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除了顾恪决和元阿笙, 其他人都吃得三心二意的。与在家一样,元阿笙只管接受顾恪决的投喂,吃得肚子饱了才停下筷子。顾恪决见他不吃了, 自己也放了筷子。同桌的其他几个一直关注着两人情况, 见状立马放下筷子。顾恪决看过去, 一个比一个坐得端正。像即将接受夫子训话一样。元阿笙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们之间紧张的气氛,擦了嘴轻声道:“大家慢慢吃。”话音刚落,手腕一紧。接着被顾恪决带着出去。一时间, 所有的视线追随而来。元阿笙觉得自己像一只猴子。他打了个呵欠, 摇摇晃晃地踩着顾恪决的影子。抬头瞧见顾恪决往大门外去,他道:“回去了吗?”顾恪决沾着他眼睫上的泪痕, 轻声道:“阿笙困了。”元阿笙一直有睡午觉的习惯,但那是在家里。他扯了扯顾恪决的衣服, 额头靠在他的肩。确实有了困意。“可是这会儿走不礼貌。”“你忙不忙呀?”顾恪决:“还好。”“那咱们再待会儿,等跟主人家说了之后再走可以吗?”“不困吗?”顾恪决将人抱在怀里,微微低头看着他的脸。“一点点。”元阿笙眯眼在顾恪决的胸膛蹭了蹭, “母亲还没出来呢。”“那我们去马车上等。”顾恪决坐着自己的马车来的,里面空间大,还有小茶桌。厚厚的垫子垫着, 就算是元阿笙横着躺下去也能睡得下。“我先眯一会儿,你等会儿记得叫我啊。”顾恪决摊手, 接住靠过来的人。低低道:“好。”这一眯,直接睡了过去。直到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才醒过来。“姜敏,听说你家要娶男妻啊, 你这个当娘的居然也答应, 不怕顾家的列祖列宗从坟里面爬出来。”声音刺耳, 像钻子似的, 一句比一句高昂。元阿笙动了动,睁眼便看到顾恪决漆黑的眸子。冷的吓人。“外面是谁?”“武国公夫人。”元阿笙埋在侧脸边的大手里,胡乱地蹭了蹭,将自己的瞌睡蹭掉。若是他没听错的话,外面那人说的好像是母亲。“我去看看。”顾恪决:“好。”帘子拉开,尖酸刻薄的声音没了阻隔,尽数灌入耳中。入眼,是一个背对着自己的妇人。穿金戴银,珠光宝气,就是那个顾母跟自己说的见着远一点的人。她跟前,对着马车的是顾母姜敏。元阿笙看见姜敏脸上错愕一瞬,张开的嘴巴合上,对他温柔的笑了笑。元阿笙猜测自己出来怕是打扰她骂回去了。元阿笙也笑:“母亲。”“阿笙怎么在这?”“我困了,顾恪决带我来的。”燕绮转头,上扬的眼尾更是显得尖锐。元阿笙冲着她颔首:“武国公夫人。”燕绮撇撇嘴,“我还以为是谁,是那上不得台面的男妾啊。”元阿笙学着顾恪决那漠视人的劲儿,过去扶着姜敏的手。“母亲,咱们回吧。”姜敏冲着燕绮白了一眼。“你才上不得台面。”“姜敏!你站住!”姜敏拍拍元阿笙的手,乐呵呵道:“阿笙听见狗叫没?”元阿笙笑笑:“倒是听见几声。”“你!”燕绮何时被一个小辈如此下脸。姜敏看着再次拦在自己面前的人,沉了笑。“燕绮,我不想跟你吵。”无关紧要的人,何必花费精力。“姜敏,你成天摆出一副你赢了的架势,我看着作呕。”燕绮气得胸口起伏,朱钗撞动发出叮当的响声。姜敏摇摇头。次次如此,她都说得累了。“多少年了,你像一条疯狗一样见着我就缠过来,怎么?家里骨头吃完了?”元阿笙不免低笑出声。母亲的嘴还挺毒。他小心搀扶着人上绕了燕绮,扶着上了马车。坐在里面的顾恪决看来,两相对视。元阿笙见他笑着眸子却冷,冲他莞尔。待帘子放下,元阿笙回头看这燕绮,礼貌谦和道:“我一个小门小户出生的,还是第一次见到国公的夫人……本以为端庄优雅,仪姿为人之表也。”“哎!”他幽幽一叹,“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燕绮眯眼,那红艳艳的指尖要戳到元阿笙的脸。“你讽刺我?”“姜敏都必须让着我,你算个什么东西!”元阿笙哼笑。“你也知道我母亲是让着你的。”顾恪决扶着自己母亲坐好,掀开帘子道:“顾冬,走。”