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东方, 彤色漫天。早春的空气中时时刻刻散发着草木的幽香。不过微冷,吸入鼻腔后元阿笙不适地动了动,埋头往侧边人的颈窝里藏。他一动, 腰间像被铁链捆绑住, 几乎要嵌入另一个人的身体里。这狗男人, 怕是从昨晚一上手就没有放下来过。酸酸麻麻的。元阿笙难耐地睁眼,仰头对上了顾恪决染着笑意的眸子。“醒了。”“腰……”元阿笙嘟噜。见人还在自己的**,元阿笙又重新趴了回去。细致的按捏舒服得他直打哼哼。“顾恪决。”“嗯。”“顾云霁。”“在。”“老顾。”“……”“老顾?”元阿笙双手撑在顾恪决的胸膛, 腰依旧被他箍着。“叫老顾亲切。”顾恪决大手顺着他的脊骨往上, 慢慢将人重新压在自己身上。他侧头,叼住那白玉色的耳垂不不满地咬了一口。元阿笙轻哼一声, 软了腰窝子任由他摆布。“我只比阿笙大了六岁。若论亲切,何不叫相公?”元阿笙脸色绯红找地方钻, 就是嘴皮子硬,死不改口。“我又没嫌弃你老。”顾恪决唇抿着,拿他没办法。“阿笙说什么便是什么吧。”元阿笙推了推他。“起来了。”“好。”腰腹绷紧, 元阿笙只觉得自己软肚子下是一块硬邦邦的肉。腹肌啊……他眼睫濡湿,心中暗道:以后一定好好看看,再摸个够。*出乎意料的, 这是两人头一遭一起出门。阿饼几人见状立马笑着问好。元阿笙故作镇定:“都好,都好。”殊不知他白皙的耳垂上嵌着淡红的牙印, 毫不遮掩地像外人宣布着他昨晚与顾恪决干了什么。众人立马转头,心里一句:主子威猛!“嘿嘿……”阿团阿饼欢欢喜喜回去盛饭。“嘿、嘿嘿,有进展, 非常好。”夫人就是夫人, 肯定是先前的法子起作用了。顾冬搓搓手, 嘴巴咧开。顾恪决垂眸, 目光落在小少爷的发旋。手指动了动,没再犹豫地揉了揉自己亲手绑好的乌发。“别动手动脚。”元阿笙抬头。顾恪决的手顺势落在他脸上。他低笑,指节蹭了蹭。“好。”“好什么好。”元阿笙一爪子拉下他的手。顾恪决犹如藤蔓,又顺着十指紧扣。“你好歹注意一下!”元阿笙撞了一下他。“好。”顾恪决一本正经地点头。元阿笙晃了晃自己被紧紧缠住的手,无奈:“黏人精。”悄悄摸摸围观的几人偷笑。顾柳:“咦惹……”顾栖淡淡:“没想到主子是这样的。”朝食过后,元阿笙扛着自己的钓鱼竿,脚边跟着已经开始了春天送鱼业务的云团,另一侧……元阿笙甩动自己的手。沿着那像沾在自己手上的大爪子看上去,一直落在顾恪决的侧脸。“老顾。”“嗯。”“你又不上朝?”“五日一休,今天正好。”行吧,牛皮糖。他心里这般想,脚步却是越来越轻快。秋瞳若水,笑意流转。看得顾恪决也缓缓翘起嘴角。云团仰头看了看两人。漂亮的鸳鸯眼里满是疑惑。春天了,两脚兽也到了□□的季节?*与这边温情脉脉的两人不同,顾府之中,最靠近西苑的那个院子里剑拔弩张。墙角,层层叠叠的梨花树下。赫连公主赫连沁紧紧捏着自己的鞭子,如猎豹一样绷着。“赫连寻,你别逼我动手。”赫连寻蹲在墙头,默默缩了缩自己露出一半的脚。“赫连沁,你能不能讲点理。那人不是你能招惹的。”“你知不知道他昨晚在大殿里是怎么说的!”赫连寻气得咬牙。他当初就不该让妹妹厚着脸皮进顾府。不靠顾家,换一家保命也不是没有可能。不然这死丫头怎么会一根筋儿,还看上人家有夫之夫了呢。“赫连寻,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骂我。”赫连沁鞭子一挥。赫连寻侧头闪躲。“你听哥哥一句劝,那姓元的是顾首辅认定的妻,你这时候挖人家墙角,不仅是你,我也要跟着你受罪。”