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仲被定罪后没多久,朝中又出了几桩大事。一是柳怀远被派去南方剿匪。长江一带有水匪,朝廷剿匪多年,却仍不能杀尽贼人。而柳怀远是陈国旧臣,对南方熟悉,他手下的几千只听命于他的柳家军也是善在南方作战的。因此,派他前去再合适不过了。二是丞相周陵言被罢免。周陵言不知为何最近被揪出了许多错,周陵宣大怒,罢免了他的丞相之位,只让他做个太傅。周陵言也并未多说什么,把丞相的印玺交还之后,便老老实实地回了自己的宁王府,平日里除了去勤思堂教导周琏之外,几乎不再和别的朝臣来往了。不过,这似乎让他有时间关注下自己的事──他的长子周从瑗出生了。三是周琏被立为太子了。周琏终于被立为太子了。不知是周陵宣觉得时机已到,还是朝臣的连连催立让他喘不过气来,他终于在这年春天下了立太子的诏书。这年,周琏刚刚九岁。册立太子的大典过后,柳怀远来到了昭阳殿向陈昭若告别。“你怎么特地来这里?恐怕又要多出些流言。”陈昭若一边饮着茶,一边道。柳怀远道:“我只说来向太子辞行,有谁能多说什么?”陈昭若轻笑:“过几日,琏儿就要搬出这昭阳殿,去他自己的太子府了。他这样的年纪就立府是早了些,但毕竟是太子了,诸多事情在后宫不方便做。”陈昭若说着,满脸的自豪,又不自觉地开始说她的琏儿有多么好。柳怀远听了,只是轻轻地笑。“你笑什么?”敏锐的陈昭若自然发现了柳怀远脸上的笑意。柳怀远道:“太子的确很好。”陈昭若只当他又在讽刺挖苦自己,便不再回应,却听柳怀远接着道:“我今日来,还是来道歉的。”“道歉?”陈昭若疑惑,“你道什么歉?”柳怀远有些难为情,却仍是挺直腰板,又行了一礼,道:“多年前,我不该疑心是你刺杀丞相于卫。凭你我的交情,我却还不信你,实在令人心寒。若非那日在宣室审问于仲,我只怕到现在还……”他说着,叹了口气,一脸自责。陈昭若没想到他会说这件事。她也笑了:“我早已习惯了。”又道:“不过,你来道歉,我还是受用得很。”柳怀远也轻轻笑了,又问:“废后如何了?”常姝的地位身份相比从前,依旧尴尬。她在这昭阳殿住着不是,不住着也不是。迁居别宫也不是不可,可陈昭若不放心,毕竟周陵宣曾派人暗杀过她一次,而且,她真的舍不得常姝离开她的眼睛……故而,每当周陵宣提起将常姝移走之时,陈昭若总会用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挡回去。柳怀远似乎看出陈昭若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便笑道:“也罢,能相守一时便是一时,好过我了。”他要去南方,而周陵言却依旧在长安。柳怀远又打趣道:“不论怎么说,我曾对你许下相守一世之约,若要我帮忙,尽管来提。”陈昭若放下茶杯,笑道:“只怕是我敢提这要求,柳侯却不敢接。”说罢,只是看着柳怀远。柳怀远自然知道她所说何事,却有些惊讶她仍没放弃这个念头。毕竟,她已将周琏视如己出,日后的荣华富贵似乎就在眼前,她还费劲儿报仇做什么呢?柳怀远暗暗叹了口气,又拜了一拜:“微臣,告退了。”说罢,便转身离去了。“保重。”陈昭若轻声道。看见柳怀远离开,东廊下的常姝来到了大殿门前,倚着门看着陈昭若。“进来坐。”陈昭若忙招手道。常姝自于仲被定罪后,一直是郁郁不乐。也唯有见到陈昭若时们勉强笑一笑。她微微笑着,走了进来,坐到陈昭若身边,看似无意地问:“柳侯来此做什么?”常姝心中一直是介意陈昭若和柳怀远来往的。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二人的关系非比寻常。可她和陈昭若同床共枕许多年,她也没发现任何和柳怀远有关的蛛丝马迹。她实在是不知道陈昭若还有什么要瞒着她。可她还不能问的太过明显,那样显得自己小肚鸡肠。可这怎么逃得过陈昭若的眼睛?陈昭若给常姝斟了一杯茶,道:“他来辞行。”“这么多妃子,为何独独向你辞行?”常姝又道。陈昭若道:“他是来向琏儿辞行的,只是琏儿不在罢了。”陈昭若自然看透了常姝的心思,可她偏又故意吊着她,让她不安稳。毕竟,常姝到目前,还从未向她吐露过心迹。