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太医诊完脉后,杨深又进了门和陈昭若商议事情。常姝就一直自己坐在窗边胡思乱想着。终于,天色将暮,杨深从屋里出来了。常姝忙跑进屋里,看见陈昭若正躺在榻上,闭目养神。“我听杨大人说,你要回宫?”常姝开门见山地问。陈昭若听了,睁开眼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点了点头。“为何?你为何还要回到那吃人的地方?你这样的身份,在周宫里多待一天,便多一分凶险,你自己难道不知吗?就算你能成功,可你该如何全身而退?你回了宫,又该怎么出来呢?”常姝问。陈昭若轻轻一笑,道:“我自然想过这些。”“可你还是要回去?”“嗯。”常姝听了,忙坐到陈昭若床边,又问了一遍:“为何?”陈昭若悠悠地叹了口气:“因为我还没有报仇啊……”常姝沉默了一瞬:她也没能报仇。“可是,”常姝犹豫地开了口,“如今,你遇到了杨大人,若是要在南巡途中杀周陵宣报仇然后再全身而退,也不难了。”常姝想,陈昭若在周宫迟迟未对周陵宣下手,估计是怕不能全身而退。如今在宫外,天高海阔的,还没有个容身之地吗?“你呢,你想回去报仇吗?”陈昭若没有回答,反问了一句。“我自然是想报仇,还大哥一个清白,”常姝急了,却又懊恼地低下了头,“可他就是君,我想要的清白,没人能给了。不如和你一起报了仇,然后我们一起隐居世外,再不管那朝堂上阴险恶心的事了!”陈昭若笑着摇了摇头,问:“你自己觉得,这能行得通吗?”答案自然是行不通的,只是常姝自欺欺人罢了。见常姝沉默了,陈昭若轻轻拉过了常姝的手,语重心长地道:“我必须回去,因为我要用最保险的法子来报仇。杨大人已是落草为寇,若是失败了,我怎好再连累他摊上个弑君的罪名?我在宫中苦苦经营多年,难道要让那些心血都白费吗?还有琏儿,他性子软弱,还需我教着。我舍不下的。”“可杨大人已经行刺了周陵宣,弑君谋逆的罪名他已逃不脱了。”常姝急了。“可现在没人知道是他做的,若我能为他暗自运作一番,这个罪名,是可以洗脱的。”陈昭若道。常姝看着陈昭若的眼睛,见她眼里一派真诚,登时心软了,便信了她的话。“你当真要回去?”“是,”陈昭若道,“非回不可。”“那我也要回去。”常姝道。却不想陈昭若摇了摇头,道:“你不能回去。”“为何啊?”常姝急了。陈昭若轻轻一笑,宠溺地看着常姝,道:“我的傻阿姝,周陵宣发现了你逃出未央宫的事了。若你回去,他会怎么待你?我又该怎么回护你呢?”常姝一愣,她这些日子满脑子都是陈昭若就是长清公主这桩离奇的事,压根没想过自己的处境。如今听陈昭若一说,就不由得愣住了。周陵宣发现了她从未央宫消失的事,她现在是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了。“你要回宫,我却不能回去?”常姝说着,声音颤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陈昭若叹了口气,道:“许多事情,是没有万全之策的。就算有个谋划,也会有各种各样的变故发生扰乱你的布局。如今,出了这档子事,便正是一个变故。我们,不能像从前那样计划的来了。不过你放心,你虽不能回去,但你的仇,我会给你报。”“我们又要分开了?”常姝问。陈昭若苦笑一声:“怕是如此。”常姝急了,狠狠地打了自己一下,道:“都怪我,当初任性,不想和你分开,便偷偷跟着你出宫,如今竟真要和你分开了。”陈昭若温柔地笑了,紧紧握住常姝的手,道:“也不能这么说。你若没出宫,此刻怕早已被周陵宣派去的人刺杀了,而我此刻约莫着也早已枉死在了御舟之上……又何谈报仇呢?世间万物各有各的缘法,或许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了的。”常姝只是低下头,强忍着懊悔,委屈的不行。陈昭若见常姝如此,想宽慰她,便有意逗乐:“不过,你方才说,你是因不想和我分开才偷偷跟来的?”“我没说过。”常姝又摆出了平日里嘴硬的模样。陈昭若轻轻笑着:“好,你没说过,可我如今却要说了,”说着,她清了清嗓子,郑重道,“我向你保证,我们不会分开太久的。”常姝凝视着陈昭若的眼睛,良久,叹了口气,自嘲地笑着:“你一向如此,是我的克星,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了。”