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下了早朝后,陈昭若本想去找周琏好好谈谈,却不想周琏的话越说越难听,她一气之下,便把周琏带回了长乐宫。常姝急急地赶到陈昭若的寝殿外,刚到门口,却见里面飞出一个茶盏,刚好砸在常姝脚下。屋里,陈昭若和周琏正争吵不休。常姝听里面吵得不像样,周琏听起来对陈昭若十分不恭敬,实在是忍不住了,便进了门,一把拉过陈昭若护在身后,对周琏道:“陛下怎能对太后如此不敬?”周琏抬头,见是常姝,不由得冷笑着对陈昭若道:“呵,又一个传言里和太后有私情的。”“啪!”一声响亮的巴掌声响起,陈昭若这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周琏的脸上,她气的脸都发紫了,浑身发抖:“这是你能对母亲说的话吗?”“你不是我母亲!”周琏一愣,回过神来,红着半边脸,直着脖子对陈昭若喊道。陈昭若看着周琏的眼睛,又是生气又是心寒,险些没站稳,所幸被常姝一把扶住。常姝上前一步,对周琏道:“陛下,太后养育陛下十一年,将陛下视如己出,陛下如今怎能对太后如此?”“视如己出,”周琏冷笑,“若不是她从中作祟,去母留子,她哪里来的‘视如己出’的机会?”陈昭若一怔,心中一痛,问:“你说什么?”“难道不是吗?”周琏喝问道,“太后不能生育,宫中人尽皆知,难道太后当年没有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从而向先帝提出抚养寡人吗?若非如此,怎会逼得我母亲自尽?”陈昭若看着周琏的模样,一时竟情绪激动到说不出话来。常姝握紧了陈昭若的手,道:“陛下此话好没道理!陛下可知,若非太后,绝不会有陛下的今天?当年林氏开罪于先帝,连带着陛下也不受宠,整个未央宫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太后心善,伸出援手,想要接济你们母子,将你好好抚养成人,免得受人白眼!你母妃当年对此可是欢喜的紧,巴巴地把你送来昭阳殿。后来你母妃失足落水,本是意外,如何又说是‘被逼自尽’栽赃到太后头上?若是真的‘被逼自尽’,也是你父皇逼迫,与太后何干?若非太后以昭仪之尊抚养陛下,凭陛下的资质怎会得先帝青睐?要知道,燕王出生以后,先帝可是更宠爱燕王的!若非太后抚养了陛下,就凭陛下的生母惹先帝厌烦、陛下的资质实在平庸,陛下以为,如今的未央宫还会是陛下的吗?”这一连串不停地下来,周琏的确没反应过来,只听常姝又道:“太后尽心尽力抚养陛下许多年,对陛下视如己出,陛下当真抛诸脑后了吗?陛下三岁那年,高烧不退,是太后彻夜不眠陪伴陛下;陛下五岁时读书,是太后成日陪着陛下,帮陛下温习功课;陛下后来独自立府,太后正病着,也要亲自去帮陛下察看行李,备好用具……太后这些年的心血,难道都白费了不成?陛下忘了,可我日日在昭阳殿,却是看在眼里!”常姝越说越气,越说越替陈昭若不平。陈昭若叹了口气,拉了拉常姝的袖子,低声道:“你不必为我出头。”常姝回了一句:“我不能看你这般辛苦付之东流。”却不想周琏是个油盐不进的,本来就在气头上,又被常姝一连串的话激得恼羞成怒,一拍桌子大声喝道:“你一个先帝废后,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从前在昭阳殿,我只装作没有你这个人,如今你家平反了,你便又以为你可以像你父亲一样对皇帝不敬了吗?”父兄是常姝心中的痛,这小皇帝却毫不顾忌,常姝不由得捏紧了袖子。陈昭若忙拉住常姝,对周琏喝道:“你住口!”“寡人是皇帝!”“你以为你是皇帝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陈昭若步步逼近周琏,“母亲告诉你,为所欲为的皇帝没一个好下场的。”“太后便是为了这个谋杀了父皇的吗?”“你……”陈昭若被气的一口气险些没上来,伏在一边深深地喘着气。常姝给陈昭若轻轻拍着后背,一脸担忧。“太后,这世间没有纸包得住的火。太后只说为所欲为的皇帝没有好下场,那为所欲为的太后呢?”周琏问着,抬脚便要走。陈昭若被气急了,好容易喘过来一口气,便大声命令道:“来人!将皇帝禁足永寿殿,没有哀家的命令,不许给他饮食!”周琏一愣,停了脚步,回头冲陈昭若喊道:“寡人是皇帝!谁敢放肆!”陈昭若喊道:“你母亲敢!”长乐宫的侍从都是陈昭若的心腹,这又是陈昭若的地盘,没理由不听她的。便有几个人涌了上来,将周琏架起,拖去永寿殿了。“昭若,”常姝有些担忧,“会不会太过了?”“过什么过!”陈昭若还在气头上,咬牙道,“让他冷静冷静,好好想想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青萝,”陈昭若的声音里仍充满了愤怒,“派人去未央宫知会潘复一声,让他告诉群臣,接下来的三日都免了早朝!”说着,陈昭若一把甩开常姝的手,捂着心口便向殿外走去。