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的画舫之上, 立着一个翩翩郎君。他挥着一把扇子,人模人样的。就是可能眼睛有点毛病。眼珠子不疼不停地在元阿笙与顾恪决之间打转。“这是……嫂子吧。嫂子好!”元阿笙一脸懵。谁?顾恪决:“隔壁邻居,安顺侯府世子祁牧。”元阿笙冲着那边笑了笑。顾恪决眸色一暗。“不用管他。”“时候差不多了, 咱们也该回去了。”“哦, 好。”元阿笙却是注意着那画舫。色泽斑斓, 连有轻纱。极大,是他们这小舟的好几倍。两层高,外头还挂着描摹了百花的灯笼。栩栩如生, 煞是好看。画舫停得久了, 有淡淡的香气传来。微甜,像一朵大型棉花糖, 把人轻飘飘地托举到云端。京城原来还有这么好看的玩意儿。“他们那个好看。”“云霁兄,何不上来坐一坐?你放心, 佳人早已经离开。”元阿笙脑子里两根筋忽然搭在了一起。他立马转向顾恪决,低声试探:“老顾,看看?”“不看。”“阿笙记得, 以后也别看。”顾恪决直接将小舟调转了一个方向。湖风徐徐,将他宽大的衣袖灌得像个鼓起的袋子。元阿笙挪着屁股往前,在小舟的微微晃动中坐到了顾恪决的腿边。他揪住他的衣摆, 仰头。“为何?”“祁世子为人情深。”情深?“不检点?”顾恪决点头。“嗯,不检点。”“云霁兄, 过来玩儿啊,你们在嘀咕什么?”“那画舫也是他的?”顾恪决绷紧下颚。“不是。”元阿笙动了动眼珠。“那是谁的?”“不知。”“秦楼楚馆。”“阿笙怎知?”原来就是湖面上的青楼啊。他冲着顾恪决咧嘴。“我猜的。”边说边注意着顾恪决的脸色,这会儿隐隐见顾恪决磨牙。又冷脸瞧了一眼后边还在嚷嚷的祁牧。元阿笙想, 若不是还要撑船, 他手里的杆子怕是都得给后头的人扔过去。顾大人的第一次黑脸。元阿笙没忍住笑得欢实。脑门一下子撞在他小腿上。船一个不稳。元阿笙只听砰的一声, 随后便被冷香压在了船中。船的重心不稳, 摇摇晃晃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元阿笙被紧紧搂着,呼吸中全是顾恪决的气息。淡淡的,他越来越喜欢的味道。咚、咚咚……声音很大。是顾恪决心跳的声音。元阿笙后脑勺被他护着,整个人平摊开来,被顾恪决完全拢住。元阿笙轻轻笑了。他抬手,勾住顾恪决的腰。劲瘦,有力。脸在他胸膛蹭了蹭。“对不起老顾。”“有没有伤到哪里?”“有没有伤到哪里。”元阿笙弯眼。“没有,倒是你……”顾恪决缓慢搂着人坐起。元阿笙顺势曲腿,随意落在他身侧。下巴搭在他肩膀。“我不动了,你慢慢来。”顾恪决轻拍怀中人的脊背:“嗯。”“啧啧啧,你说你,要上来直接说就是了,非得把自己的撑杆扔了。”顾恪决扫了画舫一眼,毫不掩饰对祁牧的不爽。他把人松开,然后将水里的撑杆捞起。一副与祁牧不熟的样子。“顾云霁,问你话呢!”竹竿一划,小舟遥遥而去。留给他层层合拢的水波。祁牧瞧着那此刻被他护得见不到一丁点正面的人,惊愕得像湖里探头出来的王八,脖颈伸得老长。重色亲友,没想到顾云霁你是这样的!*船靠岸,两人下来。元阿笙回首,才草草看清那艘漂亮画舫的轮廓,便被捂了眼睛转回了身子。“我只是看看而已。”顾恪决:“看看也不行。”捂着眼睛被带离了岸边。到坐上马车,元阿笙动了下依旧被顾恪决紧紧抓着的手。“老顾,可以松了。”顾恪决闭目养神,手还抓得紧了不少。他又不跑。元阿笙身子一歪,直接往他身边挤。一直挤着人贴在了车壁上,这人才终于舍得睁开眼睛。元阿笙讨好一笑,往边上挪了挪。“问你个事儿好不好?”“你去过那种画舫没?”顾恪决身子僵了一下。元阿笙立马像挨了烙铁,离他远远的。“母亲不是说你不行的吗?你怎么还能去……”元阿笙嘴巴一瘪,自个儿往车壁上挤。看着顾恪决的眼里,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不高兴。顾恪决无奈摇头。揽着人带回来。“马车走着,也不怕伤到。”元阿笙脑袋一别,留他个后脑勺。