“我们公平竞争。”赫连沁鞭子飞舞,绕着他哥哥的武器一扯。赫连寻被迫松手。他跳下去,迅速跟自己的亲妹妹打了起来。草原儿女打架就没有放水的。几招之下,双臂交叉,赫连寻禁锢了赫连沁的手。他压低声音道:“我们只是来换东西的,不是来谈情说爱的。”“赫连沁,你注意你的身份!”赫连沁一脑门给他撞上去。“谁谈情说爱了,我只是救他于水火之中,他呆在这儿不开心。”赫连寻气笑了。他一把抓住挥来的鞭子,搅了几圈绑在自己手臂。“你放屁!”“你粗鲁!”“我呸,你来了这大燕自己的本性都能改了?”“赫连寻,你!”“你什么你,要不我是你哥,你以为我会管你。”赫连沁一脚给他踹去。“还不是你出的馊主意,让我在别人的地盘撒野,你怎么不想想你妹妹我万一被暗杀了怎么办!”赫连寻:“你以为要是不这样,你这条小命能保住。”亏得是他榨干了脑子想出来的绝世好法子,不然现在他兄妹两个的脑子怕是都保不住。赫连沁:“切!”赫连寻眼睛瞪得像铜铃。“你有好办法你来。”赫连沁憋了半晌,憋得脸红了都没一个主意。只能干巴巴地道:“没有。”两人一母同胞,半斤八两。“但是我还是要试试。”“你!”“我说了那么多你就没记住一个字儿!”赫连沁就杵着,跟头倔牛似的。“行行行,你自己试吧。不过到时候你要是惹到了人可别怪我没跟你说。”“我知道!”赫连沁霎时笑得跟一朵花儿似的。“哼,还有。”赫连寻压低声音,“这事儿是你自己要做的,可跟我无关。”“好,无关!”赫连寻:“立字据。”赫连沁梗着脖子瞪他。“你是我的哥哥,你不能见死不救。”“呵呵,你也知道哦。”赫连寻直接掏出纸笔,“写,画押。”“写就写!”“啪啪”几下,签了大名摁了指印。赫连寻迅速收好。“嘿嘿,那你好自为之。我出去忙去了。”他们来大燕,为的是越过北边戎族与大燕通商交易。他们有良驹,有皮毛,但是一直深受邻居北戎的侵扰。只要大燕帮他们一把,这交易他们愿意让利。但是让多少,怎么让,他现在都还不知道。对,是不知道。赫连寻挠挠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父亲会让他跟妹妹两个空有一身腱子肉,没有脑子的两人来。这个谈什么,怎么谈,赫连寻没有想好。也没敢告诉其他人。大燕问他们来干嘛,他甚至把亲妹妹交代出去胡诌了一个和亲。赫连寻弹了弹手上妹妹刚刚画的押。他只有这么聪明了。啊!对了!赫连寻生得凶恶的脸作出一副友善的表情。“妹,你记着要继续演啊。演得越凶越好。”“我不想。”赫连沁转头,她有事儿要做。“不行。”赫连寻拉住她,“你要是不凶,到时候那些人直接能悄无声息地把我们兄妹两暗杀了。”爹说了,大燕最喜欢搞暗杀这一套。他那么威猛聪明的父亲都差点中了招。“你要是不答应,那你刚刚的事儿也别想了。”“知道了!我做就是了。”赫连沁指着围墙,“你现在可以滚了吧。”“没礼貌。”*春三月。地里的番薯已经牵藤,元阿笙领着云潇院的人将藤条剪下来,再断成一截一截的。除了院子的地,还有云潇院后边能种的地方全给种上。可这一点也才用了不到一行的番薯藤。“阿笙。”元阿笙看着背篓里的番薯藤眨眨眼。老顾来了。他扬起笑,赶忙冲着他招招手,“老顾快来。”“阿笙已经种下了。”顾恪决扫过地里的情况,眼中带了思忖。阿笙果然知道怎么种。不过他没表露出来,而是接过元阿笙的背篓挂在自己的肩上。“我这边的地都种完了。”元阿笙眼巴巴地看着他。顾恪决轻笑。“不是说了,东苑的地,阿笙随意。”“你说的。”“嗯,我说的。”前头顾恪决也说过类似的话,那一遍元阿笙没完全当真。