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昭若终于和常姝一起住进了长乐宫。不过,不仅只有常姝,还有许美人、云美人这些周陵宣的妃子,也带着周琬周璨跟着一同住了进来。还好这长乐宫够大,给她们别苑居住,倒也使得。常姝不禁感慨:“我还以为来了长乐宫可以松快些。”陈昭若道:“你只装作没看见她们就好。这长乐宫这么大,不会总遇见她们的。”常姝又问:“周璨不是已封了燕王了吗?让朝云带着周璨去封地过活,总比如今好吧?”陈昭若摇了摇头:“我可不放心,还是让他们在我眼皮子底下待着吧,我还可以看着。等到琏儿大些,可以独当一面,我再放他们走吧。”常姝道:“也好。”不过让常姝最头疼的倒不是朝云,而是周琬。周琬缠着常姝教她练武,常姝也应了,于是一连几日,两人都常常在一起。可每当两人在一起时,常姝一抬头就能看见周琬的生母许氏远远地站在一旁,那眼里的不悦直对着常姝而来。“能在宫里活这么久确实不简单,”常姝心想,“我是怕了。”常姝也曾委婉地向周琬提过她母亲的意见,但周琬却执意练武,十分固执地常姝道:“你不用理会我母亲,只管教就是!”常姝无奈道:“我看她不是反对你练武,是反对你和我练武。”常姝自己心里清楚得很,她年轻时候太过冲动,这风评的确不太好。她十分理解许氏的心情,若自己有个女儿成天和废后这样失败的人混在一起,谁不担心啊?不过看周琬如此固执,常姝只得硬着头皮教。这一天天下来,常常是身心俱疲,但好在还有些余力。陈昭若也是一样的劳心劳力,毕竟她如今垂帘听政,许多事情都要从她手上过一遍,夜深了,她仍点着灯,伏在案前看那些公文。又入冬了,天气越来越冷,屋里的炭火也暖不了这偌大的宫殿。陈昭若看着公文,不由得搓了搓手,道:“好冷。”她身后本是随意翻著书的常姝此刻却来了精神,一把丢掉手里的书,坐到了陈昭若身侧,抓过她的手,笑道:“我给你捂捂。”陈昭若忙道:“我今儿没精力了。”常姝眉毛一挑,一边低下头专心捂手,一边轻笑道:“我这还没说什么呢。”她的确还没说什么,可她的眼睛已经告诉了陈昭若一切。陈昭若一时语塞,辩解道:“我还不了解你吗?”常姝紧紧握着她的手,看向陈昭若,不怀好意地笑道:“你果然是了解我的。”陈昭若有些无奈,可面前这人是常姝,她向来是没法拒绝的,只是嘴里不由得抱怨:“从前扭手扭脚的,出去一趟再回来,倒像换了个人。”“怎么?你不喜欢吗?”常姝凑了过去,一边说着,一边飞速地亲了一下陈昭若的面颊,又退了回来,一脸的无辜,“谁叫你生得这样好看,雪肤朱唇,让我看了就想亲近。”“你如今是越来越会拿我打趣了。”两人正嬉闹着,不速之客又来了。只听青萝在门外秉道:“主子,金陵有消息来了。”常姝和陈昭若对视了一眼,无奈地起身,颇为扫兴:“既是金陵的消息,那,你还是先听听吧。”所幸两人衣衫未乱,只是略略整理一下即可。陈昭若笑着坐了起来,握了握她的手,安慰道:“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说着,又对她笑了笑,起身对门外的青萝道:“进来吧。”常姝不由得嘟囔:“方才还说我打趣你,如今你还不是一样的打趣我?”陈昭若对着常姝回眸一笑,正好青萝进来了,将消息递给了陈昭若。陈昭若接过那消息,看了看,不由得喜笑颜开。“什么事这么高兴?”常姝问。陈昭若干脆直接把那信递给了常姝,常姝接过看了,也是吃了一惊:“杨大人决定来长安任职?”陈昭若点了点头。这也是陈昭若这几日忙碌的缘由。她想让杨深来长安任职。可杨深毕竟曾是陈国旧臣,又做过水匪,袭击过御舟,这履历听起来着实不大光彩。陈昭若只好用了些办法,好容易将杨深自陈国覆灭之后九年的痕迹都抹去。如今的杨深,只是一个陈亡之后便隐居山林,如今才刚刚出山的有志之士。信是杨深写的,告诉陈昭若一切妥当。常姝把信交还给陈昭若,道:“杨大人来这里,你也可安心些。”陈昭若点了点头,微笑道:“不止是杨大人,我要天下有才之士都能来这里!”说着,她把信交给青萝,示意青萝退下。常姝有些诧异地看着陈昭若,没想到她会对大周的政事如此上心,只听陈昭若接着道:“长安的朝堂上多是世家大族的子弟和一些靠投机取巧、见风使舵上位的小人。世家子弟可以留下些,那些墙头草是万万不能留的。今日,他们能因我手握大权便投靠我,明日也会为了同一个原因投靠别人,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不可靠,我也信不过。不如把他们踢出去,挑一些真正有真才实学之人上位,岂不美哉?”常姝也被陈昭若的这番话惊到目瞪口呆,她没想到陈昭若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只有应和着:“你说的有理,我都没想过这些。”“你不爱想这些也是好事,”陈昭若笑了,“我日日想、夜夜想,梦里都不踏实。”