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阿笙头一埋, 抿紧自己有些肿的唇。顾恪决觑了一眼燕寒州。贺子静干笑着,桌子底下的手直接拧住燕寒州的腰。她就说这会儿不要过来,人家夫夫看样子是才办完事儿呢。这个没眼力见儿的。“夫人, 夫人轻点。”燕寒州龇牙, 连忙握住贺子静的手, 没有一点太上皇的形象可言。“来者是客,吃吧。”“顾冬,再上两副碗筷。”燕寒州拿开贺子静的手, 冲着她讨好一笑。“看看, 我就说云霁不会那么无情的。”顾恪决只抬了抬嘴角。要不是顾忌着他的那副破烂身子,他早把人扔出去了。*餐桌上, 元阿笙一边吃着顾恪决给他夹的菜,一边想着这人是谁。这人是阿凌的爹, 阿凌叫老顾顾叔或者是夫子。那阿凌一家应是顾家的亲近之人。是亲戚,也可能是好友。这熟悉的模样,说不定还是他曾今猜测的顾府的表少爷之类的。不过很快, 答案就摆在了他的面前。饭后,燕寒州本来还想拉着顾恪决讨论政事,没等他跟着顾恪决去书房, 边便被一旁的贺子静拉走了。“阿静,我还有事儿。”贺子静单手拎起他:“那你是没看出来人家也有事儿吗?”书房只剩元阿笙与顾恪决两人。吃饱了犯困, 元阿笙端着小凳子坐在他一边,看他将自己写好的东西重新誊抄润色了一遍。嗯,换一下他自己都看不怎么懂了。“才吃完饭你就弄这个?”“等会儿直接交给燕寒州。我就不用再多走一趟了。”“燕寒州?燕是不是大燕皇室的姓?”顾恪决故作惊讶:“阿笙不会是现在才知道?”“怎么可能!”元阿笙想都没想直接反驳。转头, 看清他眼里的笑意。元阿笙微微恼怒:“笑什么笑, 有什么好笑的。”顾恪决停笔, 压着眉尾自我检讨。“是我没告诉阿笙。”“有这个觉悟就好。”元阿笙杵着他的肩膀站起来, “我困了,回去睡觉了。”“阿笙。”元阿笙眼神询问。顾恪决一字一句,像哄着嫩芽破土的春风似的,轻柔极了。“就在栖迟院睡,可好?”元阿笙看了看他。随后“噔噔噔”的几步靠近了人。顾恪决一动不动,并不遮掩自己的期盼。元阿笙冁然一笑,撑着顾恪决的肩膀矮身,“吧唧”一口重重亲在他的脸颊。没等顾恪决的手抱来,他立马后退着跑开。“阿笙……”元阿笙毫不留情地摆手,笑得像得逞的狐狸。“不行,我还得回去看看我的猪。”一室安静,顾恪决回想起他的话心里微堵。“我比不得猪。”“当初为何要同意送呢?”*云潇院。检查了小猪的伤口愈合情况,元阿笙背着手菜园子里游**。走着走着,站在了辣椒苗的跟前。“倒是忘了,这个还没有种。”菜苗紧挨在一起,还没有分株。元阿笙回屋拎着个锄头出来就是干活。屋里几个见了,熟练地抢着来。元阿笙种了一棵,他们就种了十棵。到最后院子前面的这块地大部分被辣椒占据。剩下的一块,则栽一些寻常的青菜。同样的,辣椒苗并不少。不过这东西金贵,元阿笙又送到栖迟院种了下去。又顾恪决在,无人敢动。院子里的事儿也做完了,元阿笙想到了他那还没有回来的大公鸡。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在外面那么多天,曲涯那劳什子比赛早过了。他换了一身衣裳去找顾恪决。不过他去的时候不巧,顾恪决正被燕寒州拉着与他说事儿。他本来是想问问自己能不能出府的事儿。但是书房大门紧闭,他也不好打扰。自己去不成,那只有叫个人去看看。“阿笙。”“来。”