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跟顾恪决确定了关系。顾恪决是他的,顾恪决的东西也是他的。这样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种。元阿笙冲着顾恪决咧嘴,笑得大大的。“那我就不客气了。”“嗯。”顾恪决将他耳侧的碎发勾到耳后去。曲指,蹭了下他的脸。“夫人尽管不客气。”元阿笙耳垂一红。他飞颤着睫毛猛地拉着他的衣襟。顾恪决顺着他的力道往前。脸颊微热,再抬头,小少爷已经撒欢儿似的跑远了。“阿饼阿团,拿家伙!咱们去开荒!”“好嘞!”顾恪决闷闷一笑,一边细心观察阿笙种的红番薯,一边跟上去。地里起了垄,垄与垄之间隔了不到一尺。番薯藤斜插在垄上。一截约莫巴掌长,留了一两个芽点在外。顾恪决眼珠微动。看来得好好问问阿笙。以云潇院为起点,向着西边蔓延。那些冬季被雪打死的花枝还没来得及被替换完,就已经被云潇院的主仆占了地方。土已经松了。现成的东西,直接将剪好了的苗往地上斜插就行。元阿笙看着自己的红薯藤一点一点占满了整块地,嘴角含笑。忽然身边一道阴影覆盖,顾恪决蹲在了自己身边。元阿笙看着他拿着苗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脏兮兮的手往顾恪决的手背摸了一把。顿时,青筋覆盖的手背起了几道褐色的印记。像纯白的玉屏落了墨,看着让人想把它擦干净。元阿笙抿了抿唇,不高兴地用手背抬起顾恪决的手放在自己的膝头,随后用袖子仔细给他擦干净。“这样才好。”顾恪决轻笑,手腕翻转贴了贴他的脸。小少爷一脸的活泼劲儿,不像往常不是待在院子里唉声叹气,就是幽魂一样在顾府漫无目的地晃悠。现在这般,竟是看得他心中也怡然。他尽可以悄无声息地学,但是此时又被他一个干净的笑惹得忍不住直接开口问。“阿笙教我种番薯可好?”元阿笙脚下一滑,屁股墩往地上坐。顾恪决眼疾手快,将人拉到自己膝盖,换成自己垫在地上。他环住元阿笙的腰,目光温柔地望着小少爷。“阿笙教我可好?”元阿笙定定地注视他,企图在他脸上看出什么探究。但除了那双能腻死人的眸子,只有温柔。元阿笙扬起嘴角,他四处瞧了瞧,见大家都低头做自己手上的事儿,一个没忍住又凑上去咬了一下。唇角微痒,落下了小少爷身上的甜香。像裹了糖霜的糯米球。顾恪决耳垂微红。“阿笙。”“好,教你。”元阿笙拉着人起来,绕他一圈,仔仔细细拍了拍他身上的泥。随后蹲下来将自己从奶奶那里学来的所有悉数说给他听。“种番薯要起垄,不仅方便渗水防止烂根,且土层越厚,它就长得越好。一般种的时候,都是用番薯育苗,长成藤条之后,用藤条来扦插……”一边动手,一边教。顾恪决在旁边认真听,时不时还跟着元阿笙试一试。从育苗听到施肥,到最后的收获,顾恪决都全神贯注。讲完了,他目光落在小少爷的脸上。“谢谢阿笙。”元阿笙侧头在肩膀上蹭了蹭自己的碎发。“一家人,不客气。”顾恪决眉间疏朗,温柔如风。“是,听夫人的。”元阿笙“噗嗤”一笑。“你这话也不怕人家说你惧内。”“与我无关。”顾恪决伸手放在元阿笙的跟前。元阿笙手往上一拍,随后被大手握住。两只爪子此刻都脏兮兮的,谁也不嫌弃谁。*这一处靠近云潇院外那个满是月季的小花园。月季没死,元阿笙也不想动,所以又往小花园边一块空旷的地挪了挪。这里以前是种的一年生的花草。现在只松了土,花籽还没下,正好便宜了元阿笙。他的番薯藤多,有最开始他从顾行书那边拿过来的种。还有后头阿凌的爹去云潇院吃饭,那边又拿了不少过来。