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亭子回云潇院, 顾恪决抱了元阿笙一路。“哎呀呀,瞧瞧是谁。”元阿笙拧眉。“谁?”他趴在顾恪决的耳边,低声问他。不过目光依旧紧紧盯着后头的狗, 不敢动弹。顾恪决将他放下来。元阿笙曲着腿犹豫了一瞬, 脚落地后紧紧盯着外面的狗, 绷成一条直线。“不怕。”顾恪决牵着他的手。“你何时有这个闲心了?”元阿笙跟着看去,是一个不认识的人。不过与阿凌有五六分相似,应该是他的爹。元阿笙点头当招呼了一下。悄悄地将自己的手从顾恪决的手心扯出来。“你们聊, 我去帮忙。”元阿笙路过一屋子的人, 不知道自己的厨房何时成了招待客人的地方。栖迟院那宽敞又亮堂,那边呆着不是挺好的吗?“怎的还有番薯?”元阿笙看着灶台上已经切好的番薯丝道。“二少爷那边送过来的。”元阿笙扫过与阿凌他爹说话的顾恪决, 心里诽谤:这东西是吃一点少一点,用来招待客人, 还挺大方。不过等燕寒州吃到了着番薯的时候,就意味着了大燕朝种这东西的决心又深了一层。*春二月。地里开始化冻。元阿笙站在隔壁院子里,指挥着庄子上的来人把猪给抬进隔壁的小院儿。猪圈几天前就修好了, 元阿笙原本想养在自己的院子里,可是顾恪决却说养云潇院自己就得搬去栖迟院与他同住。元阿笙想都没想,直接拒绝。所以才有了隔壁院子的这一遭。养猪才有粪肥养菜, 元阿笙总不能一直单独做那些肥料。一劳永逸,过年还能杀猪灌香肠。元阿笙现在看这些几十斤的小猪就像是看宝贝一样。隔壁整个院子里都没什么东西, 地也是大片大片的空着。今年云潇院前面那块地依旧用来种菜,这边院子的就种番薯,到时候猪也有吃的。正值上午。阿饼阿团一人拎着一只小猪放进了猪圈, 元阿笙欣慰的点点头。随后出去将去年放地窖里的番薯拿了出来。顾柳:“少爷, 现在就有种番薯了?”元阿笙点点头。顾恪决最近没有过来, 就是因为他现在也在忙这个事儿。元阿笙挖一个坑, 豆儿就在后面扔一根儿番薯进去。掩埋好,盖上秸秆。这第一步就成了。除了红薯,自己云潇院里面的菜苗也可以撒下去了。*云潇院门口。紫葡被两个小丫头顶在身前。紫葡:“说吗?”粉桃:“必须说!主子都娶其他的女人了,他当负心汉了。告诉了咱们元少爷,他也可以当负心汉。”黄杏:“也是,可是说了咱们主子岂不是以后就孤家寡人了。”粉桃气得腮帮子鼓鼓,她脚一跺:“可是那女人都上门了!”紫葡咬唇,做了决定:“说吧。”“好!”两个小姑娘站在紫葡身后大声喊道:“少爷,不好了,不好了!”元阿笙将抗在肩头的锄头一放,疑惑地看着来人。“紫葡?”黄杏:“还有黄杏。”粉桃憨笑地盯着元阿笙:“还有粉桃!”“你们来是?”许久不见,这是又来送草了?“我们是来给少爷送消息的。”“少爷!不好了!”另一道身影急匆匆地闯入云潇院。元阿笙疑惑。他好着呢,怎么一个二个跑过来跟他说什么不好了。“顾冬你怎么没跟着你家主子?”顾冬先一步三姐妹跨入院子中。“少爷,快,快跟我去大门口。”元阿笙拧眉。“我现在忙着呢。”“少爷啊,再不走,你男人快被人抢了!”“谁还能抢了顾恪决?”不过元阿笙的手是不自觉地停了下来。念头只在心里转了一圈儿,元阿笙扒拉开顾冬,继续松他的土。整个大燕朝,能逼着顾恪决娶妻的没几个。且他不信顾恪决这人还能被他人左右。要是如此,那他这个首辅就是白混了。顾冬见他稳如泰山急得来回踱步。“少爷,你就去看看吧。今儿早朝,赫连部落的人说要与大燕和亲。