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了这杯酒,我们好聚好散吧。”“好聚好散,”陈昭若听了这话,低头笑了,笑容里的苦涩与轻蔑夹杂着,她抬头望向常姝,红着眼问,“你竟然,想杀我?”常姝垂了眼,忍泪道:“我没有。”“你分明就有!”陈昭若撕心裂肺地喊着,一点形象都不顾了。她伸出手去,指了指那酒壶,手不自觉地发抖。“这种酒壶,我在陈国的时候少说也有十几个,天天拿着把玩的东西,闭着眼都知道怎么用。你以为,我这种深宫中长大的人,会认不出这种伎俩吗?”陈昭若问。常姝没有说话,心中酸涩难忍。“我从未想到,你会怨我至此,更没想到,你会选择亲手了结我。”陈昭若说着,狠狠地握紧了拳头,指节发白。“多年的情谊,终究只是虚妄,”陈昭若说着,低头苦笑,“我竟是今日才明白,为何你从未对我说过表露爱意的话……你果然如一开始所说的一样,你是把自己当作一件物品,你和我在一起不过是为了补偿报恩!”陈昭若如今已全然失了理智,只有眼里心中的寒气与之为伴。“我不是。”常姝无力地反驳着,可她今日的所作所为却成了有力的反证。陈昭若好似完全没听到常姝的这句话,只是看向了别处,含泪忍痛说着:“我真傻,我竟以为你和我心意相通,我竟以为你真的喜欢我!我错了,你对我只是逢场作戏,一直都是我在自作多情!”陈昭若越说越心痛,不禁伏在案边,咳个不止。在常府的日子,在昭阳殿的日子,在清定庵的日子,在长乐宫的日子……那些过去的时光一一在她眼前浮现,曾经的亲密如今看来是那么讽刺。陈昭若想着,心痛不已,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仿佛一把刀结结实实地扎在自己心口:“我最在意的人,要杀我。”“昭若……”常姝心疼地唤了一声。“住口!”青萝喝道,“我家公主的闺名也是你能叫的!”常姝闭了眼,长长舒了一口气,强忍住所有的悲痛。陈昭若咳个不止,又捂着心口伏在案边,缓了好一会儿。她费力地呼吸着,简简单单的呼气吸气仿佛都用尽了她浑身的力气。如今,她口中轻呼出的气似乎都是冷的。常姝看着陈昭若怨毒失望的眼睛,心如刀绞。果然,做下了这样的事,与背叛她无异了。她如今这样看着自己,这样的眼神,似乎都是意料之中了。也罢也罢,余生也没什么意趣了,多活一天便要多受一天的苦。“两面为难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常姝想着,眼里冷了下来,似乎下了什么决断。陈昭若冷冷地看着她,只见常姝再次举着那酒杯,红着眼问:“你可愿陪我喝下这杯酒?”陈昭若看着面前的酒杯,不禁笑了,笑中带泪,笑得凄凉。她伸出手拿起酒杯,轻轻晃了晃,口中轻声道:“你问我愿不愿?”她说着,回头看向青萝,微微一笑,吩咐道:“青萝,说起来,我若不喝这酒,也就三年可活了。你说我是在痛苦里过三年,还是今日一了百了?”常姝听了这话觉得不对,忙问:“什么三年?”青萝却登时跪了下来,叩首恳求道:“主子,莫要做傻事,莫要为了这一个女子断送了自己的一生。”“我的一生,”陈昭若笑了笑,“从我生在皇宫那日起,我的一生便断送了。”陈昭若低了头,看着那酒杯,心中道:“就算能活过三年,今日之事一出,我估计也是要孤独终老的了。与其痛苦一世,不如早做了断,全了她一个念想。下辈子,就不能这么蠢了。”“什么三年!”常姝急了,却依旧没有人回答她。陈昭若举起酒杯,看了一眼常姝,然后仰起脖子,一饮而尽,随后她把酒杯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只留一地的碎片,果断又狠绝。青萝见状,登时抓着陈昭若的袖子大哭不止。常姝看着地上的碎瓷,无奈地笑了笑,又看向陈昭若,低头道:“我就当你和我共饮此酒了。”又道:“来世再见吧。”陈昭若听了这话,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木然地看着地上的碎瓷。常姝笑了笑,举起酒杯就要饮下……“嘭!”常姝拿着酒杯的手却突然被一只伸出的手狠狠一打,一个不妨,酒杯被打翻在地,溅了她一身的酒水。常姝抬头看去,只见是琴音。“小姐……”琴音刚唤了一声,却见常姝抓起酒壶就要往嘴里倒,她又忙上前去夺,竟结结实实地把常姝撞倒在地。常姝看着琴音,苦笑一声,声音却是冷冷的,问:“对上不敬,如此失礼,该当何罪?”说罢,竟要伸手去拿剑。琴音见状,也不及回答,竟跪在地上扑了过去,不慎跪在了地上的碎瓷上,却也不痛不嚷,伸手死死地抓住了剑刃,鲜红的血顺着剑尖流下。“怎么了?”陈昭若觉得事情不对,忙问。“她那杯酒才是……”琴音答道。“住口!”常姝粗暴地打断了琴音,一挥手狠狠地敲上了脑后,琴音登时昏厥倒地。她不忍地看着琴音倒下,然后从她手里取出了剑,起身走了几步,背对着陈昭若,却听陈昭若明白过来,道了一句:“你的那杯才是有毒的?”陈昭若说罢,转头看向常姝,眼里隐隐有了光亮。陈昭若明白了:她不想杀她,她是被逼无奈的!