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为走后没多久,陈昭若刚刚打了个盹,却又听车外潘复道:“夫人,陛下有请。”陈昭若睁开眼睛,叹了口气,一脸疲惫。所谓的南巡简直是来受罪,休息都休息不好。青萝给陈昭若简单地补了个妆,又搀着陈昭若下了车。陈昭若一脸的病容,虚弱地迈着步子,不时地咳嗽几声,好容易才到了周陵宣的车前,行了礼才上了车。“陛下有何事吩咐?”陈昭若坐了下来,问。“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周陵宣看着陈昭若,问。陈昭若答道:“是妾身没休息好。”周陵宣叹了口气,道:“你没休息好,寡人本不该叫你劳心的。”又道:“你可知你的昭阳殿出事了?”陈昭若一愣,心登时提了起来,问:“何事?”“废后常氏不见了。”周陵宣道。“果然是阿姝的事,”陈昭若心想,“不过你又是如何得知?难不成又派人去暗杀她了吗?还好她出宫了!”陈昭若心中如此想着,口中却道:“妾身不知!”又忙要行礼谢罪:“是妾身看管不严,还请陛下治罪。”“罢了,想来你的宫人也不敢告诉你,”周陵宣摆了摆手,把陈昭若一把扶起,让她坐在自己身侧,接着骂道,“废后一向胆大妄为,你平日里在昭阳殿,还能管束着她。如今你不在,她可不就无法无天了吗?”陈昭若小心翼翼地问:“那陛下如今打算怎么办?”周陵宣的眸色暗沉了下来:“派人去暗中查访,找到之后,格杀勿论。”又问陈昭若:“你以为如何?”陈昭若听了,低了头,忍着怒气,强做出顺从的模样,道:“陛下圣明。”周陵宣叹了口气,道:“不过,寡人如今最担心的,是那废后伺机报复。”陈昭若忙道:“常氏在昭阳殿多年,早已没了当年的能耐,陛下且宽心。”周陵宣点了点头,又道:“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寡人已吩咐张勉把整个车队逐一排查一遍,看看有没有可疑之人。”陈昭若的心登时揪了起来,可她却只能应和着。“阿姝,你可一定要小心。”她心想。南巡车队中有许多大臣带了自家的内侍,也有如祝为这样带了宫中分配的小太监,整个车队浩浩****,人数繁多,但好在有个确定的数目。张勉严格认真,亲自带着人不厌其烦地一辆车接着一辆车地去核对,却都没发现什么异常。直到来了祝为的马车前。张勉敲开了祝为的车,见里面只有两人,数目没错,便点了点头,又对祝为笑道:“祝大人清廉,竟只带了一人随行。”祝为尴尬地笑了笑,道:“节俭些好。”张勉笑道:“那便不打扰祝大人了。”说罢,便要走,余光却注意到祝为身后的小太监一直低着头,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似乎在躲避什么。张勉登时起了疑心,又转向祝为,问道:“大人,能否让那小太监出来露个脸啊?”祝为支支吾吾,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张勉的脸登时严肃起来,一把拔出腰间佩剑,指向祝为,对他身后的小太监,道:“本将军命你出来。”祝为忙摆了摆手,劝道:“将军这是何必?”“例行公事罢了,还请祝大人让开。”张勉冷冷地道。祝为刚要再说些什么,身后的常姝却侧过身来,露出了半边的脸,道:“张将军,是我。”祝为万万没想到常姝会这般大胆。张勉也懵了,忙收了剑,用身体挡住身后兵卒,低声问道:“姐姐为何会在这里?”常姝只是扭头看着张勉,意味深长地道:“张将军难道猜不到吗?”张勉一愣,随即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在脑海里。“莫非,是二小姐?”张勉有些不敢相信,却又有些欣喜。自那日常媛被于仲掳去之后,又被陈昭若救出,他就再没见过常媛了。一晃,也几个月了。他是日思夜想,只恨不知常媛下落。常姝没想到张勉会这样想,便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道:“你明白就好。你也知道我受制于人,想见妹妹难上加难,如今好容易有个机会,我可不能错过。”张勉点了点头,又问:“姐姐在此都有谁知道?陈昭仪可知?”常姝摇了摇头:“只有你和祝大人知道,还请你为我保守秘密。你也看到了,我这几日安分守己,不会给你添乱的。”张勉犹豫了一下,看可了一眼周陵宣车驾的方向,还是默许了,又问:“姐姐,不知张勉可否能和二小姐再见上一面?”常姝叹了口气,道:“若有缘自会相见的。”她何尝不想见常媛呢?