陈昭若没有说话,只是低下了头,掩了自己所有的伤感。她何尝想离开常姝呢?这几年的朝夕相伴,二人早已都是对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了。“你是,已替我打算好了吗?”常姝又问。陈昭若点了点头,抬头看向常姝,微笑道:“我有一个隐秘的地方,你可以暂时住在那里,”说着,她狡黠地笑了笑,“那里可是有你很多的熟人呢。”常姝一愣,随即眼睛一亮,欣喜之情溢于言表:“阿媛和金风?”她许久没见到自己的妹妹了。陈昭若在杨深的庄园休养了一个多月后,身子已大好了。虽仍是病怏怏的模样,但比刚来庄园时不知强了多少。常姝和陈昭若终于向杨深辞行了。杨深借了二人一辆马车,又派了两个侍卫一路护送二人去了金陵。金陵郊外有个尼姑庵,名叫清定庵。金陵正下着雨。常姝和陈昭若坐在马车里,掀开帘子,远远地看着烟雨朦胧里的清定庵。常姝看着那尼姑庵越近,越是不舍,只听陈昭若在一旁说道:“我小时候体弱多病,父亲不放心,便把我送来了这清定庵养了两年。这庵里老一辈的姑子都是我熟识,后来我的乳母赵妈妈家犯了事,是我向我兄长求了情,才免了她一家全家抄斩,乳母为了报恩便带着她的两个女儿来这清定庵出了家,为我祈福。后来我入了周宫,好容易派人联系到了这清定庵,知道这清定庵还在,且都是以前的老人,这清定庵便成了我藏人的一个好去处了,”说着,陈昭若看向常姝,道,“你在这里,一定能过得很好。”“你一向是思虑周全的。”常姝说着,看向那清定庵的方向。风吹起她的头发,她眯了眯眼睛,努力藏住自己的所有情绪,不想让陈昭若担心。陈昭若哪里会不知呢?她见常姝如此,心中愧疚,便一言不发地握住了常姝的手。常姝抬头看向陈昭若,陈昭若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然后便把常姝拉进了自己怀里。常姝轻轻用下巴蹭了蹭陈昭若的肩膀,又伸出手去紧紧地抱住了她。“你可别把我忘在这里了。”常姝道。陈昭若心中感慨万千,半晌,才说出了一句:“我就算死也不会忘了你的。”“呸,什么死不死的,晦气。”常姝忙道。“是,不说死。”陈昭若道。说话间,两人已到了清定庵跟前。常姝先跳下了马车,然后又扶着陈昭若下了车。两个侍卫上前道:“姑娘,我等已护送姑娘到了这清定庵,以后的路要姑娘自己走了。”在陈昭若的计划里,到了清定庵之后,杨深的人就不适合再露面了。她打算把常姝安置好之后,再给柳怀远递一封信,去投奔如今同样在金陵立府的柳怀远,然后再回宫。两个侍卫离去后,常姝和陈昭若一起走到了清定庵前,装作普通香客进了庵。一个老尼姑早在门边等候多时了。这老尼姑看见陈昭若后激动的很,不由分说,连忙拉着陈昭若和常姝进了一个厢房,把门锁了。“公主!”老尼姑见了陈昭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趴在地上痛哭不已。这老尼姑便是陈昭若的乳母赵妈妈。“赵妈妈不必多礼,快请起。”陈昭若忙扶起了赵妈妈。只听赵妈妈接着道:“不枉贫尼在佛前日夜为公主祈福,公主如今竟能好好地出现在贫尼面前,这是佛祖的庇佑!”说着,又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赵妈妈好。”常姝在此时问了句好。赵妈妈看向常姝,打量了一番,问陈昭若:“公主,这位姑娘便是常大姑娘了吧?不愧是公主心尖儿上的人。”常姝万万没想到这赵妈妈出了家还这么口无遮拦。陈昭若略显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顺着赵妈妈的话道:“的确是我心尖儿上的人。所以赵妈妈,还麻烦你多照顾她了。”“那是自然。”赵妈妈道。“常二姑娘在何处?”陈昭若问。赵妈妈指了指衣橱,道:“和金风姑娘在暗道那边的屋子里呢。我们一向不敢叫她们出来,怕被人查了去,只好委屈二位姑娘了。”常姝听了,看向那衣橱,忽又想起了昭阳殿的那个衣橱。她还是要藏在衣橱后的暗道里不见天日不说,她今后出了衣橱也见不到陈昭若了。“走吧,我们去见见阿媛。”陈昭若说着,拉起了常姝的手,在赵妈妈的引领下,走向了衣橱。穿过一条黑暗的过道,再见到天日之时,只见一女子出现在二人面前。“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