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美人和吴公公的关系很快就被发现了,冯美人长期把生半夏粉混在食物里送给妃嫔之事自然也暴露了。周陵宣大怒,将冯美人打入了冷宫,作为幕后主使的吴京则吴公公也被赐了一杯毒酒,一命呜呼了。周陵宣在宣室中枯坐许久,喝了些酒,又来到了昭阳殿。他还命令自己的侍从不许进入昭阳殿,这是唯一能让他感受到安静平和的地方,他不想再理会那些杂务琐事。“青萝,上酒。”陈昭若吩咐着。她本来已洗漱完毕,只在亵衣外穿着个薄衫,打算休息了。却不想周陵宣忽然造访,着实讨人厌。只好用老办法了。反正周陵宣从不介意多喝几杯。青萝捧着酒具,带着人拿了几壶上好的西域进贡的葡萄酒走上前来,给周陵宣斟满了。周陵宣接过,大饮了一口。“昭若,给寡人弹一曲吧。”他道。陈昭若微微一笑,便坐到了筝前,随意地弹奏了一曲。再抬头时,只见周陵宣连着喝了好几杯,已然有些醉了。“陛下醉了,扶陛下安寝去吧。”陈昭若漫不经心地吩咐着。“我不去!”周陵宣说着,醉醺醺的,一把捉过陈昭若的手腕。陈昭若无奈,便柔声问:“那陛下想做什么呢?”“我想和你说说话……”周陵宣说着,却好似忽然清醒了一些,猛然睁大眼睛,问,“那个贱妇呢?听说你让她在你这里为奴为婢?我怎么没看见?”陈昭若听见他这么称呼常姝颇为生气,但她还要忍着怒气,轻轻一笑:“怕陛下看见她心烦,打发她去做那些粗活了。陛下放心,她如今很是老实,不会做对我们不利的事的。”“那就好、那就好……”周陵宣说着,坐到了陈昭若身边,靠在她肩头,喃喃道,“寡人好累啊……”“嗯。”陈昭若敷衍地回应着。“我想让宫里热闹些,多几个孩子……”周陵宣醉醺醺的,趴在她耳边说。陈昭若一笑,回头柔声对周陵宣道:“那妾身为陛下多找几个美人,为陛下扩充后宫可好?妃嫔多了,子嗣自然也多了。”似乎这不是寻常妃嫔会接的话。那些妃嫔听到这话,只会羞涩一笑,然后点头。可陈昭若并不是寻常妃嫔。周陵宣醉了,也无法细想,只有连连点头,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最后,他头一偏,靠在陈昭若身上便睡着了。“陛下?”陈昭若轻声唤着。周陵宣半点反应都没有,反而响起了鼾声。“这酒好,后劲儿大。”陈昭若说着,嫌弃地推开了周陵宣,又对青萝道:“扶他去我榻上休息。”青萝点了点头,招呼了一声,便让宫人们把周陵宣扶去了内室。陈昭若理了理衣襟,看青萝正在收拾那筝,便问:“潘复已经进宣室服侍了?”青萝点了点头,又忽然想起什么,对陈昭若道:“主子,听潘复说,柳侯就要班师回朝了。”“哦。”陈昭若只是应了一声,并没有说太多。青萝知道陈昭若还记恨着柳怀远,却也知道陈昭若还挂念着柳怀远。毕竟是难得的故人。在国破家亡的境遇之下,每一个故人都值得珍惜。“明日就可以把我们之前看中的女子送到他面前了。”陈昭若吩咐着,喝了药,却又披了衣服,拿了灯,竟然要出去。“主子,三更半夜的,你去哪?”青萝忙问。陈昭若理了理衣服,道:“换个地方休息,我可不想和一个醉鬼睡在一张**。”“那主子……”“明日早些去东廊下叫我。”陈昭若说了一句,踩着鞋子,便推开门走了出去。东廊下?“主子小心,万一她还存着……”青萝急了。“不会的,”还未等青萝说完,陈昭若便打断了她,自说自话,“我相信她。”青萝愣住,完全不知该说些什么。“东廊下?”青萝叹了口气,“也太急了些。”东廊下的小房间里,常姝趴在**,披散着头发,正掰着手指似乎在盘算什么。忽然,她听见门响,忙翻身躺好,背对着门,蜷成一团,装作熟睡。门开了。陈昭若站在门口,灯笼里柔和的光映在她的面庞上。她看见常姝在**的轮廓,心不由得揪了起来。常姝如今缩成了一团,看起来煞是可怜。要知道,从前的常家大小姐可不会做出如此不安的姿态来。陈昭若想着,更加心疼了。她走进来,掩上门,放下灯笼,又找了个椅子把门抵上。常姝装作被这动静吵醒的模样,翻身看去,见是陈昭若立在那里。