张勉查了一天,终于查完,天色已晚,他来到了周陵宣的车驾旁,秉道:“回陛下,没有异常情况。”车厢里传来周陵宣一声微弱的叹息:“甚好。”张勉又听见了陈昭若的声音:“陛下也可以放心了。”周陵宣道:“寡人倒宁愿能抓出那么几个毛贼来,让寡人出出气。”张勉此刻便是庆幸自己没有说出常姝来了。不然,周陵宣如今正在气头上,只怕常姝就危险了。张勉是知道于仲和周陵宣曾经通信的内容的,心中早就对周陵宣这个君主不甚服气了,只是碍于自己的身份,他只能当作不知。他既倾慕于常媛,又痛心于常家的遭遇,故而,他包庇常姝之举也就不奇怪了。“张勉,”周陵宣在车内吩咐道,“明日我们就离了这泰山,往金陵方向去,还要辛苦你了。”张勉拱手道:“陛下言重了,这是末将分内之事。”“行了,退下吧。”周陵宣道。大约又过了十几日,南巡的队伍一路走走停停,终于来到了长江边上,打算渡江前往金陵。长江浩浩****,奔腾不息,江风里透着一丝凉意。陈昭若身披黑色披风,立在桥头,问周陵宣:“陛下,妾身听闻,长江上闹水匪,不知此行可安全吗?”周陵宣道:“从前是有,自从寡人把柳怀远派来之后,水匪便没有多少了。据柳怀远说,他已许久没见到水匪了。”说着,周陵宣意味深长地看了陈昭若一眼,又道:“此行,我们是不会见到柳怀远的。”陈昭若听了,只是默默点头,一言不发。周陵宣知道二人交往密切,如今分明是故意试探她。见陈昭若没什么反应,周陵宣方才接着道:“他上次的奏折上说,他在巡查长江沿岸,不能来接驾了。可惜了,少了他这么一个地道的金陵人来引路。”陈昭若只是道:“妾身自己便是金陵人,可以为陛下做指引,又何必劳烦柳侯呢?”周陵宣一笑:“是了,寡人险些忘记你也是金陵人了。”又道:“带寡人去看看你的故居可好?”陈昭若听了,低眸浅笑,笑容温婉,可眼里却尽是寒意:“妾身的故居早就被一把火烧了,怕是已不剩什么了。”想到那些前尘过往,陈昭若的心里一阵刺痛,报仇之心愈加强烈了。两人正说着话,张勉走了过来,秉道:“陛下,检查过了,可以上船了。”周陵宣听了,便一把拉过陈昭若的手,拉着她上了船。常姝作为祝为的侍从,自然是要跟着祝为一起上船的。因周陵宣打算在船上宴请群臣,故而所有大臣和其亲近侍从都上了一艘船。出宫这么久了,这还是常姝第一次和陈昭若待在同一个地方。她远远地看着陈昭若坐在周陵宣身侧,陪着周陵宣吃酒说笑,又悠悠地叹了口气。她也想和她一起吃酒说笑。不,吃酒还是算了,她的昭若身体不好,应当少喝些酒。不过她心里也有数,自己还是不能随意走动,何谈去和她说笑呢?常姝想着,便不再看陪着周陵宣说笑的陈昭若,来到了一个隐蔽的地方接着躲着,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看看周围的风景。这毕竟是她第一次看到长江。想起自己父兄从前也曾横渡长江,不过那时,他们是为了大周一统天下而横渡长江的。如今大周一统天下,当年的陈国不在了,父兄也不在了。只有这长江,依旧无情地向东奔腾,无止不休。正感慨着,视线里却忽然闯入了一个人。这人也是太监打扮,常姝却一眼瞧出了这人的不对劲。这人走起路来挺拔有力,一点不像宫人那样畏畏缩缩低头颔首的,更像是个练武之人。况且……哪里有太监脸上有胡渣的啊?不是太监,却扮作太监,如同自己一样混入南巡的队伍,也不知他意欲何为?张勉前几日核查南巡随从的一行人时,除了常姝自己,也没发现别的可疑人员。莫非,这人是今天才混入的?可是这艘船只有王工大臣和其亲近侍从才能上,闲杂人等上不来的,也就是说,不可能有冒名顶替混入其中的事发生的。难不成是大臣中有人心怀不轨?而且如今只有内侍可以到宴会上伺候,莫非是大臣派其亲近侍从扮作了内侍的模样,企图在宴会上不轨?常姝想着,不由得警惕起来,立马把随行的大臣名字在脑海中列了一遍。这些日子她没事就问祝为这些事,早已是烂熟于心。可她想了一遍,并没有想到什么可疑之人。正想着,那人也看到了角落里的常姝。常姝心中一紧,只见那人眼里登时腾起了一股杀气。“他见过我,他认出了我。”这是常姝的第一反应。常姝立马把大臣中可能见过她的人名字又列了一遍,这次,有眉目了。御史大夫贾存!贾存曾和于仲交好!而且,贾存也是随从群臣中少有的见过她这幽居深宫多年的废后之人,想来,他的贴身侍从,应当也见过了。那人盯着常姝看了一会,见常姝只是站在那里,便向常姝走来。常姝见状,忙低下头,竟迎了上去!她并不是毫无防备,而是悄悄地从袖子里抽出了自己那锋利的簪子。若这人胆敢有一丝威胁,她也不是好惹的!“不好!”一声惊呼划破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