元阿笙前脚出了院子的门,后脚被顾恪决追上。手心一紧,随后边听见顾恪决说:“我今儿个要陪我夫人,有什么事以后再说。”说完便走,留下燕寒州两泪飘飘。他一头扎进贺子静的怀抱。“他嫌弃我了夫人……”贺子静摸着他的头。“其实有时候我也嫌弃。”*“阿笙找我?”元阿笙点点头。“我想去外面看看大公鸡。曲涯借出去那么久了还没送回来。”“那我跟阿笙一起去。”“就怕你说不能出去。”“能。”想到果大爷回来说的话。燕野还有觊觎之心,他眼里一片冰寒。“阿笙,你记着,切勿一个人出府。”“即便是在顾府,也不要甩开了顾柳顾栖了去。”“我知道的。”他听出了顾恪决话里的郑重,心里又凝重几分。“那我现在回去做个伪装什么的?”顾恪决揽住人:“我在,不怕。”小少爷现在穿的是春衫,不及夏日的薄,但握上去依旧能直观地感受到那一截细腰。身段好……顾恪决压低脸,目光点在他脸上。元阿笙飞快眨眼,有些紧张地扬起下巴,不明所以。长得也好。顾恪决忽然升起一种不想将人带出去的想法。“阿笙。”“嗯。”元阿笙发现顾恪决不仅仅是喜欢“阿笙阿笙”的叫,叫完了之后那双幽海一样的眸子会凝着他,像是期待着他的应答。而他答了之后,剑眉便会松开。本是清冷的翩翩君子又会多了几分温雅。元阿笙指腹顺着他的眉流走了一遭,随后勾住了他的脖子。“你叫我干嘛啊?”在外面,老顾不像在屋里放得开。他只摸了他的一下,这耳垂尖尖就已经挂了色彩。有时候又正经得可爱。元阿笙问完,察觉道腰间横着的手又紧了紧。然后他就听着顾恪决直白有冲击力极强的话:“我不想别人看你。”“那就不让人看。”元阿笙干脆道。顾恪决一顿,凝视着他。元阿笙忽然就懂了他的意思。他双掌一和,挤着顾恪决的脸。“我乐得有人这样。”他本来就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人。从前都是自己一个人独自生活,久了,他也何尝不想有个能方方面面惯着他,也管着他的人。顾恪决的行为于他而言,是欢喜胜于烦躁厌恶。何况对他来说,这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还能少些麻烦。顾恪决抚着他的脸,忽然就笑了。“阿笙。”元阿笙被他喊得是哭笑不得。“阿笙阿笙,顾恪决你一天要喊多少遍的阿笙你知道吗?”天色不早了,元阿笙拉着他就走。“再耽搁下去,回来得晚上了。”不过最终,顾恪决没有让他戴上幕笠。他在,别人就不敢看。*荣康侯府。顾恪决一来直接惊动了侯府的侯爷,也就是曲涯的父亲曲无边。曲家与尤家相似,但好在现在的荣康侯世子,也就是曲涯的大哥还能撑起几分门面。所以也不会显得过分没落。顾恪决不愿与他多谈其他,只说明了来意,便有人领着一声乱糟糟的曲涯出来。“师母来了。”曲涯拱了拱手,眯着睁不开的眼睛。“有失远迎,有失远迎。”转个头,一眼瞧见目光黑沉沉的顾恪决。腿一软,毫无骨气地“噗通”跪了下去。“嘿嘿嘿,夫子啊,您怎么来了。”“东家,我家的鸡呢?”“都过了一个年了,你还没还回来。”曲涯挠头,脑子里是一团浆糊。“鸡,对啊,鸡呢?”元阿笙看他就像是一个熬了一整夜的宅男。脸色苍白,嘴巴发干,走起路来脚底下发飘。以往那个富贵少爷的样子半点不存。难道在这大燕还有什么好玩儿的夜生活吗?顾恪决一眼便知:“怕是输出去了。”“哎!”说到输,曲涯叹了一口气。