那公主一眼看上了咱们主子,现在是跟到了顾府啊。”元阿笙心里一堵,眼尾拉了下来。“顾恪决允了的?”“天地可鉴啊,我们主子的心里可只有您一个人啊。”元阿笙沉默了片刻,接着目光锐利地放下锄头。“走。”“诶!”顾冬落在元阿笙的后头,一张脸立马换了个表情,笑呵呵地跟上。夫人说主子夫夫俩这么久了关系没个进展,就得刺激刺激。不说让她抱孙子,但好歹是能让两口子同床共枕不是。要不是夫人在门口遇到了,这事儿怕是入了不元少爷的耳朵。也不对,凭着元少爷的好人缘,也会有其他人告诉他。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不过那时,谣言就不知道会传到哪种地步了。元阿笙匆匆走了一段路。他忽然停下。“人在哪儿?”“在栖迟院外面呢。”那公主嚷嚷着要住进他们主子的院子。少爷都没有进去住过,那公主也是敢。元阿笙脚步一转,往栖迟院去。老顾成亲,越想越不可能。除非是皇帝下旨。元阿笙脸色微暗。*栖迟院,顾恪决看着自己母亲还专门让人端了凳子放在一旁,不免无奈。亲生母亲,不帮他就是了,还在一旁看热闹。不过姜敏不是没有分寸。这赫连公主一进她家门,她正好撞见了。傻呆呆的,正适合用她来催一催儿子跟儿媳妇。这草原儿女确实与他们大燕的女子不同,彪悍得很。对男子也能直接动手动脚。还说什么……“我看上你了,你必须得跟我一起生孩子!”姜敏抱臂,摇了摇头。她看绷着一张脸堵在栖迟院门口的顾恪决,眼中是满满的笑意。怕阿笙瞧见吗?元阿笙过来是,正好听见这么一句话。他目光落在那一身红装的姑娘身上。麦色的皮肤,像草原上驰骋的烈马。手长腿长的,腰间还别着鞭子。活脱脱的潇洒女郎。他沉默地上前几步,在赫连公主即将拉住顾恪决手的时候,挡在了男人面前。“你是谁?”元阿笙双臂一抱,扬了扬嘴角。“你又是谁?”赫连公主直勾勾地看着他一张脸。“你长得真好看。”顾恪决脸色一变,拉着元阿笙藏在了自己的身后。“你!”“咳咳!”公主的随从重重地咳了几下。赫连公主瘪了瘪嘴,立马将视线放在顾恪决的身上。语气更是刁蛮。“我不管,反正我要住这间屋子!我要当你顾府的女主人!”“赫连公主,顾府已经有主人了,用不着你屈尊。”元阿笙:“大燕的好男儿无数,怎么就赖上一个有夫之夫了呢?”“你娶妻了!”赫连公主眼睛睁得极大,里面有淡淡的蓝色。看着很干净。“我早与公主说了我有夫人了。”“行……”“咳咳!”“不行!”赫连公主见顾恪决与元阿笙站在一起,那被脸迷惑了的目光陡然清醒。“不行!我不服气,你让他了跟我比一比!”元阿笙拧眉,他站在高顾恪决一步的台阶上。凑近他耳侧:“这公主是不是有毛病?”“或许。”顾恪决偏头,跟元阿笙咬耳朵。“你们在干嘛!听见我说的话了吗!”元阿笙盯着跳脚的姑娘,下巴一重,搭在了顾恪决的肩膀上。“皇上给你俩下旨了?”“并无。”顾恪决感受着耳边的热气,耳朵痒痒的,但是他舍不得转头。过了年之后,阿笙鲜少理他。即便是开年答应了给他小猪仔,阿笙来了心情便会跟自己说两句话。大多时候一个人坐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那时候,顾恪决总觉得阿笙离自己很远。“咦?”赫连公主看他们俩举止亲密,变脸似的呆笑着看。“公主,您发什么呆!”仆人在一旁,就差上去帮她演了。姜敏给顾冬示意。顾冬立马将那话多的仆人嘴巴捂住拖了下去。姜敏弹了弹指甲。