常姝一愣,没想到陈昭若会甩开她的手,一时站在原地没回过神。却又听“嘭”的一声响,抬头一望,只见陈昭若已昏倒在地。“昭若──”常姝一惊,忙奔了过去,把陈昭若一把抱起,奔向陈昭若的寝宫长信殿。青萝也忙命人去唤太医了。“都怪那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常姝一边抱着陈昭若,一边愤愤不平地骂着,“你如今为了他的天下这么辛苦,他却一点不领情!若不是他,你早和我走了。”太医来了,长乐宫里乱糟糟的一团。常姝在陈昭若的榻前,不安地来回踱步,却又见青萝急匆匆地从外边听了什么,跑了进来。常姝便问:“又怎么了?”青萝答道:“宁王殿下带着府兵来到长乐宫门外,要我们放陛下回未央宫。”常姝看了一眼榻上还昏迷着的陈昭若,心里来气,便对青萝道:“告诉宁王殿下,陛下是太后之子,在太后这里尽孝心,并无不妥。”周琏那孩子,定是仗着有人撑腰,才敢这样蛮横。陈昭若从前在朝堂上多半是顺着周琏的,如今看来,光顺着不行,是得杀杀他的锐气了。青萝犹豫地看了一眼榻上的陈昭若,又问常姝:“能行吗?”“怎么不行?”常姝一挥袖子,坐了下来,全神贯注地看着陈昭若。青萝无法,只得去了。常姝便一直陪在陈昭若身边,紧紧地握着陈昭若的手,忽然听见陈昭若在梦里骂了一句:“我杀了你……你们!”常姝听了,虽然心里有些别扭,但还是心疼陈昭若的。她伸出手去,轻轻抚着陈昭若的面颊,只听青萝又走了进来,对常姝道:“宁王殿下不肯退去。”常姝不由得生起气来,嘟囔道:“昭若一向爱护琏儿,又怎么可能害他?就算两人有些不合,宁王也不至于这般做法?这是搞什么名堂?”又对青萝道:“告诉宁王,他若愿在长乐宫守着,便让他守去。不过可要想清楚后果,这可是长乐宫,太后病重,他带着府兵堵在宫门是何道理?”想了想,又吩咐道:“去知会张勉一声,一个郡王带着府兵堵在长乐宫,负责护卫王城的羽林军还在装死吗?”青萝领命而去。闹了一晚上,外边终于消停了些。羽林军来了,宁王周陵言虽没有退去,但好歹消停了些,只是和羽林军对峙着。陈昭若依旧是昏迷不醒,常姝焦急地陪在她身边,半刻也不肯休息。清晨,青萝命人打了水来,要给常姝和陈昭若洗漱。常姝却没有急着洗漱,而是问:“永寿殿那边怎么样了?”周琏毕竟是个皇帝,不能不管不顾的。青萝答道:“听人说,陛下昨夜叫喊了一夜。方才总算是累了,睡着了。”常姝叹了口气,道:“这孩子,说什么都不听。也唯有如此,才能让他静一静。”又吩咐道:“永寿殿没人居住,如今又入了冬,怕是炭火什么都没准备。记得准备上好的银丝炭,再备上一床暖和的被褥。他毕竟是皇帝,又是昭若的养子,可别冻出病来。”青萝应了一声,便下去吩咐去了。常姝自己洗漱之后,也拿着巾子亲自为陈昭若擦了脸,又让青萝准备了一碗粥,亲自一口一口给陈昭若喂下。又熬了一天,宁王依旧没有退去。常姝依旧守在陈昭若身边,连个盹儿都不敢打。朝云却又带着儿子周璨来看望陈昭若,常姝本来说不见,却奈不过朝云执意如此。常姝无法,只得让朝云进来了,想着让她看一眼便打发走。周璨如今也就三岁,白白嫩嫩的,长得一点都不像朝云,但神态却完全是朝云的神态。朝云带着周璨在常姝面前假惺惺地问候了一回,这才离开。常姝心烦的很,长乐宫里也这么多事。到了夜里,陈昭若终于醒来了。她一睁眼,看到常姝在榻前,便问:“我昏睡了多久?”常姝答道:“两天一夜了。”“你一直在这里?”“我舍不得离开。”陈昭若微微一笑,道:“有你真好。”常姝却道:“既然知道有我好,下次便不许甩开我的手了!”陈昭若有些奇怪:“我何时甩开你的手了?”说着,又赶紧握住她的手,道:“谁都别想分开我们。”常姝不由得笑了。青萝取了药来,给陈昭若服下。常姝便给陈昭若说这两日长乐宫的情况,陈昭若听罢,对着常姝微微一笑,道:“多谢你了。”说话间,青萝又端来了一碗粥,道:“主子快吃些东西吧。”陈昭若看了一眼那粥,忽然想起来一事,忙问青萝道:“琏儿还没吃吧?”常姝和青萝对视一眼,这才意识到自己忘记了一件多么重要的事。陈昭若见状,忙强撑着起身,道:“命人准备些吃食,我要去永寿殿看看琏儿。”青萝忙吩咐下去了。常姝扶着陈昭若起身,一边为她穿好衣服、简单地打理了下妆容,一边埋怨道:“你派人给他送些吃食就好,何必亲自跑过去。”陈昭若面上苍白的很,她笑了笑,道:“他如今又累又饿的,我过去同他好好聊一聊,指不定能说通他。”又道:“这孩子终究还是心性不稳,别人能挑拨了他,我也能把他说回来。他要学的还太多了,对自己没有个清醒的认识,便妄想能做一国之主。如今这样,我怎能放心呢?”说着,她见打理好了,青萝也命人去准备吃食了,便道:“那我这就去永寿殿了,你好好歇一歇。”常姝不放心地点了点头,道:“我等你回来。”又补了一句:“若琏儿还是听不进去话,你也不要和他多费口舌,别气着你自己了。”陈昭若挤出一个笑容:“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