也因此,纵使二人都心知肚明地躺到一张**了,也未曾捅破那层窗户纸。陈昭若需要常姝的一句承诺,一句表白。可常姝却迟迟没有给,也不知是不好意思给,还是不愿意给,抑或是,怕给?常姝也知道自己理亏,因此每次总有意避开这个话题。陈昭若也愿意等,因此也未主动提过。二人正对坐饮茶,只见青萝走了进来,道:“主子,沣阳公主求见。”陈昭若有些疑惑:“她来这里做什么?”常姝见有人来,便道:“那我先回房了。”陈昭若点了点头。常姝便要起身,可她刚站起来,便看见那个活泼的小孩儿一蹦一跳地走了进来,正对上常姝。哦,是那个胆子大的小姑娘。周琬对上常姝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向后一缩,又走到陈昭若面前规规矩矩地行了礼,道:“琬儿未等传唤便擅自闯入,实在失礼,还请夫人责罚。”陈昭若见常姝躲不过了,便眼神示意常姝坐下,又笑着对周琬道:“不必多礼了。”又拉着周琬坐了下来,笑问:“不知公主来这昭阳殿做什么?”周琬看了一眼常姝。她本不是来这里拜会陈昭若的,而是想来偷看妖女的。只是还没到门口就被昭阳殿的宫人看见了,她无法,只得硬着头皮进来,对陈昭若笑道:“大哥今日被立为太子,我想来瞧瞧他。”陈昭若笑道:“这可不巧了。他如今不在这里,他出去看他新建的太子府了。过几日,你大哥哥便要搬出这昭阳殿了。”周琬听了似乎有些落寞:“我在这宫中本就没什么玩伴,大哥平日里忙着读书,本就没空闲陪我。如今他又要搬出去,更没人陪我了。”陈昭若轻笑:“他虽搬出去,可平日读书还是在这宫中的勤思堂,他每日也会来宫中向你父皇请安。你们还是可以时常见面的。”周琬低了头道:“宫中太闷了,我也想和大哥搬出去住。”陈昭若笑着哄她道:“等你大些,也会有自己的公主府的。”说着,陈昭若命人拿来了些糕点,给周琬用。可糕点刚到,潘复也到了。“夫人,陛下请夫人去宣室。”潘复道。陈昭若和常姝对视一眼,道:“烦请公公稍等,本宫这就来。”周琬见状,忙道:“夫人,琬儿可以在这里再多坐会儿吗?若是现在回我母妃那里,她只怕又要责问我为何到处乱跑了。”她说的实在恳切。陈昭若又看了一眼常姝,似乎有些无奈,只得对周琬笑道:“好,那我命人去和你母妃说一声,只说留你在这里晚上和你大哥一起用膳。”周琬忙点了点头。陈昭若略收拾了一下,便带着青萝出去了。看见陈昭若的背影消失,常姝登时冷下脸来,收了所有的笑意。如今,昭阳殿的正殿里,只有常姝和周琬。周琬只是看着常姝,也不说话。常姝可不管这小丫头,她起身理了理衣襟,便要回她的房间。“这位……这位……”周琬想叫住她,可不知该说些什么。“怎么了?”常姝有些不耐烦。哄孩子可真不是她能做的来的事。周琬小心翼翼地问:“你就是那日东廊下的妖女?”“嗯。”常姝十分敷衍。“我听人说,你从前是我父皇的皇后?”周琬渐渐地大胆起来。常姝听了,轻轻冷笑,扭头看向周琬,问:“你觉得我像吗?”周琬摇了摇头,道:“我连一个皇后都没见过,怎么知道真正的皇后是什么样子?”“反正不是我这样的。”常姝道。“姑姑,”周琬实在不知该如何称呼,便这么唤她,“我平日里能找你玩吗?”常姝反被她弄懵了。只听周琬继续说道:“这宫里太闷了,只有你最有意思。我想常常来找你玩!”原来是被这小丫头当成解闷儿的工具了。常姝无奈地摇了摇头:“只要你敢来。”且说陈昭若去了宣室,只见偌大个宣室里只有周陵宣一人正坐在案前批阅奏折。陈昭若行了一礼,周陵宣这才发现她来了。“昭若,过来。”周陵宣冲她招了招手。“陛下还在批阅奏折?”陈昭若说着,走了过去。周陵宣拉过她的手,感叹道:“如今没有丞相了,诸事都要寡人自己来审。有时懒得写,只好让潘复代笔。”“为何不再立个新相?看见陛下这么辛苦,妾身不忍。”陈昭若早已习惯张口就来这些假惺惺的话了。周陵宣摇了摇头,道:“寡人谁都不放心。”又指了指那些奏折,对陈昭若道:“寡人累了,你帮寡人看看。”陈昭若忙道:“陛下,后宫不得干政,这不合规矩。”周陵宣只是扭头看向陈昭若,似笑非笑:“你还知道后宫不得干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