只见常姝的动作顿了一顿,没有回答,挥剑便要自刎……“你若死了我便要你妹妹给你陪葬!”陈昭若急急地喊道。常姝的动作果然停了下来,她转头看向陈昭若,只见陈昭若双眼通红,眼睛睁得极大。“呵,果然,你果然是个好姐姐。”陈昭若说着这话,似有些落寞。她扶着青萝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常姝面前,冷笑一声,问:“你想死?”常姝想了想,“扑通”一声跪在了陈昭若的脚下,行了一礼,道:“妾身大逆不道,辜负圣恩,已无颜活在世上,应当以死谢罪!求陛下赐死,妾身纵死无憾!”陈昭若垂着眼看着脚边这人,强忍住泪,做出冷面无情的模样,问:“孤怎么能让你轻易地死呢?今日是孤的大喜之日,皇后死了,成什么样子?”常姝只是跪在地上一言不发。“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有人逼你吗?”陈昭若终于还是心软了,问。常姝道:“都是妾身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关!”“说谎!”陈昭若喝道。她蹲了下来,扶起常姝,命她直视着自己的眼睛,道:“我不相信这是你的手笔。”“这的确是妾身所为。”“为何!”陈昭若忍着怒气,问。常姝看着陈昭若的眼睛,笑了笑,又不自在地看向别处道:“宁王于我有恩……”“你什么时候不报恩,偏偏这时候报恩?你以为我任你哄骗吗?”陈昭若说着,不觉落下一滴清泪。常姝闭了眼:“妾身无话可说。”又补了一句:“如今诏书已下,周从瑗为储,支持周室的叛军已师出无名。陛下不能反悔了。”“我为何不能反悔?”“若是反悔,宁王出山,天下大乱!”常姝说着,抬起头看着陈昭若,语气坚定的很。陈昭若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你算计我?”常姝没有说话。“你以为你把周陵言捏在手里便可以要挟我了?”陈昭若问。常姝依旧默默无言。陈昭若看着常姝这副模样,觉得自己可笑,她自己强撑着站起身来,忍着心痛,失望地道:“你什么都不肯对我说。”又补了一句:“从今日起,你就在椒房殿,好好地做你的皇后吧。除非我死,你不许死;你若敢自尽,我便让你妹妹给你陪葬!帝王一言九鼎,我绝不心软。”这段话像极了当年在昭阳殿,陈昭若气急时对常姝说的话。可当年,陈昭若说这些话时只是气话,是故意做戏的,而如今却是认真的了。她说罢,看也不看常姝,转身便走。青萝忙跟在她身后。常姝默默地看着陈昭若离开,可就在陈昭若出了门而青萝没出去的那一瞬间,常姝叫住了青萝。“青萝,你们方才说的,是什么三年?”常姝问。青萝停了脚步,回头看向常姝,面无表情地道:“太医说,若我家主子不好好保养,便只有三年可活。”“什么?”“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她忽然不惜对抗整个天下也要和你成婚?她想在死前,了了自己一桩心事。她想和你一起站在这未央宫里,共赏这万里河山!可你,”青萝说着,眼里含泪,摇了摇头,“可你辜负了她。”青萝说罢,转身离去,追上了陈昭若。常姝一个人跪在殿中,看着周围刺眼的大红色,心中一酸,眼泪再也止不住,登时涌了出来,不由得趴在地上痛哭出声。宫外,张府。常媛捏着手里李齐方才送来的信函,心中一紧,把整个帛书都揉成了一团扔进了火里。“怎么了?”张勉看常媛还没把信给他看便烧了,忙问道。常媛垂下眼:“没我们什么事了,我们什么都不用做了。”“何意?”张勉问。“将军,”门外的小厮在此时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对张勉道,“刚刚我们的人到了天牢门口,却听说宁王已不见了!派人探查,果然如此!”又有一个侍从闯了进来,对张勉道:“将军,宫中迟迟没放出攻城信号,已过了时辰了,如今可要做什么吗?”张勉还没反应过来,只见又有一人进了门,拱手道:“将军,方才宫里颁布了一道旨意,立宁王世子周从瑗为太子,择日完礼!”“宁王世子现在何处?”张勉忙问。这人答道:“已被人偷偷接入宫中了!”“不是让你们一直守着宁王府的吗?”张勉急了。侍从低了头:“小人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一切好似被人安排好了一样,待发现时已晚了。”常媛听着这一切,不禁冷笑一声,默默地走到了女儿的摇篮边,对襁褓中的孩子柔声道:“阿璧,你的姨母,不出手则已,一出手,连我也不知该怎么办了。”“夫人,如今怎么办?”张勉问。“宫里可有传出别的消息吗?比如什么陛下驾崩、皇后薨逝的消息?”常媛问。侍从答道:“未曾听说。”常媛听了笑而不语。张勉走到常媛身侧,刚要开口问,只听常媛悠悠道了一句:“我姐姐,选择了陈昭若。陈昭若的帝位,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