打扰他儿子与媳妇的好事儿,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她悠然起身,冲着自己的丫鬟招了招手,随后优雅地走远了。“我不要首辅了,我要你!”“你叫什么名字!”“你比我们草原第一美人长得还好看。”元阿笙抬头,冲着赫连公主笑了笑。随后直起身离开顾恪决。他正要回去,又被顾恪决这个缠人精拉住了手腕。“阿笙。”“顾大人,我忙着呢。”地里的草还没扯,泥还没翻。他的辣椒籽也没有种下去。他也不得闲。顾恪决只能看着元阿笙匆匆走远,目光落在着赫连公主的身上。“顾冬,好好安顿公主。”见她直直地盯着小少爷的身影,就差提步去追了,他冷下声道:“不要招惹你不该招惹的人。”赫连公主低头,手指拨了拨自己的鞭子。要不是她是有事儿,干脆直接套上一匹马将人掳走就是了。哪里有他们这么多的弯弯绕绕。*云潇院。“少爷,姑爷真的被赐婚了啊?”元阿笙捡起自己刚刚的锄头。“没有,都是谣言。”“哦。”豆儿失落地点点头。可是他都听说那公主已经追到顾府里来了,姑爷还把人留下来了。他担忧地看了一眼元阿笙,随后紧紧握住拳头。少爷要是走,他也跟着少爷走。小院的生活简单,久了就像关在笼子里一样,也单调得很。偶尔来这么一剂调味,也不失乐趣。元阿笙心里没有半分的不舒服。反而期待着那公主以后的表现。面朝黄土背朝天,元阿笙将院子前面的一块地收拾出来。依旧是洒种,盖好稻草。怕的就是倒春寒。前院的事儿忙完,元阿笙又去后头。曲涯的鸡已经借去了许久,现在还没有还来。他得找个时间去问问。好在院子里的几只鹅也养大了,又热闹了不少。不过那鸡棚现在养着的牲畜多了难免会显得拥挤。“豆儿,隔壁的院子围好了吗?”“好了!”“那豆儿过来帮我抓鸭抓鹅。”那边的池塘比云潇院里的大,养鸭养鹅最适合不过。顾恪决既然都说交给他霍霍,那他也不客气了。鸡棚里,“嘎嘎嘎”的叫声此起彼伏,不知道的还以为遭贼了。一通混乱之后,元阿笙头发上顶着一根鹅毛将它们送去了隔壁的院子。隔壁的院子屋子不多,布局与云潇院一样,前后都带着一个院子。不过后头修了个猪圈,剩下的地方也不用单独圈出来一块。那一大片都是放鹅放鸭的地儿。庄子上送过来的猪还小,元阿笙是用米糠和着不要的菜叶子一起喂的。要是喂的东西不够了,还可以去大厨房匀一点剩饭剩菜过来。元阿笙笑眯眯地看着里面活蹦乱跳的两头小猪仔。过几天,等他们适应了就可以骟了。*几天后,云潇院的人再次聚在一起。不过是猪圈外面。顾柳挪着匕首,声音艰涩。“少爷,真的要这么做吗?”“有麻沸散,不疼的。”元阿笙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我……还是阿栖来。”顾柳将手中的匕首往顾栖的手上一推,“阿栖的手比我稳些。”顾栖睨他:“你就是不敢。”阿饼阿团拉着豆儿往后缩,害怕元阿笙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劁猪这一事儿,在大燕朝可是闻所未闻。少爷说阉了之后肉会好吃。他们是一点都不信。阿团甚至暗地里猜想,是主子做了负心汉,让其他人入了顾府,所以少爷才这样拿猪撒气。亦或是……练习!阿饼与阿团的眼神里全是惊恐。阿饼:要不要告诉主子?阿团搓了搓胳膊:主子肯定知道的,肯定。顾冬之前不是说了,让我们不要掺和他们的事儿嘛。阿饼点点头,默默拉着豆儿与阿团离笑得一脸和蔼的元阿笙又远了些。顾柳愈顾栖争来争去,最后刀子到了顾栖的手上。