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齿豹化为兽人形态, 这是一位大约三十多岁的女兽人,面容冷艳,乌黑的发丝绑在脑后。她一把将小黑豹按进怀里, 长长地舒一口气, 随后仔细查看小黑豹的周身, 神色庆幸又自责:“元元没受伤吧?妈妈来晚了。”“没有受伤,”邬元摇头, 不停蹭着女兽人的脸颊,激动道:“母亲,我好想你。”整个穹擎岗都知道, 邬石与妻子聊琴感情不合,长年分居两地。邬石身为首领, 需要在部落中管理各族及琐事,聊琴则带着另一批下属住在穹擎岗的边界, 是距离第一部落最远的一个方向。穹擎岗中凶兽聚集, 寻常兽类不敢靠近,但也得随时做好防守,尤其是偏远地段。其他部落人手不足, 聊琴便主动接下了这份差事, 带着下属在第二部落与第四部落之间的空白处镇守巡逻,一个月都回来不了几次。“我也很想念元元,”聊琴就地坐下, 捏起小黑豹的爪子, “让我看看, 元元有没有长大一点?”邬元乖乖任她动作, 配合着翘起尾巴, 张嘴露出牙齿。予白一直扭头看着, 脖子酸了就换另一个方向。原来这是邬元的母亲,它好像从来没有听邬元提起过。予白睁大眼睛,努力地张望。栎升察觉它的意图,侧身换了个方向让它看得更清楚一些,小声问:“想过去打个招呼吗?”予白想了想,犹豫着摇头。邬元似乎和它的母亲很久没见了,眼下的气氛,它还是最好不要去打扰。虽然它对邬元的母亲非常好奇,也有些羡慕。有一个疼爱自己的父亲,即使有时十分严格,还有一个同样疼爱自己的母亲。不过它也有父亲,还有栎升这个曾经的父亲,也对它很好。予白抬起头望着栎升,学着刚才邬元的动作,凑过来蹭了蹭他的脸颊。栎升心中一暖,正要摸摸它的头顶,腿上突然被踹了一下。他侧目看去,食魔鹫背上趴着小狼崽,恶狠狠地瞪着他,一边压低声音:“你自己没儿子吗?抱着我家阿崽干什么?给我放下来!”说完它看向予白,又换了一副温柔的语气:“阿崽,快到父亲这里来。”食魔鹫就是故意说栎升没儿子的,好戳中他的痛处,然而栎升一派坦然,他就是没儿子怎么了。栎升抱着予白不撒手,躲开食魔鹫再次踹过来的爪子,站到了另一边。食魔鹫还背着一只幼崽,不方便追过去,只好暂时作罢。小狼崽估计也在绑架中受到了惊吓,此刻孤苦伶仃的没有家人来接它,垣奇不忍心将它放下来,便继续这么背着。栎升换到了侧后方的位置,正好与那边的骨狼站在一起。骨狼抬眼看过来,栎升和它打招呼:“利首领也在。”怀里的白团子也垂着脑袋看过来,骨狼接触到予白清澈懵懂的目光,本能般微微侧头,将左眼和脸上的疤藏住。它声音沙哑,回道:“碰巧遇见。”骨狼的部落离聊琴所在的位置不远,它恰巧在外面碰见聊琴,听说了这事。第四部落虽然与其他部落接触不多,但同为首领,岗中发生如此严重且恶劣的事情,它还是得跟着赶过来看看。骨狼说完这四个字就不再出声,栎升知道它向来沉默寡言,点头以示回应。予白还趴在栎升的臂弯往下探头,骨狼一族之所以叫骨狼,是因为它们的兽态从后颈至尾椎处,有一条突出来的白色脊骨,比背部其他部位的毛发高出一截。除了这一点,骨狼和小狼崽长得很像,只是毛色也不相同。予白看了看骨狼,又扭头看了看不远处食魔鹫背上的小狼崽。同为狼族,却不是同一支,就像蛇族也有许多旁支,不然的话小狼崽也许可以加入骨狼的部落,第一部落里似乎没有第二只狼族。可是自己又是什么种族的兽呢?予白抬起爪子自己碰了碰头顶。它会长角,狮王也有,难道它是一只狮子?骨狼被予白时不时投来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不动声色地往另一边挪了一点。它脸上有道狰狞的疤,左眼也是瞎的,予白看起来在第一部落过得不错,垣奇和栎升也挺喜欢它,自己这副模样,还是不要吓到它为好,不然惹得其他首领心生不悦。骨狼当初答应狮王,愿意和几个首领一起轮流接手予白,实际是顺口应下,早点解决了这事早点回去,并没有想过真的要将予白带回部落。