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成年“真漂亮。”叶糜将镜子转向沈懿,好让她看清自己此刻的妆容。镜中的女孩身穿白色长裙,纤白的小腿紧挨椅子,适逢十一岁的年纪的沈懿,正如刚在枝头结出的果儿,眉宇青涩、干净,肌肤嫩得可以掐出水来。“糜姐姐。”沈懿眨一下眼,浓密的羽睫扑闪,眼角下方的那滴泪痣,随着她上扬的眼尾挑起。她声音轻柔:“清徽会喜欢吗?”她会喜欢这样精心打扮过的自己吗?真要命,叶糜在心里哀叹。清徽、清徽、清徽……又是清徽!几年了?快四年了吧。沈懿满心满眼只装得下一个沈清徽,也不对,她至少愿意留出指甲盖那么大点的地方,把亲近的家人和朋友放进去,只是她们的分量连沈清徽的零头都不到。叶糜深呼吸,她郑重承诺:“我保证你的清徽一定会很喜欢。”沈懿的神色变得柔软,今天是沈清徽十八岁的生日,春日尚煦暖,浮云也温柔,可这样的天色,是因沈清徽在场她才会喜欢。因你尚在场,春光便美好。阴历三月初三和七月初七又是古俗里的“女儿节”,每年到了这两天,沈家家主都会将把在这一年成年的沈家人,她们的姓名和出生日期,连同沈家传承下来的成年贺词,亲手誊抄在定制的信笺上,然后在末尾处盖上家主印,派人寄送到本人手中。沈家特别重视孩子的成长与教育,先辈们希望历任家主通过这项古老的仪式,代为表达整个家族对本家孩子“成年”的祝贺。即使今天一样是沈清徽的成年日,她依旧要尽到她身为家主的责任。傍晚时分,赶回沈宅给沈清徽庆生的各位家人,齐齐聚集在舞会大厅,等待今晚的主人公登场。如果有人遇到越长大越动人的女孩,她们总会忍不住问上一句:“阿懿,你也没见到清徽吗?”全世界都知道她们好得分不开。整个白天沈清徽都在忙,沈懿也没能见到她一面。“没有。”女孩抿唇摇头。忽然,她周围的声音都消失了,所有人抬头看向某处。沈清徽将微卷长发半绾起,几缕碎发垂散在耳侧,雾金色耳坠轻微摇动。暖融的灯光下,她薄唇艳姝,周身气质清冽,不过生来温柔的凤眸压下稍许冷意,为她添上几分文雅的书卷气。沈清徽款款拾级,黑色裸背长裙勾勒出她高挑的身姿,一袭裙摆如水涟漪,而栖于美背上的凰鸟刺青,则与雪白的肌肤相生相缠。片刻后,容颜冠绝的女子玉立在众人面前,纤秾合度,葳蕤生光。那样的美人,一瞬间便拢去在场所有的光彩,沈懿几乎忘记呼吸。十八岁的沈清徽,从法律层面上而言,不是小孩子,而是大人了。沈清徽浅笑安然,仪态优雅:“感谢大家前来参加我的成年舞会。”一个人在钢琴前落座,她按下第一个音,音色优美且感情丰盈的钢琴声响彻大厅。“我将邀请一位在我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人,与我共同完成今晚的第一支舞。”沈清徽的视线越过人群,与沈懿深藏孺慕的目光短暂交错。她目含深意,她提步走近。“阿懿。”沈清徽停下,她弯唇,笑看着沈懿。沈懿似不可置信,羞怯地抿紧唇,眸中的水光异常漂亮。沈清徽牵起她的手,稍低下头,在女孩手背上落下一个湿润而轻柔的吻。沈懿脸上漫开淡淡的红,已然听到自己慌乱的心跳声。沈清徽神情温柔,她问:“沈懿小姐,请允许我邀请你和我完成今晚的第一支舞,可以吗?”