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琬的确是个人精,小小年纪,便有许多门道了。这日风和日丽的,陈昭若被周陵宣拉出去一起在御花园闲逛,昭阳殿里只剩了常姝。周琬蹦蹦跳跳地来了,道:“姑姑,我有办法让你去南巡了!”看着周琬狡黠的笑,常姝心中登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只听周琬接着道:“姑姑若不介意,可扮作一小太监。我找到了人可以帮你。”原来只是扮作太监。常姝点了点头,依旧是平时那样冷着脸:“甚好。”又问:“是谁?”周琬答道:“我的一个朋友。”“朋友?”“是,绝对可靠。我说你是我宫中的宫女,想让你出去替我长长见识,他便应了。”周琬保证道。常姝想了想,便也没多问。周琬见常姝反应很是平静,便放下心来,又问:“那姑姑什么时候教我练武?”“等南巡回来。”“啊?那还要好几个月呢?我得闷死了。”周琬说着,不满地撅了撅嘴。常姝一笑,道:“你这几个月,先在宫中自己练练,练练跑、练练跳,不然猛地练武,只怕会吃不消。”周琬连连点头,又笑了:“听说父皇决定让我母妃南巡时协管后宫,想必她忙得很,没时间管我,正好由着我闹。”常姝听了倒是一点都不惊讶,因为陈昭若早已给她说过了。陈昭若要几个月不在宫里,宫中之事由周琬之母许美人代理,陈昭若还打算把琴音支使过去帮许美人,这样,若许美人有拿捏不好的地方,常姝也可通过琴音提点。陈昭若想让常姝帮她看着后宫,可常姝更担心陈昭若的安危。她宁愿跟着陈昭若走,只要默默地看着她,知道她安然无恙,她便心满意足了。想着,常姝的嘴边勾起一丝微笑。在御花园的陈昭若这边也不太平,她被周陵宣拉出来一起赏花,却好巧不巧的刚好碰见朝云抱着周璨出来逛。周陵宣一见周璨,便连路都走不动了,只是抱着周璨玩耍,十分疼爱。朝云就在一边浅笑着、看着,还顺便暗自观察了下陈昭若。陈昭若自然是把朝云的反应看在眼里了,只是未曾放在心上。她知道朝云还是防备着她,却也不想再辩解什么了。终究不是一路人,朝云想争什么,就随她争去。反正陈昭若不稀罕,更何况,一切都快结束了。周陵宣抱着周璨逗弄了半晌,才意识到自己冷落了一边的陈昭若,他尴尬地笑了笑,把周璨递回到朝云手里,眼睛也停在周璨身上,感慨道:“太子出生时,寡人还年轻,只觉婴孩吵闹烦人,如今年岁稍长,才知婴孩的好啊。”陈昭若看着周陵宣这副模样,心中却只是想笑。不知若周陵宣知道周璨非他所出,会是什么反应?但陈昭若想归想,却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她何苦和朝云互揭老底呢?“昭若,”周陵宣回头叫了她一声,“走吧,继续赏花。”“是,陛下。”周陵宣说着,拉起了陈昭若的手,便从朝云面前走过。朝云看着二人的背影,脸一下子冷了。没几日,南巡一切事宜都准备妥当,该启程了。临行前,陈昭若紧紧拉着常姝的手,小心吐出两个字:“保重。”常姝点了点头:“你也是。”“在昭阳殿等我回来,”陈昭若认真道,“不论你听说我南巡时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轻举妄动,等我回来。”常姝听了她这话,顿时起疑了。她嘴上应答道:“好。”心中却又开始了不住地思索。陈昭若见常姝一脸担忧,便轻轻把她拉入自己怀中,又在她耳边道了一遍:“等我回来。”说罢,她便带着青萝和一干人等,走出了昭阳殿。看着那一袭蓝衣消失在自己视线中,常姝登时回了自己东廊下的房间,麻利地换上了太监的衣服,又把自己头发随手束好,就要出门。不然来不及了。可她刚迈出东廊下的门,还未出昭阳殿,便见琴音迎面而来。琴音一愣:“小姐,你这是做什么?”“说来话长,日后再说,”常姝急匆匆地摆了摆手,又道,“不许透漏出去,谁都不行,就是你家主子也不行!不然我可不会轻饶了你!”说罢,还未等琴音反应过来,她便夺门而出。她一路狂奔,终于到了约定的地点,见到了那人,却不由得吃了一惊。“祝为?”“殿下?”“莫要称呼我殿下了!”二人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太卜祝为正等的心焦,看到有人来了,可算是松了一口气,却又发现来人是常姝,又懵了。他缓了一下,忙把她招呼上了车,然后自己也上了车。