“我想起来了。”他摇晃着起来,脑袋有发晕。干脆盘腿坐在地上,撑着困得不停点着的脑子,闭着眼睛落寞极了。“输了。”“我输了。”“我的地位不保啊夫子!”元阿笙摇摇头,特意给他唏嘘了一下。“所以呢,我家的大公鸡呢。别不是被你吃了吧。”“吃了!”曲涯往地上一躺,蹬了几下脚,“对,肯定被吴聘那王八蛋吃了。”元阿笙脸色立马冷了。“我看你当日还诚恳,见你又喜欢会好好爱护才借给你的。”顾恪决知道他动了气,大掌盖在他后背顺着。“曲涯。”“诶!”曲涯一个激灵,立马直挺挺地立起来。无论何时,顾恪决都是他曲涯最怕的人。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就怕小命不保。“你输给了吴家人?”曲涯一听,愤怒得四肢各管各的。“都是吴聘那小子使阴招,我才会输了的。鸡,鸡也就没了嘛。”“你门不是有彩头,怎么会拿鸡去?”元阿笙被他这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搞得有些气躁。“忒不要脸!”“吴聘忒不要脸,他说斗鸡斗鸡,比鸡。输了的任由对方处置。我脑子一热就答应了。”曲涯说得底气不足,小心翼翼地看了两人一眼。见两人都是绷着脸色。元阿笙是可惜过大爷喂了那么多毒虫的大公鸡。顾恪决是不喜他惹了自家小少爷不开心。卖惨不过,继续卖。曲涯两眼一闭,泪珠子大颗地掉。“呜呜呜呜呜……我好惨,小弟们都不跟我玩儿了。”元阿笙紧了紧手。不去演戏倒是可惜了。元阿笙白了他一眼,找靠山。“老顾。”顾恪决捏了捏他的手,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曲涯,明天去顾府。”“啊……”一脸蜡黄的曲涯哭不出来了。顾恪决音质愈冷。“若是明天见不到人。”“去!呜呜呜,我去还不行嘛!我就知道你会收拾我的。”*坐上回去的马车,元阿笙整个人恹恹地坐在一旁。“怪我。”“他打着我的名头来找的你,有我的责任。”元阿笙挪着靠近顾恪决。两人并排,他一条腿顺势往顾恪决的腿上一搭。手抵着下巴,撑在自己腿上。“那曲涯真的是你的学生啊?”顾恪决勾住他的腰,带着他另一条腿也放在自己身上。直接横抱了上去。元阿笙放松了窝好。顾恪决:“算起来他应该是我的表弟。”“表弟哦……原来这个才是真的表弟。”顾恪决与他想到一块去了,阿笙以前还傻呆呆地以为他是自己的表弟。他扬起笑。“他的母亲唤我母亲一句表姐,同为姜氏一族人。”“他母亲去世之前,让我们顾府照看一下。”“老大便送来顾府读书。老二去了书院。当时曲涯还小,一个人留在家里。也是疏忽,与他爹的做派学了个十成十。”“不过本性不坏。”想着大头的师傅在斗鸡医堂受的优待,他勉强算是认同这一句话吧。“那吴聘又是谁?”“吴家人,他的姑姑是尤宪的妾。自然,他也跟着武国公的嫡子混在一起。”“武国公又是谁?京城里的人我都不认识。”顾恪决摊开元阿笙的手,细细揉捏。“京都的人和事,我慢慢跟阿笙说。”元阿笙望着自己那已经被顾恪决揉得红透的手,不知为何脸色发烫。“哦。”他干巴巴地道。马车往顾府走,车里的两人相互靠着。大多是顾恪决在说,元阿笙附和几句。慢慢的,元阿笙听得脑子混沌,直接枕着他肩膀睡着了。顾恪决失笑。他就知道,阿笙对这些是半点兴趣都无。不过阿笙的鸡还是得找。