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萝把周琬领进了门。常姝和陈昭若试探了几句,只觉周琬一切如常,便也没有在意。拉着周琬吃了些东西,便放她走了,也没提什么“练武”的话。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张勉之父张存被派去镇守北疆,临行前,由陈昭若做主,把常媛许配给了张勉。看见儿子成了亲之后,张存才离开长安。如此一来,也算了了张家的一桩心事。只是陈昭若和周琏的关系依旧没有任何进展。非但没有缓和,甚至又疏离了些,在朝堂上不合似乎也成了家常便饭。长安关于太后和废后的流言屡禁不止,陈昭若也犯了难,她总觉得这样不好。常姝却没觉得有什么,每日里依旧是白天陪周琬练武,夜里陪陈昭若玩闹。糊里糊涂地过了一年多,一切似乎都安定下来。直到有一日,周琏突然在朝堂上提出,要追封生母林氏为皇后。本来也不是什么朝政大事,但陈昭若尚且在一旁坐着,而她对此事前毫不知情,便是大事了。陈昭若坐在珠帘后,侧头看向周琏,脸色铁青。“太后莫要怪罪。”周琏道。陈昭若挤出了一个僵硬的微笑:“陛下说笑了。”陈昭若的确是生气的。她气周琏连个招呼都不给她打,更气不知哪里来的小人挑拨他们母子!周琏自小便一直是知道林氏是自己生母,但也从未因此疏远陈昭若。陈昭若一开始对周琏的确有利用的心思,但后来已把周琏视如己出。小孩子最不会演戏了,没理由小时候表现得不怎么在意这事,大了却突然为此耿耿于怀。定是有人挑拨!陈昭若想着,不由得握紧了拳头。“太后可有异议?”周琏又问。陈昭若看向周琏,只觉此刻他的神情像极了周陵宣。她知道周琏此举是在挑战自己的威仪,提醒她、也提醒朝臣,她陈昭若只是个养母。这分明是在打她的脸!也不知周琏是从哪学的这般招数,倒是像极了当年周陵宣为了打常家的脸,同一日下了册封皇后、婕妤的诏书一般,只为膈应人。陈昭若只有忍住心中不快,轻笑道:“林氏诞育陛下,早该被追封了。”“太后能这样想最好。”周琏笑了笑。陈昭若闻言,看向了台下的柳怀远,柳怀远会意,一瘸一拐地站了出来,拱手道:“陛下,臣以为,此事还有待商榷。”“哦?为何?”周琏问。柳怀远道:“据臣所知,先帝生前对林氏甚为不满。贸然追封皇后,只怕先帝九泉之下也难以安宁。”“丞相此言差矣!”一声高呼惊动了大殿。柳怀远回头看去,只见是宁王周陵言站了出来。如今,这宁王可是大周朝堂上少有的出身宗室的重臣了。柳怀远看着周陵言,神情复杂。只见周陵言上前一步,拱手对周琏道:“林氏去世后,先帝也曾屈尊降贵到林氏灵前上香,足以证明先帝看重林氏。”陈昭若不禁苦笑:果然,事情一旦发生,便是任人打扮了。柳怀远反驳道:“当年先帝前去祭拜林氏,不过是因为林氏诞育龙嗣有功。林氏生前被先帝厌恶,曾被先帝责罚,每日都要在宫殿前跪一个时辰。这些旧事,难道也是作假吗?”说罢,柳怀远看向了龙椅上的周琏。周陵言摆明了是要帮着周琏说话了,竟反击道:“难道丞相不知,当年林氏是因何获罪的吗?”周陵言说着,抬头看向珠帘后的陈昭若,道:“太后还记得吗?”陈昭若不由得握紧了扶手,周陵言为了帮周琏,说话颠倒黑白,每一句都是冲着陈昭若来。她强忍住心中怒气,道:“林氏因言获罪。”“什么言?”周陵言问。陈昭若登时沉下脸来:“宁王如此咄咄逼人,是在审问哀家吗?当年的旧事,难道宁王不知吗?”周琏此刻却冷笑道:“宁王自然比不得丞相时常出入后宫,怎能对后宫之事了如指掌?”这话更是恶毒。宫中常有流言说她陈昭若与柳侯有私,这种捕风捉影的流言,陈昭若一直是不放在心上的。可她没想到,如今她视如己出的儿子,竟然会用这种话来中伤她和柳怀远?陈昭若只觉心寒,她看向周琏,发现周琏脸上竟还有些得意。贾存也在此时站出来附和道:“老臣以为陛下追封生母乃是一片孝心,我朝素来以仁孝治天下,陛下此举乃是人君典范,不知为何太后和丞相竟如此阻拦?”一直沉默无言的张勉见到场面有些控制不住了,忙上前一步,道:“兹事体大,臣以为还需从长计议。”周琏不悦,便冷笑道:“张将军,如果寡人没记错的话,你前不久才娶了太后的表妹,如今便帮着太后说话了?”张勉一愣,没想到这小皇帝如此口无遮拦。陈昭若听了这话怒火更盛,实在不想继续下去了,便给周琏身边的潘复使了个眼色。潘复会意,高声呼道:“陛下龙体欠安,退朝!”周琏一拍扶手,对陈昭若喊道:“寡人身体好着呢!”