常姝一挑眉:“嗯?你如今梦里还不踏实吗?我怎么觉得这几日你睡得十分安稳,极少梦呓了。”“那是累的。”陈昭若道。常姝听了,不由得又凑近了一些,伸手揽过陈昭若的腰,笑道:“有我一份功劳吗?”陈昭若低了头,轻笑道:“自然有了。”“那……你今夜还想睡得安稳些吗?”常姝促狭地笑着,手不老实地解开了陈昭若的衣带。陈昭若看着常姝,只觉得这个问题回答“想”也不是,“不想”也不是,不管怎么回答,常姝都有理由将她吃抹干净了。常姝一向如此,于这些小事上最是思维敏捷,让人在言语上反击不得。她不由得摇了摇头,怎么自己竟教出了这样一个满脑子不正经的姑娘?可如今陈昭若却也没心思来深究这些了,因为自己身上已然太冷了,唯有抱紧了常姝。冬夜漫漫,唯有相依取暖。“昭若。”常姝轻轻唤了一声。“嗯?”“你能不能和青萝说一声,下次别让她在只有你我二人独处的晚上来送传信了?挺不方便的。”陈昭若闻言唯有一笑:“都依你。”“还有一事你也得依我。”常姝道。陈昭若便问:“什么事?”常姝清了清嗓子来掩饰自己的尴尬,道:“我觉得吧,我怎么着也是一将门虎女,被压制着挺说不过去的,你好歹得给我个面子……”“你想怎样?”陈昭若哭笑不得。这姑娘竟然睁眼说瞎话,听起来倒像次次她都是被压制的那个,委屈极了!她还真是好大的野心,妄想能次次都如她所愿?做梦!常姝一本正经:“这就不用明说了吧,你肯定懂。”陈昭若看着她这副模样不禁笑了,笑骂道:“痴心妄想!哀家如今可是太后,万人之上,为着礼数,你也不该生出这样的念头!”“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好些。”常姝说着,又霸道地向她唇上吻去,封住了她所有未说出口的话语。陈昭若“唔”了一声,什么都没来得及说,便沉浸在这一时的欢情之中,只有口中的断断续续的话语:“你……休想……”长乐宫里果然“长乐”。两人在这长乐宫里,没了许多束缚,自然是过得自在。只是,天下终究没有不透风的墙。不知为何,入春以后,长安城里还是传出了些风言风语,说太后和废后过从甚密,更有那好事的文人写了些不入流的文字。只不过这次的传言不似以往虚妄,倒是确有其事了。传言很快就传到了陈昭若的耳朵里,陈昭若不禁皱了眉。常姝倒是无所谓,摆了摆手,道:“随他们说去,坊间传言而已,何须在意?”陈昭若倒是忧心忡忡:“有时候,流言是能致命的。”常姝递给陈昭若一杯茶,笑问道:“你如今是太后了,还怕这些?”陈昭若叹了口气,自嘲道:“我这个太后未免也当得太容易了。”陈昭若最近的确有许多烦心事。周琏在朝堂上动不动就当众顶撞,所幸朝中有许多陈昭若的心腹,都还是护着她的。周琏刚刚登基,局势未稳,诸王去世的消息渐渐放了出来,宗室的意见可是大的很。北狄见状也蠢蠢欲动,想着趁虚而入捞上一把,又陈兵边疆了。青萝见陈昭若如此头疼,也在私底下劝过:“主子,不如我们就和常氏一起寻个由头、隐姓埋名去江南吧。这大周的烂摊子管它做什么?”陈昭若只是摇了摇头:“我放心不下琏儿。从前的我或许会丢下不管,让大周继续乱下去,也算报了仇。可如今,琏儿……”她说着,又叹了口气。感情这事真是由不得自己作主。如今常姝又听了陈昭若这番自嘲,也是颇为无奈,便出主意道:“依我看,你还是早些把那些不省心的都丢得远远的,省了麻烦,眼不见心不烦。尤其是朝云母子,朝云这些年是越来越心术不正了,从前她跟着你尚且有那样的做法,如今她自谋出路,谁知道她会做什么?更何况他如今是有筹码的,周璨虽不是周陵宣亲生的,但名义上还是周陵宣的儿子,是琏儿唯一的弟弟。”常姝这话倒是给陈昭若提了个醒。只见陈昭若放下茶杯,看向常姝,道:“你说,长乐宫的事,外边的人如何得知呢?”常姝略显尴尬地笑了笑:“别刚好这么巧吧。”陈昭若沉思道:“就怕当真是这么巧。那年,朝云背叛了我,背叛了你,我看在她曾为我做事的份上放了她一条生路。本以为能各自安生,却不想她为了诞下皇子稳固地位,竟然与侍卫私通。这于我来说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也不会因为这点事就对她如何。可看她好似一直防着我,总觉得我要害她似的。她如今刚好在长乐宫,除了她,长乐宫有谁有这个心思和能力去散布这样的流言?”“她心思太重了,”常姝也叹道,却又来了精神,“不过,当年她的舞跳的是真好,你给我送了个好礼啊。”“又打趣我?”陈昭若又抿了一口茶,“我只是看走眼了一次。”又岔开话题来问青萝:“山楂糕怎么还没送来?”青萝忙道:“奴婢去让人催催。”常姝和陈昭若便一边饮茶一边等着,却听门外传来青萝的声音:“长公主怎么在这里?为何不进去?”周琬?两人听见,不由得对视一眼。怕是周琬在外边站了有一会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