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空****的椒房殿内,只剩常姝紧紧抱着玉露。玉露喝了那汤不久便昏厥了过去,但还有微弱的呼吸在。常姝不停地哭喊,哑了嗓子,却不见一人。是了,自她被禁足的那一日起,普通人便不会再接近这晦气的椒房殿了。周陵宣下了旨,任何人不得接近这椒房殿……谁还会来这呢?常姝终于绝望了,唯有紧紧抱着玉露。她明白,这次的下毒,是冲着她来的。可没想到,玉露……常姝把玉露放到**,神情凝重。玉露,活不成了。虽然她现在还有气在,但常姝明白,玉露真的活不成了。“周陵宣。”她咬着牙,用尽浑身力气狠狠地念着这个名字。“周陵宣!”她心想,“你好狠毒!”她想救玉露,可却是无能为力。被困高墙之中,只能看着玉露一点一点被这毒药侵蚀……常姝站在床侧,浑身僵直,根本动也不敢动,无助又彷徨。“椒房殿如何了?”病榻上,借着微弱的烛光,陈昭若看向潘复,问。陈昭若此时仍是面色苍白。她依旧身子虚弱,却仍勉力坐起,不肯失了平日里的风范。“奴才不知。”潘复如实答道。“为何不知?”陈昭若问。“陛下有令,闲杂人等不得接近椒房殿一步,凡有擅自接近的就地格杀。因而,无人敢去。”潘复说着,低下头去。陈昭若听了,心中奇怪,又问:“看守的侍卫也不能买通吗?”潘复答道:“看守的侍卫,似乎也得到了什么命令,只是守在椒房殿周围,半句话也不肯说。”富丽堂皇的椒房殿,如今只是一座孤岛。陈昭若的眉头不禁紧皱,只听青萝吩咐道:“多谢潘公公了,以后有什么消息,还望尽早来告知夫人。”说着,青萝给了潘复一个钱袋。潘复接过,便告退了。陈昭若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可她如今满心里都是常姝。“究竟怎么了?”陈昭若想着,自言自语起来。“阿姝,阿姝有难了!”她忽然一惊,就要起身,可手脚无力,竟险些从榻上摔下来。“主子、主子。”青萝唤着,扶住陈昭若。陈昭若险些跌下,如今竟伏在床边,喘个不停。青萝看了心疼,便伸手轻轻抚摸她的背脊,帮她顺气。陈昭若心里明白,自己碍于身份不便出面发号施令,一直以来,代为联络陈宫旧人和潘复的都是青萝,自己病中更是如此!若青萝不再唯她是从,那无异于砍掉她的一条臂膀!不行、不行,如此,常姝必然……“青萝,”陈昭若忽然抓住了青萝的胳臂,似乎终于下定决心,双眼通红地看着她,“我,求你……”青萝一愣:“主子,你说什么?”“我求你!”青萝十分惊讶,她不敢相信一向高傲清冷的长清公主会求一个下人!“主子是在为皇后求奴婢吗?”青萝说着,嘴唇颤抖。陈昭若低下头去,点了点头:“你一定要帮我、帮她……”“主子,这不是你,你不该求我。陈国的长清公主不该如此低声下气!”陈昭若话还没说完,青萝便打断了她的话,抽出胳臂,摇了摇头,向后一退。“常家,是陈国的仇人!”青萝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声音,却还是止不住地红了眼。“是常家屠宫,这才逼死了我的妹妹!”青萝说着,一把抓过陈昭若的手,道,“主子,青苹是为你死的。你如今这般,她能安心吗?”“还有朝云的哥哥,”青萝接着道,“从前乐坊里的乐师,就死在常辉的屠刀之下!”一席话,听得陈昭若不自主地避开了青萝的视线。她哽咽了一下,道:“可阿姝无辜……”“可青苹又何辜?”青萝质问着,已然按捺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她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深吸一口气,看向别处,却仍满怀愤恨地道了一句:“奴婢失礼,公主莫怪。”青萝似乎是有意读重了“公主”这两个字。陈昭若听了,一时出神。青萝努力平复下来,垂了眼,道:“奴婢告退。”“青萝,”陈昭若唤道,“你至少告诉我,她如今怎样了?”“主子还是好好养病,只有身子康健,才能图谋大业。这些琐事,还是不要担心了。”青萝说着,离开了这间屋子,只剩陈昭若孤独地躺在榻上。她瞧着那跳跃的烛火仿佛即将燃尽,她想重燃,却根本无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烛火垂死挣扎了几下,最后熄灭了。两天过去了,一直昏迷不醒的玉露终于睁了眼。“小姐……”她用尽全力轻声唤着。玉露眼里的光已经开始涣散,她面色蜡黄,唇上一点血色也无。常姝一直守在她身边,见她醒了,心下悲痛,握住她的手,道:“我在。”“小姐,我不能一直陪着你了。”玉露努力地笑了一下,忍着眼角的泪不让它落下。“别说傻话……”常姝虽这么说着,可她知道如今自己的话才是最傻的话。