陈昭若穿的单薄,头发也只简单地挽了个髻,看起来楚楚动人,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在常府的时候。常姝心里早有准备,可还是不由得一惊,就要起身。“躺下,闭眼。”陈昭若道。“夫人……”“本宫命你闭眼。”陈昭若看似冷冰冰地说。常姝忙把眼睛闭上躺了下来,可她心里却不安起来。于是她悄悄睁开眼侧头看去,只见陈昭若正背对着她解下衣带,褪去那宽袍大袖……常姝心里似乎漏跳了一拍,然后是更加急切而猛烈的心跳。她她她她竟然里面只穿着亵衣就来了!亵衣向下滑了滑,陈昭若的半边肩膀便暴露在了那皎洁的月光之下,洁白无瑕。她伸出手指,把衣服捞起,然后似乎就要回头。常姝忙闭了眼,装作无事发生,可心跳得越来越快了。脑海中竟浮现了二人初见之时,陈昭若躺在病榻上,香肩半露的场面……“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常姝心里有些慌,默问着。正无措间,常姝忽然感觉自己的被子被掀开了,然后一个温凉的身体挤了进来,伴随着那缕若有若无的药香……常姝轻轻嗅着,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抑制不住地想要冲破束缚。“咳,”常姝终于清了清嗓子,这个时候不说点什么也实在太诡异了,“夫人来此是做什么的?”躺在她身侧的陈昭若闭了眼,道:“安寝。本宫的床榻被人占了。”“为、为何……”常姝有些反应不过来。“你想问本宫为何来此吗?整个昭阳殿都是本宫的,本宫不能来这吗?”陈昭若道。“奴婢失言了。”常姝道。常姝心中着实不解。陈昭若这个女人简直是太诡异了!时而温柔,时而绝情,前一秒还在说着那些动人的话语,下一秒就吐出的全是可怖之言……而且这些,竟然全是冲她常姝一个人来的!如此善变,如此神秘……旁人是越接近越了解,陈昭若是越接近则越疑惑。“你很不安?”陈昭若闭着眼睛,问。常姝如实道:“夫人来的突然,奴婢礼数不周,委屈夫人了。”常姝说完这话,似乎听见了陈昭若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从前在常府,我们也曾同睡一张床。”陈昭若道。常姝一听见常府,一下子不知该说些什么了。“有你在身边,我安心些。”陈昭若心中默默道。可这样的话,她如今是决计不能说的。“你的右臂可还疼吗?”陈昭若又问。常姝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便答道:“有时会疼。”“其实,我……”陈昭若顿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突然哽住了。屋子里也沉默了。“罢了,睡吧。”陈昭若终于冒出了一句无关痛痒的话。常姝此时心中有无数疑惑,却也知道不应当再问了。只得听了陈昭若的话,闭了眼假寐,却是一动都不敢动。。没一会,她就感觉到身边那女子呼吸变重,似乎睡熟了。常姝侧头,看向陈昭若。月光下,她的面容依旧是那么精致,更添了几分清冷。“敢与我同床共枕?你的胆子还真是大!不怕我、不怕我……”常姝想着,自嘲地笑了。“不怕我杀了你吗……我会杀了你吗?”常姝躺了回去,闭了眼。“你虽不义,我却不能无情。”“小不忍则乱大谋。你,还有用。”常姝心想。只是她心里却仍存了些疑惑。那些大大小小的问题越积越多,将要爆发了。常姝一夜没睡。第二日,天还没亮,常姝便听见轻微的敲门声。然后,她便感觉到身侧的陈昭若醒了。她依旧假做熟睡了一般,一点反应都没有。她感觉到常姝起身,身边那个位置一下子空了。她又听见陈昭若小心翼翼地穿上了鞋,蹑手蹑脚地走到一边披上衣服,然后轻轻搬开抵住门的椅子,拉开门,走了。常姝终于松了一口气,却听门外女子声音响起。“主子,奴婢已备下水,主子可以沐浴了。”青萝道。“沐浴?昨晚不是才……”陈昭若说着,似乎忽然明白过来,竟然轻轻笑了。常姝听得一头雾水,可心里隐隐有个念头却总是控制不住地冒出来。“既然你备下了,那我去就是了。”陈昭若说。“是。”“他可有什么异样?”