只需要一小块土的育苗。东苑东挖西挖,每个地方都来一点,苗也是够的。湖边的地儿不浪费,栖迟院的花园那么空,也正好。还有那个丑丑的,以前迷路过的石头林,番薯藤长大了不正是个好的装饰。如此,所有的藤条消耗一空。至于第二茬,元阿笙也没打算放过。他还养着猪呢,能有多少种多少,到时候就不用费多少粮食。多好的事儿。*顾恪决在元阿笙这里找了经验之后,又继续回去忙活他的事儿了。种番薯是太上皇亲自监督。顾恪决将这方法说了一道后,再与其他人的方法对比参照着种植。其他的就不该他插手了。不过元阿笙这边忙的不仅仅是番薯的事儿,他心心念念的辣椒苗也好了。除此之外,当初要种子的时候,与辣椒籽一起送过来的另一个他不认识的种子也长好了。“嚯!原来是芫荽(音同言虽)。”芫荽,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香菜。香菜啊,调料中的一霸。喜欢的人很喜欢,不喜欢的人是避之不及。元阿笙在云潇院里一会儿摸摸辣椒苗,一会儿动动芫荽。整个人像傻了一样,看得阿饼几个胆战心惊。阿团迟疑:“要不要叫主子来看看?”阿饼心里没底,看向顾栖。顾柳睁着一双二哈的聪明眼睛。怎么不看我?顾栖依然抱着他的宝贝剑,靠在门框上,微不可见地抖了下腿儿。“少爷怕是很喜欢那东西。”“可那是什么?”阿饼没见过,顾栖……顾栖摇头。“二少爷那边拿过来的种子,就没有不稀奇古怪的。”“那少爷怎么会认。”说到这,阿饼自觉闭嘴。少爷身上的事儿,不是他们能说的。主子都没有开口,他们凑什么热闹。“那既然少爷喜欢。”顾柳猥琐地笑了两声。顾栖:“去问问主子再说。”“得嘞!”顾柳立马走了。不管问不问主子,二少爷那些个曾经的宝贝,多半也要落入他们少爷的手中。谁让他们少爷是主子的心头肉呢!至于为什么说是曾经的宝贝。那是因为他们二少爷从年前开始就已经发愤图强,又因为番薯的缘故,他的那些东西大多自主上交。其中有价值的,全被大少爷扔农司去研究去了。至于说二少夫人的用来开店的?呵呵,二少爷当初宝贝的东西,大多是二少夫人手里漏出来的。她看不上。就是不知道,主子给农司的时候,有没有留一点点。*一炷香的时间后,元阿笙坐在了自己屋里的地毯上。他傻笑着,像捡了宝贝似的一点一点将每一样种子打开。“呀!是芝麻。”“哇,好多辣椒。”“嗷,原来香菜种子有这么多。我还可惜今年留种,不能吃呢。”“嘿嘿,这是……咦?”“老顾!”元阿笙拎起其中一个布袋子就跑。和风柔顺地拂过脸颊,元阿笙跑得越来越急。不过眼底笑意是挡都挡不住。“老顾啊。”“哎呀,听听,不是我儿媳妇的声音吗?叫得真的甜。”姜敏从一蓬茂盛的桃花树下出来。她冲元阿笙招招手。“阿笙啊,大儿不在栖迟院。”元阿笙跑出去十米才堪堪停住脚步。粉白的桃花树下,姜敏一身宝蓝四喜如意云纹锦缎从中走出来。她面若银盘,目光慈爱。“阿笙,大儿不在栖迟院。”元阿笙笑意不减。“母亲。”“诶!”姜敏笑得极开心。她就喜欢儿媳妇这干干净净的气质,人也乖巧。自己的眼光始终不错。“母亲,他去哪儿了?”“好像是在那门口。你去瞧瞧,记得别往外去啊。”“好,谢谢母亲。”春和捧着桃花枝来,见自家夫人喜上眉梢。“夫人,今儿个又是什么好事?”姜敏眼中狡黠。“儿媳妇好看,大儿还得多花几分心思好好守住才是。”景明:“大少爷不是说让夫人见大少夫人过来的话,帮忙拦住的吗?”“你个丫头,懂什么?”景明瘪嘴,捂住被戳的额头。可是大少爷让传话的是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