“小姐,我真的很想,一直陪着你……”玉露说着,声音渐渐弱了下去,眼里的光,散了。眼角的泪没了控制,也终于落下来。常姝的心似乎停跳了一下,她感觉到自己紧握的手一下子没了力气。这是她第一次眼睁睁看着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在自己面前消逝。她整个人一下子瘫软了下来,坐在地上,双眼通红地看着榻上的玉露。她极力稳住自己,伸出颤抖的手,给玉露理了理鬓角乱发,轻轻为她拭去了眼角的泪水,帮她把被子盖平整。然后,她起身,去了放自己嫁妆的地方,翻箱倒柜,终于从一个箱子里,翻出了一把剑。她的剑。她换上了一身素衣,走到镜子前,收拾了下自己的乱发。可没有玉露,她怎么理都理不好。想到玉露冰冷的身体,她心里又是一阵刺痛。最后,她还是留了几缕碎发在额前,配上她布满血丝的双眼,看起来颓废又阴鸷。她又去了小厨房,那里如今空****的。常姝自己烧了水,倒满了整整一碗来充饥。然后,她便抱了剑,端坐在椒房殿的大殿里,一直在等着。她知道,外边的人也在等,等着时辰到了,来给她收尸。这高墙她翻不出去,便只能等着外边的人进来。太阳落山之时,常姝终于听见了门外的动静。“吱呀”一声,门开了。常姝看见,先进门的是吴京则吴公公,而吴公公身后,则跟着仵作和兵士。常姝看见那仵作,心下悲凉。吴公公一进门,看见常姝坐在那里,不由得吃了一惊。他明明在那天的饭菜里加了钩吻这种剧毒的草药,以防万一还特地加了一碗钩吻熬制的汤,为何皇后还能坐在这里?“吴公公,见了孤为何不拜?”常姝看吴公公愣在那里,开口道。吴公公听了,连忙下拜。他如今是慌的,一时竟没有应对之策。常姝抱剑起身,一步一步来到了吴公公面前,说时迟那时快,她拔出宝剑,然后狠狠地刺了下去!只见吴公公一声痛呼,跌倒在地,他的肩头汩汩冒血。吴公公忍着痛,看向常姝,竟开口骂道:“你竟敢如此?你还以为自己是皇后吗?”“周陵宣还没有颁布废后诏书,孤依旧是皇后!见了皇后不拜,是为藐视皇家,该当重罚!”常姝说着,冷冷地看向那些兵士,然后便朝着殿外一步一步走去。兵士也愣住了,不知该如何是好。“你们干什么?拦住她!”吴公公喊着。常姝回头剜了一眼吴公公,眼神犀利,让吴公公不由得浑身一震。她的剑上还滴着血,她举起剑来,看着那些兵士,一言不发。兵士拔出刀剑,却怵了。“周陵宣在哪?”她看着吴京则,问,“宣室,还是昭阳殿?”吴公公只是捂着伤口,龇牙咧嘴,却不说话。“你不说,孤自己去找。”常姝说罢,扭过头去,一步一步从这刀光剑影中走过,眼里尽是愤恨。她走出了椒房殿,握着剑的手越发抖得厉害。自她的右臂受伤之后,这是她第一次拿起剑。她已经不熟悉这感觉了。她恨从前的自己,恨那个为了周陵宣舍弃一切的自己!她百般隐忍,可换来了什么?换来了周陵宣对她无尽的羞辱,换来了常家的大厦将倾!如今,周陵宣竟半分情面都不留了,下毒,呵,真是个好办法!到时候昭告天下说皇后暴毙,他再做出一副心痛的模样,于自己名声亦无损害,多好。她想着,辨别了一下方向,提着剑,便朝着宣室的方向走去。“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拦着她!”吴公公勉强站起来,冲那些兵士喊着。为首的兵士愣了一下,答道:“她的确还是皇后。我们,怎么拦呢?”“常辉被擒已绑缚京师,她这个皇后还能当多久?”吴公公骂骂咧咧,“还不去追?”兵士听了,忙要去追,可已然瞧不见常姝的身影了。常姝拿着剑,一路疾行,奔向宣室。往来的宫人看见被禁足多日的皇后这般落魄又疯狂地出现在长街,手里还拿着一把剑,都大惊失色。周陵宣自然也得到了这消息。常姝持剑到宣室门口之时,周陵宣已带着侍卫在殿门口等候着了。常姝看见了周陵宣,满眼的恨意更盛!她举起剑来,直指着周陵宣。初春的北风呼啸,凛冽无比,刮过脸时仿佛寒刀掠过。“皇后如此,是想行刺吗?”周陵宣看着常姝的举动,居高临下地问。常姝一言不发,只是举着剑,一步一步逼近。侍卫早已做好准备,长刀矛戈在刹那间围住了常姝。常姝看着那些离自己不过咫尺的冷冰冰的长兵,竟然笑了。“你笑什么?”周陵宣看着她那般模样,竟然有些慌了。宽袍大袖下的手紧紧握着,手心里出了许多细汗。“我笑你,伪装了这么久,终于还是露出了自己的本来面目,”常姝止了笑,双眼通红地看向周陵宣,高声道,“我常家真的是没教好,一家子光明磊落,竟然教出了这般阴暗下贱的君主!”常姝说着,垂下了手,挺直腰板,看向周陵宣:“周陵宣,你想杀我,何必用下毒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我人就在这里,你若要杀我,拿起你的剑,自己动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