它住的地方最远,族群中都是骨狼,也与予白不合适,到时候再找个理由推了就是了。刚才食魔鹫和栎升的对话,骨狼也听见了,食魔鹫自称予白的父亲,令它有些意外和不解。不过终究是别族的事情,它懒得多问。另一边,邬元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聊琴,包括食魔鹫听见了骨哨声,和巨蟒一起来救它们。“骨哨?”聊琴起了点兴趣,看向食魔鹫,“我听说垣首领新收了个干儿子,看来是真的?”一只食魔鹫只有一根骨哨,某种意义上来说,比代表首领身份的兽牙还要珍贵。垣奇和予白的关系,许多兽族都还不知道,但聊琴不一样,她在部落中的地位几乎与邬石同等,有几个亲信留在部落和幼兽园,经常会向她禀报部落中所有发生的事情。所以她虽然不在邬元身边,却也知道予白的情况,知道邬元和这只来历不明的幼兽关系很好。附近也有不少其他兽族,聊琴这么一问,周围一众或震惊或好奇的视线全都看向食魔鹫。“啊……”食魔鹫竟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一声,“没错,本想过段时间再宣布的。”首领收了个干儿子,算是件大事,尤其是垣奇这样还未成家的,干儿子便是部落的第一继承人。但予白的情况特殊,它不是鸟族……又留在幼兽园训练和学习,暂时还是第一部落的兽族。食魔鹫背上背着小狼崽,一时间许多目光投向它。小狼崽缩了缩脖子:“不、不是我……”一共有三只幼崽被绑走,不是小狼崽,那就是……栎升怀里的那只。白团子望着四周,不明白大家怎么又都在打量自己:“嗷呜?”邬石此时出声:“先带它们回去……”“这么着急做什么?”聊琴脸上的笑意一收,打断他的话,“我就不回部落了,要跟我儿子再好好聚一聚。”邬石闭了嘴,几个下属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其中一个识趣地问道:“首领,那我们去附近找些吃的来?”聊琴好不容易见邬元一次,却不跟他们一起回去,邬石再怎么狠心,也必然不会这时候将邬元带走。果然邬石应道:“去吧。”这里不属于穹擎岗的领地,山上应该能找到一些普通的动物,生火烤一烤就能吃了,至少先让几只幼崽填填肚子。邬元眼巴巴地望着聊琴:“母亲,你不回去吗?我今天放假……”“我下午还有别的事情,”聊琴柔声道,“等你下周放假,我一定回来看你。”小黑豹有些失落,也只能点头:“好吧,母亲下次一定要回来。”危机暂时解除,邬石找到垣奇和栎升,询问他们黑脊狗的情况。首领们有事要谈,小狼崽和予白被放到地面,乖乖去了旁边不打扰他们。骨狼没有参与他们其中,它见这里没什么事,抬脚要走,它向来如此,也不用跟谁特意说一声。它刚一转身,撞上一白一棕两只幼崽。予白和小狼崽一起抬头望着骨狼,小狼崽的眼神略复杂一些。要是骨狼的部落要求没那么严格,它说不定能去……不过去了之后,它就不能和予白还有邬元一起上学了,这样一相比,好像还是在幼兽园继续呆着比较好。予白则规规矩矩地喊道:“利首领。”它现在说话基本流利,不会再像之前那样磕磕绊绊的,吐字也清楚。骨狼身体一僵,似是不习惯和幼崽靠得这么近,后退了一步。它迟钝地“嗯”了一声,正打算换个方向离开,又听见予白稚嫩的声音:“您要走了吗?”予白依稀记得,它仅有的几次见到骨狼,对方似乎都是这样,沉默地站在一边,最后再悄悄地离去。骨狼侧过脸,想立刻就走,又觉得不太合适。这是垣奇的干儿子,身份与别的幼崽不同,它不能太过随意。骨狼耐着性子,回道:“是。”予白又在看它那只受伤的左眼,即使它眼中并没有恶意,也让骨狼很不适应。这只幼崽难道不害怕吗?还有它身边的棕狼幼崽,半点胆怯的样子也没有表现出来。莫非第一部落的兽族,胆子都这么大,难怪狮王总是看重第一部落……骨狼垂下视线,依旧小心翼翼侧着头,尽量将脸上的伤疤挡住。