这车很明显是存放杂物的。祝为问:“怎么是你?”常姝也懵了:“我也想问。”祝为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埋怨道:“我说为什么这卦象这么奇怪,原来是摊上事了。沣阳公主果然是个祸害!”常姝皱了皱:“祝大人,你可有一卦是算准了的?前些年说我是后命,还说帝星生变,如今又说沣阳公主是个祸害,你还算了什么,多年不见,给我讲讲?权当叙旧了。”祝为听出了常姝声音里的不快,只是道了一句:“天机不可泄露,”想了想,似乎不服气,又补了一句,“当年殿下若是听微臣一句劝,不再多生事端,只是本本分分地在椒房殿待着,只怕也不会丢了后位。失宠的皇后总比被废的皇后强吧!”常姝冷笑:“你懂什么?”被废了的皇后总比被杀了的皇后强吧!“唉,造化弄人,真是造化弄人。”祝为又不停地感慨着。常姝也无奈地道:“周琬这个小丫头啊……”周琬机灵是机灵,可是也太不稳妥了。祝为就算同她交好,可到底是个臣子,哪里扛得了这样的事?她不知该说什么好了。祝为也是。常姝就这样混进了南巡的车马里。她透过帘子,见御膳房的马车后还跟着几辆车,似乎装着一些锅碗瓢盆之类的东西,便问祝为:“那辆车里的是什么?”祝为看了一眼,道:“是术士的把戏,炼丹炉之类的。”“炼丹炉?”“是,”祝为点点头,“陛下这几年沉迷于求仙访道,那些术士可是得志了。”祝为身为一个正正经经的太卜,是瞧不起这些江湖术士的。可这些年,周陵宣偏偏宠信江湖术士,把堂堂太卜冷落了。常姝正看着那车若有所思,忽见一人身穿铠甲,骑在马上迎面而来。常姝忙掩了帘子,缩在车里。“可有不妥吗?”祝为问。常姝摇了摇头,答道:“没有,只是不知张勉将军也在这里。”祝为道:“陛下南巡,张勉将军身为羽林军统领,自当随行护卫。”唉,要躲的人又多了一个。说起来,自常家被“平反”之后,她还没见过张勉呢。常媛被陈昭若送去了一个隐秘的所在,连常姝都不知在那里。陈昭若只和常姝说,常媛和金风在一起。“不知阿媛如今怎样了?”常姝看见了张勉,不由得想起常媛来,心中默道。“殿下,微臣斗胆问一句,殿下来南巡究竟为的是什么?”祝为看常姝心神不宁的样子,实在是怕自己真的惹上事,便又问了一句。显然,周琬之前想的那一套说辞是用不上了。但常姝还是答道:“看风景。”“看风景?”“是了,看风景,她就是最好的风景。”常姝心中默道。这些肉麻煽情的话,她是绝对不会对陈昭若说的。“殿下?”“不必唤我殿下。”常姝又说了一次。祝为却固执地摇了摇头:“殿下是后命,自然该称呼一声殿下。”常姝听了,无奈地苦笑:“你还真是执着,承认自己错了有那么难吗?”“不,这是天意。”祝为道。天意?常姝冷笑,天意最爱捉弄人了。“我才不信天意,”常姝道,“天意最会捉弄人了。”“殿下放心,”祝为又道,“微臣相信,上天指引微臣帮殿下南巡是有用意的。微臣定会竭尽全力,助殿下顺利南巡。”“多谢了。”常姝十分敷衍。她实在是搞不懂祝为这个人,为了几颗星星和几个随意的卦象,竟然会如此帮她。不过,她搞不懂的事情还多着呢,也自然不缺这一点了。不过,祝为也算是说到做到,把常姝护得极好。路上这些天,常姝几乎没怎么见过别人。除了有的时候,她可以在车里远远地看着陈昭若。还有一旁碍眼的周陵宣。每当她看到陈昭若和周陵宣在一起时,她就会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祝为敏锐地察觉到了,便挪到她身侧,劝慰道:“殿下,天子后宫三千佳丽,不会专情于一人,殿下不必太放在心上。”常姝看也不看他:“你以为我是为了周陵宣?”祝为疑惑:“不然呢?”常姝微微一笑,不予作答。祝为摸不着头脑,干脆闭嘴,出了车去看星星去了。他这几年,日日夜观天象,却总是百思不得其解:说好了帝星生变,为何这么久了还没动静?难道天象,仅仅是天象吗?不,他不信。而常姝,此刻远远地看着陈昭若与周陵宣同坐一处,推杯换盏,有说有笑的,心中正不自在。周陵宣已然有些醉了,而陈昭若看起来还很清醒,甚至还在向周陵宣劝酒。常姝心疼又无奈地摇了摇头,默道:“唉,你何苦这么拼呢?你自己身体怎样,你还不清楚吗?喝这么多酒,又要难受了。”陈昭若此刻并不知情,只是在不停地向周陵宣劝酒。周陵宣醉的越早,她就可以越早抽身。做戏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