“顾恪决!”燕绮没被气昏了头,没想到顾恪决也在。顾恪决扫了一眼愣住的人,笑不达眼底。“国公夫人,不见得一直都是。”马车逐渐远去。燕绮一直在后面看着,青筋暴起,红色的指甲掐得自己生疼。“夫人。”燕绮袖子一甩。“回去!”她怎么嫁了这么个不争气的。生的种也是个比不上姜敏儿子的废物!马车里,姜敏看着元阿笙有些担忧。“母亲不是说了,远着她的吗。”元阿笙乖乖坐好,柔声道:“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欺负您。”“她哪里欺负得到我。”姜敏笑得柔和。她这个儿媳妇她是越看越喜欢。“你们怎么会在马车里?”“是我困了,他带我出来睡觉。”姜敏瞪了一眼半天不说话的顾恪决。“不带回去,怎么能睡在马车里。”元阿笙立马道:“是我说等主人家吃完饭道个别再走的,不怪他。”这着急护着的模样,让姜敏愈发欣慰。她揶揄地看了自己儿子一下。顾恪决瞧见了,平静地移开眼,依旧看着他旁边的人。“成亲的事准备的怎么样了?”阿笙是自己帮儿子选的,之前是先斩后奏,直接将人送进顾府就是了。除了红被,什么都没有。这次大儿自己重新准备,又是娶正妻,宾客、宴席、聘礼……一点一点,必须事无巨细,不出差错。虽是相信儿子,但是还是想问一问。元阿笙低头,看着自己手被顾恪决抓住。耳边,温柔的声音含着笑意。“必不让阿笙失望。”姜敏牙酸。“若是需要娘帮忙的,你开口就是。”“暂时还没有。”元阿笙瞪了顾恪决一眼。长辈在呢,拉拉扯扯的干嘛。顾恪决勾着他的指节,嘴角又翘得高了点。姜敏笑着笑着眼眶微红。何时见过大儿这样,总算是不枉费她一片心思。*五月。元阿笙院子里绿油油的。辣椒开出小白花,芫荽茂盛葱茏。番薯牵的藤越来越长。连院墙边的芭蕉树又重新盖出了一片阴影。隔壁,元阿笙戴着帽捂住口鼻在清理养鸡鸭鹅的地方。牲畜都长大了,已经开始生蛋。多的时候每天能捡上五个蛋。元阿笙可不得把这些小东西照顾好了。粪便扫出来一小堆做肥料。扫了地,又是用水冲洗完猪圈。元阿笙出了一身大汗。他欣慰地看着到饭点后扯着嗓子喊的两头猪,脸上的红光更甚。阉割了的猪长得快,成天就是吃了睡,睡了吃,现在已经有五六十斤了。养到过年去,正好杀年猪。“少爷!”远远的,豆儿一脸笑意地跑了过来。“什么事儿?”元阿笙拉下盖在脸上的布,脸憋得有点红。“嫁衣送来了,姑爷让少爷去试试。”元阿笙愣怔。送来了。“少爷,快点啊。”豆儿圆眼极亮,高兴得毫不掩饰。元阿笙握了握拳,将心里没由来的紧张赶跑。“我这个样子怎么试。不着急。”“洗澡水已经兑好了,就等少爷回去呢。”元阿笙笑。“你们比我还积极。”“可不是。”知道姑爷要迎少爷为正妻的时候,自己高兴得一夜没睡。之后几天,吃饭都比以前吃得多了。可是少爷呢,始终一副淡淡的样子。豆儿身子怀疑是不是自家少爷不喜欢……不过这话他不敢说,只能悄悄观察。“愣着干嘛,走吧。”“诶!”“汪汪呜——”云潇院的门没有关,一进去,大狼青与云团在里面嬉闹。而肥肥的橘猫在地上打滚,晒着太阳,厚实的毛毛上像镀了一层金色的光晕。看得元阿笙没忍住摸了几把。他睡觉的屋子半门大开,顾恪决就坐在里面。元阿笙抬眼,落入那星辰浩瀚的眸子里。顾恪决摸着嫁衣的衣角,轻轻道:“阿笙。”“阿笙在呢,别喊。”元阿笙脱掉自己的帽子,直接拿着衣服去洗澡。出来的时候,刚刚还开着的几扇大门关完了。阳光从窗户落进屋里,几道光束打在顾恪决的身上。看他一身黑色衣服坐在阳光底下,元阿笙擦着头发问:“你不热吗?”顾恪决起身,接过他手里的帕子。拢着元阿笙的一头长发细细擦拭。“不热。”元阿笙瞧着床边托盘中叠得整整齐齐的嫁衣,慢慢挺直了脊背。察觉到他的紧张,顾恪决道:“阿笙怕了?”“谁怕了。”元阿笙下意识说完,肩膀耷了下去。“顾恪决。”他将人拉到自己前面来。顾恪决垂眸。“在。”“你以后还会不会娶小老婆啊,就是小妾什么的。”顾恪决明了。原来阿笙是在担心这个。作者有话要说:大纲已经到了尾巴上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