“其一,母亲的话有时候当不得真。我如何,你知道的。”后面的声音很轻很轻,要不是元阿笙竖着耳朵,恐怕还听不到。“哦。”“那其二呢?你是真的去过?”“我都没有去过!京城肯定有南风馆,我也……”“不许。”顾恪决一字一顿:“元阿笙,不许去。”“我当时并不知,是祁牧将我带进去的。刚进去我便出来了。”“真的?”“绝无假话。”元阿笙捧着他的脸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又不高兴的揪了一下他的脸皮才不情不愿放手。“好吧,勉强信你。”顾恪决揽着他,再次强调。“母亲喜欢胡说,阿笙要注意分辨。”“哦。”*顾府,到栖迟院的岔路口,两人停下。“顾大人,请。”“阿笙。”顾恪决想跟着他一起去云潇院。元阿笙脸一板,举起的手收回。“你活儿干完了吗?刚刚都玩儿了一会儿了,不要玩物丧志。”顾恪决无法,只能独自进了云潇院。他一走,元阿笙立马往云潇院跑了。今儿个要不是他在酒楼吃到春笋都快忘了春天还有这东西。趁着现在还有,得赶紧挖。回到院子,元阿笙立马安排任务。“阿饼阿团!”“在,少爷!”元阿笙拿了锄头跟背篼出来,道:“我去栖迟院,你们去其他地方看看能不能挖到笋子。要能吃的笋啊!”最后的话音落下,他人已经出了云潇院。分头行动,要是顾府的竹林子多,一个下午能挖到不少。*栖迟院,书房外。大燕的文人雅士也奉行着“不可居无竹”的信条。屋子外总要种那么点竹子。顾恪决院子里的是紫竹,能吃。此时,书房的窗户全部打开,元阿笙一眼便看见书桌前端坐的顾恪决。如玉君子,光风霁月。元阿笙唇角一翘,压低步子飞快凑到墙边。随后沿着墙根儿灵活得像一只小猫,绕过那一蓬竹,正好蹲在那大开的窗户下。顾恪决手中的笔顿住,冷肃的黑眸里多了柔软。眼珠微动,随后又装作不知道,继续写着他的东西。元阿笙爪子往窗上一抓,随后慢慢起身。先是露一个头顶,接着是脑门,再是清透明亮的一双眼睛。“你好啊,老顾。”顾恪决嘴角上扬。手中的笔轻轻往小少爷的鼻尖一点。元阿笙一动不动,眼睛成了斗鸡眼。他试图看清自己的模样。“我都没吓你!”元阿笙站起来,身子前倾。掌心摊开在顾恪决的面前。“为了公平,给我。”顾恪决犹豫了下,还是将笔递了过去。“凑近点,远了手不稳啊。”顾恪决羽睫扇动,往前凑了凑。眸光凝着一脸趣味的小少爷。阿笙生得白,鼻尖沾了一滴黑墨再显眼不过。不过美玉有了瑕疵,终归是碍眼。顾恪决看着停在面前的笔尖。“阿笙,快些。”“催什么催。”元阿笙咳了一下,在这张脸上无从下笔。“没事长这么俊干什么。”“算了算了,还给你。”顾恪决接过来放下,随后起身。后脑勺被抵住,元阿笙被迫仰起头。他眨了眨眼,看着顾恪决隔着桌子靠得越来越近。俊脸在眼前放大,元阿笙渐渐屏息。鼻尖一痒,他颤了颤睫毛。待顾恪决的手拉开,他忽然抓着他的衣领。顾恪决压低身子。“怎……”“啵——”脆响。顾恪决唇角微软。笑意如泉涌,弥漫开来。元阿笙:“你好好干,我找竹笋去。”肩膀被拍,顾恪决不动如松。看着小少爷钻入了窗前的林子里。栖迟院的竹林因为是种在窗前,不能遮了屋里的光。所以时常有人过来打理。连带着笋子也会收拾。若是他没记错的话,小少爷要的竹笋,早已经被清干净了。这两三天里,长出来的应该不多。不过见他兴致勃勃,顾恪决也没出声打扰。只继续做着手里的事儿,听着近在咫尺的窸窣声与嘀咕声,脸色柔和。钻了许久的林子,元阿笙晃动着几根儿小笋子出来。“你这地方东西也忒少了。白来一趟。”“云潇院那边,大厨房应该会送一些过去。”元阿笙背篓一放。“早说嘛。”“阿笙不问,又见你玩儿得开心。”元阿笙:“感情我做什么在你眼中都是玩儿?”顾恪决将身侧的纸笔放好。“那阿笙可否练练字?”元阿笙:“练!”东西就放在外面,元阿笙往屋里跑去。书桌边,早已安置好了另一张凳子。“你是不是就等着我呢?”元阿笙说着,熟练着执笔。看着已经有几分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