沈懿微微垂眸,她因害羞不敢应声,只是将自己的右手顺从地放进沈清徽的掌心。沈清徽脸上是一如既往地的宠爱与纵容,她拉起沈懿的手一起步入舞池。沈西洲抬起手稍作停顿,待两人准备好后,她重新开始演奏,钢琴曲调变得更加轻快、明亮,玉白的十指在黑白琴键上跳跃,她将对姐姐所有的祝福都倾注在琴音里。看着沈清徽近在咫尺,冷雅又漂亮的脸庞,沈懿心如擂鼓,她感到异常地紧张,她很担心自己在这样重要的时刻出错。沈清徽感觉到她的身体突然紧绷,她稍垂首,眼里盈满沈懿。“阿懿。”沈清徽轻笑出声:“把一切都放心地交给我。”“我会带好你。”她神情认真:“相信我,好吗?”沈懿耳后泛起薄薄的绯色,她的指尖发着烫,她愿意无条件相信沈清徽,从始至终,随时随地。她进、她退,她的每一步都被沈清徽所牵引。像是过去的那几年一样,沈清徽教她如何一步步剥落胆怯,走出曾经的阴霾,走向她的新生。鞋跟敲地,裙摆浮动,两道美丽的身影在灯光下翩飞。沈清徽与沈懿随渐止的琴声停下舞步,她凝视怀中的女孩,沈懿额边的头发被汗渗湿,细绒地搭着。沈清徽轻擦过她的脸颊,指腹带过的地方,勾起细微的痒。沈清徽眉眼舒展:“谢谢阿懿,我很高兴。”沈懿努力踮起脚尖,纤细的手臂楼上沈清徽的雪颈,她们在相拥,旁若无人的亲近。她靠在沈清徽耳边,声音里带着浓烈的依赖:“清徽,成年快乐。”沈清徽,成年快乐。不久演奏者换位,钢琴声重新响起,一对对舞者相继入场。沈西洲提起水蓝色长裙的两边,走向正在与人攀谈的宋纾。“她以前还和我说自己不会乐器,小骗子。”长相清妩的女子叉起碟子上的慕斯蛋糕,她红唇开阖,轻勾的眼角自带三分笑意。沈清徽正在用手帕给沈懿擦汗,她看过来一眼,慢条斯理道:“宋姐姐,你知道她这个人的,对自己要求比较高,她口中的‘会’应该是精通,而不是略懂皮毛。”到底是自家姐妹,言语间本能地维护。宋纾轻笑声:“你就帮她说话。”自从两年前她被沈西洲带回沈宅过年,她便有幸成为这个大家庭的一员。沈家姐妹,生性风雅,谦逊温良,她是知的。“老师。”沈西洲的鼻息烫热宋纾的耳朵:“你们在聊什么?”“聊你都没给宋姐姐弹过琴。”沈清徽摆出姐姐的姿态,教训她:“西洲,这样做不对。”“我的错。”沈西洲点头称是,她的五指落入指缝,与宋纾的掌心契合:“以后只弹给你听。”后一句话她是对宋纾说的,宋纾轻哼,声却软:“不许骗人。”“不骗人。”沈西洲低头咬过宋纾叉子上残留的半块蛋糕,她舔舔唇,低笑:“很甜。”宋纾无声垂睫,轻掐了下她的手心。沈懿满脸好奇地打量她们的互动,沈家人是不惮在明面上表达亲近与喜爱的性格,她们对还未长大的孩子们言传身教,教会她们什么是爱。沈清徽是这场舞会的主人公,不能在一个地方久待,沈懿乖巧地跟在她身边,与许久不见的家人们拥抱问好。她们相伴相生,难分难舍,惹得各位姐姐们轻声喟叹:两位妹妹长大了。长成同等美好、鲜活的模样。“姐姐,亲亲我。”隐秘的拐角处,两道人影交叠,沈西洲被宋纾抵在墙上,她搂紧宋纾的腰,温柔地重复道:“亲亲我。”宋纾身体发软,她环上沈西洲的脖颈,主动地送上自己的唇。唇齿相缠,恋人熟悉的气息让人沉溺,宴席散尽后,她们在安静的角落里,交换一个又一个潮湿、热烈的吻。一角裙摆从她们身侧无声地滑过。刚才沈清徽和沈懿无意经过,偶然撞见沈西洲和宋纾的耳鬓厮磨,沈清徽及时捂住沈懿的双眼,引导她安全离开此处,这才没有惊动两人。