它的耐心也即将耗尽,却见予白盯着它的眼睛问:“会疼吗?”骨狼一愣神:“什么?”予白睁着湛蓝的双眼,蹲在草地上,抬起爪子碰了碰自己的左眼:“这里,会疼吗?”骨狼的那只眼睛的确有些可怕,眼球晦暗无光,不论看向哪里都没有焦距,似乎还比正常的右眼稍微突出来一些。加上它脸上那道狰狞的疤,骨狼身上一定发生过什么很不好的事情,也许比它们被那只坏黑狗绑走还不好。予白心里藏不住事,略微心疼和担忧的情绪都写在了眼睛里,骨狼清楚地看见,对此无所适从。它的伤连手下的族人都不会轻易提起,知道这是它的禁区之一。骨狼的年纪比邬石还要大几岁,却一直没有妻儿,此时也是头一回有一只幼崽这样问它。它呆站了一会儿,才用沙哑的声音回道:“不疼。比起刚才,骨狼的语气明显温和不少,面对两只幼崽,也不再那么僵硬。它最后看了一眼予白和小狼崽,转头快步离去。山顶另一头的三位首领没有注意到这一幕,邬石确认黑脊狗已死,安排部分下属前去荒山,将黑脊狗的尸体带回来,顺便沿路找一找黑鹰的踪迹。“黑邢果然抱着赴死的心态,”邬石面上不显,实际心里也是一阵后怕,“好在有二位首领相助,此事我欠二位一个人情。”一旦不如黑脊狗的意,他恐怕就再也见不到邬元了,与聊琴更不可能再和好如初。食魔鹫一挥翅膀:“说这些干什么,被抓的也有我儿子。”栎升瞥了垣奇一眼,淡声道:“也曾经是我儿子。”食魔鹫笑了两声:“你也知道是曾经。”那天予白去第三部落,帮助栎升解决绝食的问题,垣奇也早就听说了,予白年纪小单纯,它原谅了栎升,可不代表自己也要原谅。栎升懒得跟他继续掰扯,转而问起邬石:“黑鹰是从哪里溜进部落?”邬石昨晚一夜没合眼,身上正好还带着用过的地图,拿出来展开,指着河边的一处:“应当在这里,这个方向的确疏于巡逻……”骨狼走后,予白悄悄靠近垣奇和栎升,听见他们还在谈话,又转身悄悄走了。它一扭头,与不远处的聊琴对上视线。她怀里的邬元抬起爪子挥了挥:“小白!短尾!”聊琴也露出一个笑容,朝两只幼崽招手:“过来让我瞧瞧。”小狼崽却明显退缩,邬元的母亲虽然看起来挺温和,但它到现在为止,也只和最没架子的垣奇熟悉一些,面对别的陌生长辈,还是很紧张。它原地趴下来:“你过去吧,我在这里吹吹风就好。”予白埋头拱了它几下,它就是不起来,予白只好独自过去。靠近聊琴,予白的速度慢了下来。它冲聊琴摇了摇尾巴,竟也开始感到紧张。在予白心里,邬石是一直不太喜欢自己的,它还停留在对方不乐意自己叫他父亲的记忆中。那邬元的母亲会喜欢它吗?予白接触的女兽人不多,梨青是其中一个,聊琴的气质看起来和梨青不太相同,但浑身都散发着温柔的气息,让予白不自觉地想要靠近。它小心翼翼迈着步子,聊琴被它怯生生的模样逗笑,伸出手:“过来吧,别怕。”予白身后的尾巴一下子摇得更欢,几步奔过去,歪头在聊琴的掌心蹭了蹭。聊琴摸了摸予白头顶的软毛,托住它的肚子也将它抱进了怀里,和邬元挤在一起。“长得真可爱,”聊琴捏着予白塌下来的耳尖,再看看它的爪子,“就是瘦了点,平时吃饭得多吃两口,长点肉才行。”予白乖巧点头:“嗯。”“母亲放心,”邬元眼露骄傲,“小白现在是我弟弟,有我照顾它,不会饿着的。”予白一张口,差点也跟着邬元喊:“呜……嗯。”聊琴故意收起笑容:“好啊你,我不在家,就给自己找了个弟弟?”邬元“嘿嘿”笑了一声,予白也看出聊琴并没有生气。它附和道:“哥哥对我最好,我最喜欢哥哥。”聊琴的指尖在予白下巴勾了勾:“那垣首领呢?他不是你最喜欢的?”予白不假思索道:“父亲对我也好,父亲排第二。”聊琴“噗呲”一声,笑着问道:“那第三是谁?”予白仔细想了想,犹豫着回答:“梨老师……和栎首领,还有短短,黑呜呜……”要排第三的实在太多了,它一时数不完。“第三有这么多?”聊琴笑容不变,抬手指向远处的邬石,“那邬首领也是第三?”刚才予白说了好几个名字,似乎没有邬石。予白扭头看过去,勉强道:“……第四。”