“陛下还睡着呢。”“那便好。”常姝听见女子声音越来越远,终于叹了口气,开始接着盘算着什么。身边依旧残存着陈昭若身上的药香,她不禁轻轻嗅了嗅,一颗心登时跳得飞快,脸也不自觉地红了。“想什么呢?”她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然后集中精力开始盘算着什么。“这几日,造访昭阳殿的竟然只有朝云,这圣宠不衰的昭阳殿竟然都没什么人来?她平日里交往的人只有这些?我可不信。看来,守株待兔是不行的。”常姝心想。陈昭若明面上来往的人的确不多。连后宫妃嫔想要讨好她都没什么机会,因为陈昭若常常称病。她一称病,便是谁也不见。常姝有些发愁。她躺了下来,脑子里竟然有浮现了从前在常府的画面,乱七八糟的。忽然,她想到了什么,一下子精神了起来。“她似乎有梦呓的习惯?”周陵宣酒醒后已然错过了早朝的时辰,他懊悔不已。陈昭若确实一笑,趴在他身后,柔声道:“陛下太累了,一日不早朝也使得。”“朝臣定会骂寡人的。”“谁敢呢?陛下可是天子,”陈昭若眨了眨眼睛,满脸真诚,“再者说,陛下才是社稷的根本,若陛下累坏了身子,那才不好呢。”周陵宣显然被说服了,刚要再和她嬉闹一阵,却见潘复走了进来。周陵宣不悦:“怎么了?”潘复回道:“回陛下,远征右北平的柳侯已凯旋,正在宫外等候召见。”陈昭若听了,心中一紧,周陵宣揉了揉眼睛,皱了皱眉:“不是明日才到吗?罢了,寡人去就是了。”周陵宣站起了身,吩咐道:“让他去宣室。”然后便开始梳洗着装。看着周陵宣离开的身影,陈昭若敛起了所有的笑容。和周陵宣相处永远是一件烦人的事。她起身,走到梳妆台前,道:“青萝,给我梳妆吧。”青萝走了过来,拿起梳子,一边梳头一边道:“主子,东廊下那位还没人影呢。”“她昨夜一夜没睡,怕是睡着了。”陈昭若淡淡道。“一夜没……睡?”青萝有些惊讶,还有些窘迫。陈昭若微微一笑。今早她醒来时,分明听见常姝的呼吸声一如往常,根本不像熟睡。可她偏偏还紧闭着眼……装睡!陈昭若想了想,若自己处在常姝的位置上,怕也是不敢睡的,便没有戳穿,悄悄离开了。只是陈昭若也不知道,那东廊下的隔音着实不太好。而青萝早已不知想到哪里去了。“青萝,你一会去取个东西来。”陈昭若看着镜中的自己,道。“啊?”“我要给她一个惊喜。”“主子,你要不要再歇一歇?”青萝小心地问。“多嘴。”常姝醒时,日已高照。常姝一个激灵坐了起来,粗略梳洗了一番,便要匆匆赶往正殿。一出门,却看见陈昭若正坐在庭中晒太阳。“你过来。”陈昭若看见了她,对她道。常姝暗暗叹了口气,自己不该睡到这时候的,便垂头走上前去行礼:“奴婢知错,请夫人责罚。”“青萝,拿东西来。”陈昭若道。常姝听见这话心里一惊:莫非要动刑?陈昭若啊陈昭若,你也太狠了些!她低下头来,却听青萝似乎捧着什么东西来了。“抬起头来。”陈昭若道。常姝暗暗叫苦,抬起头来,却见是一个剑盒,里面放着一把剑。她从前的剑。常姝愣住了,眼里难得地腾起了从前那一股子精神。“喜欢吗?”陈昭若喝了一口茶,问。常姝看着那把剑,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她知道陈昭若在试她。可她如今却做不出自己想要的反应了。她极力忍耐着,低下头,道:“从前的常姝已死了,从前的剑也该毁了。”“毁了多没有意思,”陈昭若一笑,放下茶杯起身,拿起剑递给了常姝,“我还想看你舞剑呢。”这话在常姝听起来无疑又是羞辱。她只能接过剑,站起身:“不敢违逆夫人。”可她起身之时,似乎忽然起了玩心,直把剑指向陈昭若。青萝一惊,忙挡在陈昭若身前。陈昭若却仍是淡淡的,仿佛一点都不惊讶,说:“青萝,让开。”她的话简短却又有力。青萝无法,只得让开。陈昭若微笑着看着常姝,常姝也盯着陈昭若。四目相对,都在试探。常姝注定是先撑不住的那个,毕竟受身份所限,她不能太放肆,只有一转身,开始舞剑,仿佛刚才的对峙只是一个起势罢了。这场戏,还是要做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