流量玷污自己的心血，但江戾跳得好、长得好、粉丝还多，这种小祖宗难道不捧着吗。毕竟晚会也是有收视压力的。庄导忙着处理晚会后续，送完礼物就走了，留下叶成望着礼物长吁短叹。庄导不仅送了江戾礼物，还送了他礼物，大概是对那天扔掉礼物的道歉。比起圈子里心口不一的人，他还是喜欢庄导这样直爽的人，起码不在背后使刀子。下午见的那位林家小少爷，看起来斯斯文文的，谁知道会把偷拍视频传上网呢，听说林羡的父亲赔了好久的罪，见了林羡便气得扇耳光。图什么呢。叶成摇了摇头，准备叫江戾上车，扭头发现少年早舒服坐上去了。他打开车门坐上车，只不过刚坐下就望见路过的段知寒，他打了个招呼：“段老师，您在等车吗？”段知寒瞥见车厢里的江戾，给宋航发了个不用来接我，垂下眼平静说：“车出了故障。”江戾坐在舒适的座椅上玩游戏，听到段知寒的话抬起头，这么巧出了故障？叶成热心道：“您要是不嫌弃就坐我们的车吧，反正顺路就到了。”段知寒扫了眼一脸怀疑的江戾：“江戾不太方便吧，我自己等就是了，大不了等到半夜。”江戾：？？？他受不了段知寒的茶言茶语，直接把车门打开了，爱上不上！段知寒的唇角勾了勾，说了声谢谢，接着便坐到江戾的旁边。晚会结束已经是十二点了，叶成开车行进在路面上，天上开始飘星星点点的雪。叶成边开车边聊：“我看您新片入围柏林电影节了，这次再拿奖就要拿终身成就奖了吧。”叶成很羡慕段知寒能拿这么多奖，江戾不拿金酸梅奖就谢天谢地了。段知寒留意着江戾玩游戏，很随意嗯了一声，如同不把大奖放心上。这让叶成更不是滋味了，这就好比自家小孩儿的同学考满分，自家小孩儿不及格。尽管他羡慕段知寒的经纪人，但看自家小孩儿BaN还是哪儿看哪儿好，他不经意显摆了下庄导的礼物。“庄导非要把礼物搁车上，我说不用送他还是要送，想下次还和江戾合作，我说这要看档期。”江戾面无表情听着叶成装逼。叶成不好意思咳嗽了一声，也觉得自己说得太过分了，开始写实型炫耀。“我这么说可能您以为庄导和小戾关系好，他们之前还吵过架来着，庄导说了句德不配位，他就回了句你爸死了，好在庄导的爸爸早死了——”叶成还欲再说时，收到了少年的眼神警告，大有他再说一句，他就死了。叶成很有求生欲地闭上嘴。段知寒听着叶成的话若有所思。江戾的性格过于锋利，得罪了人自己都不记得，并不太适合娱乐圈。哪怕江戾碰上选秀的机会，但不知吃了多少苦才能成为顶流。他伸手帮少年挖了个水晶矿，似漫不经心问向叶成：“你怎么会挑江戾进公司？”江戾警惕地坐直身，但段知寒接下来说了句：“眼光也太好了。”小机器人听不得彩虹屁，一听便放松了警惕，开开心心挖矿玩游戏。而叶成也受宠若惊，段知寒夸他眼光好哎，他滔滔不绝回应：“我们老板万铭嘛，当时只让挑长得好看的小男生，要不是知道他是直的，我都怀疑他居心不良。”“偏偏我们老板审美还挑，普通好看的入不了他的眼，我真是全国上下都跑遍了，偶然到了小戾的故乡。”叶成瞄了江戾一眼，见少年不反对他才继续说：“他当时在路边捡垃圾，就废铜烂铁去卖，我一看到脸就惊呆了。”叶成虽然喜欢夸大其词，但他这个表述绝对没有夸张，垃圾堆上坐了个漂亮少年。哪怕穿着破旧的衣服，袖口明显短了一截，但他知道凭这张脸绝对会红。娱乐圈从来不缺好看的人，通过艺考的真没几个丑的，但缺美得惊艳的人。“我当时想就是他了，上去掏出自己的名片，但他理都不理我。”段知寒抿了抿唇，想了下他宝贝的江戾坐在垃圾里，又感觉便宜江宏了。他想到便向薛宇发了条消息，让薛宇把江宏转到乡下的医院。叶成倒不觉得江戾的经历有多可怜，大概是江戾的脸和可怜没什么关系，大多数时候总是高高抬起下巴，像是在俯视愚蠢的两脚兽。他当时好心买了份盒饭，但少年不屑一顾离开了，他只能巴巴跟在后面。叶成经过一周的观察，发现少年住在废弃的修理铺里，每天研究破铜烂铁，还真捣鼓出了台小冰箱。小冰箱是储藏柠檬的，江戾偶尔也会把所谓的垃圾食品放里面，据说是因为买不起柠檬，但周围的老板娘会接济东西。叶成归结为青少年的中二病。“然后呢？”段知寒的话打断他的思绪，他继续说：“我每天又送衣服又送东西的，他表面收下了，背地里举报我是人贩子。”叶成有时也很惊叹江戾的思维，概括一下就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猜测人类。“我好不容易洗清了怀疑，他哦了一声就走了。”叶成又好气又好笑，“我估计他以为我不是好人，好说歹说也不肯跟我走。”叶成有时也在想，要是江戾没从小镇出来，会过什么日子。普通人可能惋惜自己错过成名的机会，但江戾可能安安心心住在机械修理铺里，攒着吃不完的柠檬，捣鼓奇奇怪怪的机器，抱着自己的宝贝手机。“说实话那时我都想放弃了。”叶成忍不住感慨，“谁知有天他主动找到我，说要和我去燕城。”叶成感觉那天像做梦一样，冷冰冰的少年走出修理铺，愿意进入复杂的人类社会。那种感觉是难以言说的，像是小猫咪把自己柔软的肚子露了出来。他感觉自己对江戾有责任，发誓会捧红江戾。“为什么改变主意了？”段知寒偏头问向江戾。江戾玩游戏的手一停。叶成以为段知寒在问他，想了想答：“应该是我的诚意打动了小戾，小戾你说是吧？”江戾停顿了会儿应声。不知为什么他感觉车厢内太热了，耳根冒出热气，还好叶成将车停在了他楼下。他连再见都没说便下了车，路面铺上薄薄的雪，而天上还在下雪沫。他突然想起渝城的那场雪，大概只有他记得那场雪下了七小时零九分。正当江戾往前走时，段知寒叫住了他。他下意识转过身，段知寒低头给他系上了围巾，一如在渝城那般。只不过十四岁的他不到段知寒的胸膛，需要仰头才能望见青年的脸，十九岁的他到了段知寒的肩膀，稍稍抬头便能看到那张蛊惑人的脸。江戾习惯地把下巴藏在围巾里，段知寒一直看着他，看得他降温的耳根又红了。他压下情绪说了句再见，对方也回了句再见，他刚要转身离开，对方猝不及防低下头。“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