聊琴一怔,顿时笑得不能自已。周围投过来好几道视线,连邬石也察觉了这边的动静。予白心里忐忑,它难道是说错什么话了?一旁的邬元朝它递过来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它没事。过了一会儿,聊琴才缓过神来,清清嗓子恢复神态:“果然,他是最不讨喜欢的一个。”予白似懂非懂,好像明白了聊琴为什么会笑得这么开心。它再次望了一眼邬石,脑海中浮现出对方不苟言笑的模样,补充道:“唔……邬首领,挺好的。”“没事,在我这里不用给他面子,”聊琴眼含笑意,接着问予白,“那我呢?我和你第一次见面,应该还不能排在前面吧?”她早就从下属口中听说过予白,但一直不怎么在意,今天见了,对予白的印象十分不错。予白在聊琴手上蹭蹭:“我喜欢……哥哥的,母亲。”这句话对予白来说有一点点拗口,它慢慢说完,伸着前爪靠在聊琴身上:“可以排第三。”那就是比邬石高一点,聊琴对此很满意。她搜遍了全身的衣服口袋,找出一点随身带着的肉干,分给予白和邬元。小狼崽不肯过来,聊琴并不强求,让邬元给它送一点过去。等邬石那边的三位首领交谈完,食魔鹫和栎升一同转头,下意识寻找予白的身影。他们看见予白仰躺在聊琴的腿上,明显已经和她混熟了。而聊琴也明显很喜欢予白,指尖温柔抚着它身上的软毛,一边和它说话。食魔鹫没有上前,语气既感慨又有点酸:“阿崽真讨兽喜欢。”不仅在幼兽园和大部分幼崽关系都不错,长辈们见了也稀罕。还好它找准时机送了兽牙,不然是不是它儿子还不一定。栎升不置可否,阳光渐渐出来,他变为兽态,趴在山崖边晒太阳。没过多久,去别处寻找食物的几个兽族回来了。他们不仅打了水,摘了不少野果子,还抓住了几条鱼和一只小羊羔。小羊羔浑身白色,是一只普通的动物,刚一出现就吸引了三只幼崽的目光。“山下有几只野山羊,”归来的兽族准备生火,一边向邬石禀报,“别的都溜走了,就抓住了这一只。”几条鱼和野果子足够三只幼崽当午饭,小羊羔算是备用,一并带上来问过邬石的意思再说。邬石眼睛都不抬:“一起处理。”除了三只幼崽,聊琴和她带来的兽族也能吃一些,自己这边的下属回部落再说。小羊羔四肢被绑住放在草地上,予白伸长脖子张望,忍不住起身跑了过去。它围着小羊羔打转,低头嗅了嗅小羊羔身上的味道。小羊羔丝毫不知危险降临,张口叫出声:“咩——”予白吓了一跳,后退几步,差点撞上邬元。它摇着尾巴,有一点激动:“它和我长得好像!”巨蟒缓缓游过来,吐着信子:“哪里像?”“毛!”予白重新凑到小羊羔身边,看了看地上的小羊羔,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爪子,“都是白色的!”邬元看着小羊羔头顶的一对角,也陷入沉思:“它也有角……”可这只小羊没有兽人血脉,仅仅是一只普通的动物。予白眼神发亮,眼巴巴望着过来拿小羊羔的兽族:“可以不吃它吗?”它还是第一次见到和自己毛色一模一样的动物,而且也有角!虽然别的地方好像都不像,叫声也不一样……兽人面露难色,看向邬石。邬石眉间皱了皱,不等他做决定,聊琴先一步出声:“小白喜欢,那就先留着吧。”她看邬元似乎也挺感兴趣,幼崽们在部落里几乎没有机会见到活的普通动物,让它们接触接触也行。聊琴一开口,邬石便不再多言,让下属去把鱼烤了就行。见小羊羔不用被做成食物,予白更加开心和激动,又用爪子轻轻碰了碰小羊羔一对刚长出来不久的羊角。小狼崽也凑了过来,打量着地上的小羊羔:“尾巴和你不像,太短了。”“可是,它是白色的,”予白不在意这个,“还有角!”它换了个方向,趴在小羊羔的面前,发现眼睛的颜色也不一样。面前这么多兽族,小羊羔竟然也不害怕,抖了抖耳朵:“咩……”予白跟着它学:“咩?”作者有话说:予白:这是我兄弟(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