元阿笙给他讲了几句技术操作,随后拍了拍顾栖的肩膀道:“要是成功了,你就是大功臣。”以后的生意只多不少。说完便别开了眼睛。“嘿嘿嘿,阿栖,我看好你哦。”顾柳远远地蹲在墙上,笑得眼角都是褶子。顾栖冷笑:“嗯,你等着。”元阿笙只能说顾栖吃饭的手艺一点不差,手起刀落,他还没反应过来呢,顾栖就已经在洗手了。元阿笙嘿嘿一笑。“阿饼啊,好好看着那猪哦。”阿饼抹了一把额头。“诶。”阿团:少爷笑得好可怕……*皇宫。番薯的事儿并没有声张。而元阿笙只提过一句的土豆也就顾恪决知道,他已经在顾府的庄子上进行培育。这时候,燕凌坐在御椅上做他该做的事儿。燕寒州则被他那能动手绝不动口的皇后压着喝药。“阿静,我等会儿再喝还不行吗?”贺子静一手托着燕寒州的脸,一手将药抵在他的唇边。“相公乖,喝了身子好。”燕寒州蹙眉,一副美人示弱的样子。“阿静。”贺子静压低身子凑在他耳边轻轻道:“难道你想在儿子面前失了做父亲的威严吗?”燕寒州看着一条腿横在自己身上的贺子静,无奈笑笑。“你看看我现在还有什么威严吗?”“父皇,你别想扯开话题。”“母后,父皇肯定是像等药凉了他就不喝了。”燕寒州身子一僵。儿子不护着他也就罢了,竟然是克他的。“燕寒州,快点。儿子都不像你,吃个药还要磨磨唧唧。”贺子静将门出身,与贺子瑜是一母同胞的姐弟,之前还跟着贺老将军上过战场。她性格火爆,与京中的贵女可谓是格格不入。要不是庆功宴上,当时还是皇帝的燕寒州对她一见钟情,后直接封为皇后,或许她会继续跟着贺家人驻守边疆。不过等嫁给燕寒州之后,为了不当寡妇,守住当时还是皇帝的身子也是守住大燕的江山,所以贺子静将自己的心神放在了燕寒州身上。谁叫这大燕朝的皇帝是个为了政务不顾身体的皇帝呢。屋里的人多了两个,端坐在御椅上的燕凌微不可见地扬起嘴角。只要燕寒州与贺子静在,他才会记得自己是一个孩子。不过他以前只会跟父皇抢母后的宠爱,现在倒是会帮着母后对付父皇了。他要好好帮父皇减轻负担,这样想着,燕凌更加投入地继续手头顾恪决布置的任务。御书房的门被缓缓打开。小太监上来送茶。透过那一扇门,燕凌看到了属于春天的一丝绿意。他端起茶杯,缓缓地送入口中。可忽然,那一直优哉游哉坐在暗处的老头子飘向他的身侧,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霎时,屋里所有人都停了下来。贺子静警惕地扫视四处,燕寒州沉声:“抓住刚才那个小太监,要活口,不要惊动人。”“是。”一道黑影闪过,顷刻消失了去。“果老。”贺子静一手抓着燕寒州,一手搭在燕凌的肩膀。儿子与丈夫,她都下意识地护在身前。“无事。”果大爷塞了一颗药丸子放在燕凌手中。“这个戴在身上,不能摘下。”“茶杯里有毒?”果大爷摇头,捋着胡子笑了笑。“是引子。”蛊虫的引子。夜半。一条胖乎乎的白玉色虫子被掌灯的小太监带到了龙床边。等小太监走后,胖虫子顺着吸引它的香气一点一点在屋里挪动。门口,果大爷摊开手。胖虫子脑袋在半空中点了点,随后逐渐靠近他。葫芦盖子一扯,那胖虫子在地上滚了一圈,像是喝醉了。摇摇晃晃乖顺地进了葫芦里面。果大爷叹了一声,背脊靠在门框又坐了下去。“小兔崽子,别让老爷子我逮到了。”第二次了。他敢肯定,这么拙劣的手段是出自同一个人。一个技术不到家的人。谁害人会放清理毒素,延年益寿的白玉虫。笨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