等回到卧室里,沈清徽才将手心撤开,她将沈懿按在椅子上,动作温柔地给她摘掉发饰。沈懿眼眸清亮,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不知是想到什么,脸上生起的红久久不退,她嗫嚅:“清徽。”半跪在她身前的沈清徽抬起头,她微微眯眼,眉眼间舒展暖意:“看到刚才那一幕,阿懿是不是害羞了?”沈懿揪揪自己的裙子,点头又摇头。沈家的教育告诉她,无论是和异性相爱,还是和同性相爱,不必在乎世俗的偏见,不必理会旁人的非议,只要真心相爱,那便没有罪过。可这还是她第一次,亲眼目睹这样的场景。原来亲吻不仅止步于额头、脸颊,还可以在唇瓣辗转、流连,那样的亲密无间,那样的温柔缱绻。好像满架的蔷薇花都轰轰烈烈地闹开,那样地声势浩大,让人根本无法忽视的欢喜喧天。沈懿凝神看向沈清徽的唇,薄薄的水色浮在姣好的唇上,湿润软红,仿佛在待人采撷。她的眼里泛起些微困惑,她的神经止不住地颤栗。沈清徽触到沈懿深含探究,暗藏不明情绪的目光,轻微一怔,她恍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该和沈懿好好谈谈,关于“相爱”这个话题。沈清徽瞧着沈懿,眼神专注而温柔:“阿懿。”室内的光线落在女人的肩背上,凝结薄雪的白与冷,她的语气却是低柔的,让人止不住下陷:“她们相爱,感情美好,依偎、拥抱。亲吻、缠绵,这些都是恋人间用来表达彼此爱意的方式。”“倘若有一天。”她声音一顿,白润的指尖抚上沈懿的泪痣:“倘若有一天,你和爱的人在一起,你也会和她做出这些事情。”甚至更过分更痴缠,更让人脸红心跳、非礼勿视。沈懿歪头,她软软问:“那我们可以成为恋人吗?”沈清徽眼底划过明显的错愕,过快跳动的心脏一下又一下撞击在胸口,导致她感觉到些许的痛意。她立即自我反省,是否在过去的日子里,在无数个不经意的瞬间,向沈懿传递过什么错误信号,才让她问出这样暧昧的话。细细思索后,沈清徽松口气,所幸没有,她们相处的模式健康、良好,从未有过不合宜的时刻。她心神稍定,再次看回沈懿,女孩的神情纯良无害,仿佛刚才那个问题,和过往无数次听她念完睡前故事后,偶尔说出口的童真话一般,只是单纯的联想与疑惑。“阿懿。”沈清徽尽力去组织合适的措辞,不去误导,也不去欺瞒:“如果我们相爱的话,当然可以成为恋人。”未来充满太多的未知与可能,她不会刻意控制她和沈懿感情的走向,更无法替沈懿去预测她的人生。沈清徽将自己的额头,抵在沈懿的前额,美背上的凰展翅欲飞,“相爱永远是两个人的事,缺少任意一方参与都不作数。”她叹息:“阿懿,你明白吗?”沈懿似懂非懂,长睫扑闪,两星漂亮的眸子润着水意。沈清徽心里软了软,她想道,沈懿不明白也没关系,她绝对不会让沈懿受到半分伤害。无论沈懿未来的爱人,是旁的人还是她。若是她……想到这个可能,沈清徽拥住沈懿,神色冷静而矜持,她严谨地推演了一遍这种情况,最后,她无声地勾起唇角。她们应该会很相爱。不,是一定会很相爱。-----“清徽,成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