*晚间,吴家院子被翻了个底朝天。紧接着,几个人又辗转道武国公府,又是一通寻找。最后几人空手而归。“主子,没有找到。”“武国公府里的探子说,鸡早在带回来的那一天就飞走了。”顾朳一边禀报,一边觉得自己主子有做昏官的潜质。谁家侍卫还派出去找鸡的。若是于是知道了,指不定得参他一本。“留一个人找就好。”顾恪决噙着笑意摆手。等人离开,他收拾收拾,披着一头青丝往云潇院去。那鸡像成精了一样,旁人还难得抓到。出去了,说不准还活着。不过武国公府都能要这只鸡,看了还有点本事。顾恪决摇头失笑。他们家阿笙养的,就是不一样。云潇院里。元阿笙此时正在吃饭。回来的时候睡了一觉,现在才醒。也不知道今晚还能不能睡得着。“阿笙。”人没到,声先至。清朗得像皎洁的月光,低低的,透着一股子冷清。不过等他对顾恪决的视线,听他再唤一声,就会多了点缱绻味道。像在唇齿间转了几圈,酿满了心意才说了出来。元阿笙指了指旁边的凳子。“吃点?”“好。”“你还没吃?”“等阿笙。”元阿笙见他头发难得散了,手痒痒,一边吃,眼睛一边盯着。最后几口吃完放下碗,顾恪决又给他舀了些汤。“阿笙,暖暖胃。”周大夫说阿笙凉手凉脚的,得慢慢调理。可阿笙喝了半个月的药就不愿意喝了。最后无法,给他换成了食补。元阿笙吸了吸鼻子,冷香味道愈重。他忍住,接了碗。“行吧。”饭吃完,元阿笙如愿摸到了顾恪决的头发。比他的发丝要粗一些,滑滑的,微硬。元阿笙像吸猫一样一头扎了进去,使劲呼噜蹭。顾恪决无奈。“阿笙……”“在呢在呢,你好香啊。”顾恪决一顿。随即放松了身躯靠在床头。看着人跨坐在自己身上不停地放肆。临了,元阿笙累了。他趴在顾恪决的身上,一动不动。顾恪决这才拉高了被子盖在他的背上。“阿笙,成亲的日子定好了。”“什么时候?”“六月二十。”元阿笙脑袋一歪,砸在了顾恪决硬邦邦的小腹。“那还早着呢。”“时间长,才好好准备。”顾恪决撩开他脸颊上的发丝,有一根贴着他唇瓣。顾恪决喉结微动,指腹磨碾过他的唇角,将那一缕发丝轻轻拿出来。元阿笙唇上发痒,他下意识地舔了下。触感有些奇怪。低头,是顾恪决的指腹。元阿笙虎牙有些痒痒,低头便将那停下的手叼住。尖尖的虎牙印在上面。顾恪决眼睫一颤。“阿笙答应了。”元阿笙咬得眯了眯眼,像犯懒的猫打了个滚露出自己的肚皮。“早答应了不是。你都睡我**了,你还给我装矜持。”含糊地话出口。舌尖殷红,偶尔擦过指腹。顾恪决声音哑了几分。“嗯。”“嗯是什么意思?”元阿笙家加重力气硌了一下他的手,随后松开。顾恪决勾着人重新趴好,低头啄了一口他的唇瓣。元阿笙眯了眯眼,含笑着启唇。顾恪决好好伺候着自己的夫人,耳边一声滑动的声响。他睁眼,凝视细听,在那道声音破空之时抱着元阿笙飞速一转。弹指而出。“怎么?”元阿笙挂在他身上,像个树袋熊懒懒的。不过警惕的绷直了脚背。顾恪决掠过床脚的细鳞。“无事。”怀中的人眼睛水润,狭长的眼尾像摸了胭脂微微泛红。顾恪决单手托着他的臀,给他披了一件斗篷,盖上帽子藏住春色。“去哪儿?”元阿笙被眼里的泪花搞得朦胧,迷迷糊糊地只知道盯着眼前人看。“去栖迟院。”顾恪决安抚似摸了摸他的脸,随后抱着他出了云潇院的门。不久,屋里被人彻底清扫了一遍。包括那条红得发黑的小蛇,和数不清的青蛇。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