陈昭若实在是不想忍了,这孩子今天一直在挑战她的底线:方法恶心好似周陵宣,说话难听仿佛当年还未经过风浪的林美人!从前那点乖巧可爱的模样竟全没了!她白教了几年的孩子!“退朝!”陈昭若低声对周琏喝了一声,又给潘复使了个眼色。潘复点了点头,手轻轻一勾,左右侍从便走上前去,把周琏从龙椅上架了下来。周琏瘦弱,几乎是轻而易举地便被人架去了殿后。陈昭若冷哼一声,起身,挥袖便走。台下的周陵言却不由得怒火中烧,上前一步,喝道:“竟敢对陛下如此不敬!”还要再上前,却被柳怀远挡在身前。周陵言不由得停了下来。“宁王殿下,”柳怀远冷漠地道,“如今的形势,你还看不清吗?”“柳怀远,”周陵言恨恨地道,“我看错你了,不曾想你竟成了太后的鹰犬!”“我要保护她。”周陵言一愣,随即露出轻蔑的苦笑:“传言果然是真的。”“我只是把她当妹妹,”柳怀远看向周陵言,“比不得你,儿子都有了。”说罢,柳怀远也不理会周陵言,拄着拐便一走一瘸地向殿外走去。周陵言被柳怀远这一闹,抬头再看时,龙椅上已没了周琏的身影,珠帘后也没了太后的行迹,群臣散去,只剩他一个落寞地立在这大殿中。不过,周陵言回过神来,还是从柳怀远的话里捕捉到了些许不对的地方:把她当妹妹?什么样的交情,能让柳怀远把太后当作妹妹?长乐宫里,常姝正教周琬练武。周琬缠着常姝,终于拿到了真剑,对着木人一通乱砍。“剑是用来刺的,不是砍的。最好是一剑穿心,这样乱砍成什么样子?”常姝道。“有区别吗?”周琬停了下来,回头看向常姝。常姝叹了口气,牵过周琬的手,拉着她坐了下来:“歇歇吧,你基本功还不扎实,用真剑小心伤到了自己。”周琬依言坐了下来,却迟迟不肯丢下手里的剑,抬头问常姝:“姑姑,你从前是怎么开始习武的呢?前些日子,张将军的夫人来长乐宫探望太后,我偷偷瞧了瞧她,她看起来就不会武。怎么一家的女儿,一个会,另一个却不会呢?”常姝笑了笑,又陷入了回忆:“我小时候不愿读书,就爱缠着我大哥玩,我大哥习武,便带着我一起学。我父亲一开始也是不愿我习武的,后来见我还算有天分,便没再拦我了。我妹妹那时候太小,又体弱多病的,她生母看她得紧,她便很少和我们在一起。她又是个性子安静的,如何肯像我们一样舞刀弄枪呢?”“你大哥和父亲真好,”周琬撇了撇嘴,“我都许久没见我大哥了,他也不来这长乐宫陪我玩玩。我父皇就更别提了,除了重大场合必须见面,他生前极少见我的。”常姝笑了笑,戳了戳周琬的脸蛋,道:“你就别抱怨你大哥了,他前些日子不还特意从宫里给你送了些好玩意儿过来吗?我可是看见了,好几车呢。”“他要是真的惦记着我这个妹妹,就该来看我,长乐宫离未央宫又没有多远,坐个车又不累。他当了皇帝,心里全然没我这个亲妹妹了。”周琬依旧有怨言。常姝笑了:“你光抱怨你大哥不来看你,你可有去看过他吗?”周琬摇了摇头:“我母妃说,让我少去未央宫招惹那些是非。”常姝点了点头:“你母妃说的也有道理。”又道:“没有大哥,你还有个弟弟,你弟弟就在长乐宫,去找你弟弟玩耍也使得。”周琬一脸嫌弃。“怎么了?”常姝觉得可笑,有这丫头陪伴她的确多了许多乐趣。周琬一本正经:“他太小了。”又叹了口气,道:“而且我不喜欢他母妃。”“他母妃怎么了?”常姝好奇地问。周琬道:“之前你们不在宫里的时候,那女子一点都不安分,成天给我母妃使绊子。她俩都是美人,但她却生了个儿子,自然自以为比我母妃高出一等来。她还常常去大哥那里凑近乎,今日给大哥送些吃食,明日给大哥送些玩物,把大哥哄的团团转,大哥都不理我了。”常姝想着,不由得沉思一番。这个朝云果然一点都不踏实。只听周琬接着道:“不过是生了个皇子,便以为自己上了天,令人作呕。”常姝不禁笑了,附和道:“对,皇子有什么了不起的?公主一样了不起。”又道:“你可知陈国的长清公主?她可比她那不成器的哥哥好上一万倍!才貌双全,思虑深远,能屈能伸,半点不输男儿!”周琬笑问:“姑姑这么夸长清公主,不知道的还以为姑姑见过长清公主呢。”常姝挑了下眉,又笑了:“梦里见过。”两人正说着话,却见琴音慌慌张张地跑来,道:“小姐,出事了。”说着,又看了眼周琬。常姝看琴音神色慌张,知道定是出了大事。周琬知道自己在这里不太方便,却又想借此图点什么,便拉着常姝的袖子,问:“姑姑,你这剑可以给我吗?”“拿去吧。”常姝倒是毫不吝啬。看着周琬欢欢喜喜地拿着剑走了,常姝这才拉着琴音的袖子,问:“怎么了?慌慌张张的?”琴音满脸的焦急:“太后把陛下绑来了长乐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