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苏醒三家和京西的斗争闹得满城风雨,沈懿一点都不关心,这些事也无需她操心。她唯一在意的是,昏迷中的沈清徽到底什么时候苏醒。可是那么多天过去了,夏白焰在术后第六天就已经转醒,沈清徽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即使知道她伤势严重,晚醒也在情理之中,沈懿依旧心神不宁,生怕她再有闪失,寸步不离地陪在她身边。每天夏前到病房给沈清徽做检查,她都不肯离开,坐在一旁望眼欲穿。开始护士长还劝,让她到外面等一下,医生给患者检查完后她再进来。沈懿听到这些话,也不和她争论,只是抿紧唇,揪着自己的手绳不说话,漂亮的眼睛里漫开薄红,肩膀如羽翼一般地轻颤。她好像一个特别懂事的孩子,受了外人委屈,怕家里人担心也不和家里人说,只会大半夜地偷偷躲在被窝里哭。谁受得了这样无辜又可怜的眼神。护士长瞧着心疼,便由她待在病房待着,省的这丫头又要哭了,谁看谁难受。“夏前医生。”坐在病床边的女生看到人,站起来礼貌地唤了声。连日来的相思煎熬和少眠少食,让沈懿似诗书里的病美人,眼里常含薄泪,一天天憔悴。好似沈清徽受过的伤,全部重新施加在她身上,让她清醒得痛不欲生。夏前打量她一眼,心下了然,她意有所指:“丫头晚饭吃了吗?”沈懿怔了一下,好似无意间做错事,被长辈当场指出来的孩子,露出些许无措的表情,她嗫嚅:“我好像忘记了。”这些天她时常会忘记很多事,忘记吃饭、睡觉,怎么说话,如何展颜,行尸走肉般地活在当下。夏前叹息一口气,沈懿和沈清徽的羁绊过深,让她这个外人都触目惊心。生怕再刺激到这个孩子,她语气放缓:“丫头先去吃个饭吧,等下我们要给家主做一个全身的检查,需要花很长的时间。”即使是分离片刻,也如抽筋剥骨,只有一片血肉模糊。沈懿神情哀婉地凝视病**的沈清徽,片刻后,她勉强应道:“麻烦您了。”夏前一得到她的许可,就立刻招呼身后的护士把人送出去,她劝满脸依依不舍的沈懿:“丫头,你先去吃个饭。”沈懿欲言又止,夏前再劝:“你的姐姐们都很担心你。”沈家家主所在,便是三家心脏所在。医院都是按照高级套房的规格设计的病房,她们这段时间就集体住在医院办公。即使每个人都忙到废寝忘食,也不忘惦记与沈清徽关系最亲厚的沈懿,所以她才没有彻底地不吃不喝。沈懿最是懂事,不愿再给她们添加负担,只好乖声应夏前:“我去吃饭,谢谢您。”走廊上空无一人,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冰凉入骨,这层楼只住了受伤的沈清徽和夏白焰,以及她和沈西洲。沈懿神色寂寥地走在其中,冷暗色的灯光照在她身上,显得人影更加单薄脆弱。一个人突然从病房里走出来,四目相对,沈懿主动迎上前,她笑意很浅:“屠灵姐姐。”屠灵是沈清徽高中时期的班长,后来成为沈氏研发团队之一的负责人。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和夏白焰走在一起,双方对这件事都讳莫如深。此时她刚从夏白焰的病房里出来。屠灵看到沈懿,眼中讶异一闪而过,女生太瘦了,瘦到让人不忍去深究,她到底在经历着怎样的心理煎熬,她劝慰道:“小懿,多保重身体。”“我没事。”沈懿摇摇头,问道:“白焰姐姐还好吗?”“挺好,估计再过半个月就能跑能跳的了。”屠灵语气犹豫:“小懿,你要不要进去看看她?”沈懿心里泛苦,这是那么多天以来,她第一次站在夏白焰病房前,面对她的家属。她不是冷血无情,恰恰是因为有情,所以才不敢来见夏白焰。她怕自己看到当事人之一时,忍不住对那晚发生的事刨根问底,将每一个血淋淋的细节重新剥开,不断地用那些痛与恨彼此折磨。沈懿垂下眸,沉默片刻,才抬头强颜欢笑道:“好。”沈懿接过屠灵手中的识别卡,刷开了病房的门。病房内很安静,夏白焰正靠在床头看电影。听到脚步声后她抬眼看去,见到来人是沈懿,她眼前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她目光躲闪,语气讪讪道:“小懿。”沈懿的指尖颤了一下,她簇出如常笑意,走到病床边坐下。她浓睫低垂,歉然道:“白焰姐姐,抱歉,我今天才来看你。”夏白焰神色慌张,她忙说:“你不要和我道歉,是我要和你说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家主,对不起。”她保护了沈清徽这么多年,只有这一次,让沈清徽在她身边受这么重的伤。尽管每个人都说幸亏有她,不然沈清徽已经葬身火海,她依旧感到万分的抱歉和自责,她甚至无法面对几乎和沈清徽同为一体的沈懿。沈懿一怔,她柔下声:“白焰姐姐,没有人能在那种情况下做的比你更好,清徽她……她也不会怪你。”别人说这些话,夏白焰只当是哄她,沈懿说这些话,她心里才稍微释怀。可她依旧忐忑不安,小心询问道:“家主还没醒吗?”沈懿神色一晃,她苦笑:“没有。”她突然直视夏白焰,目光灼灼地问:“白焰姐姐,你告诉我,类似那晚的事……是不是不只这一次。”夏白焰心里一震,她心虚地躲开沈懿的注视,下意识维护沈清徽:“小懿,你不要怪她。”她不是没有劝过沈清徽,这些事最好不要隐瞒沈懿,沈清徽反问她:“假如你是我,你会告诉你家里人,自己随时可能会丧命吗?”夏白焰不假思索:“不会。”在意的,牵挂的提心吊胆,现在的,未来的死生不明,没有一人安生。“要是小懿知道了呢?”夏白焰问。她记得沈清徽当时露出一个她没有看懂的笑:“如果有那一天,我也没有隐瞒她的必要了。”夏白焰回想那日的对话,突然顿悟沈清徽这句话背后真正的含义。“她觉得要是自己不幸遇难,无论生前对我做过什么,我都会原谅她,是吗?”沈懿说出夏白焰心中所想,夏白焰没敢接话。沈懿也不在意,她眼角的泪痣晃动,带出几分凄凉,她呢喃:“沈清徽。”念出这个人的名字,沈懿深呼吸,想要缓解心中的郁气,结果眼眶已经发烫,迅速红了一圈。她的语气低落又自嘲:“有些事她不希望我了解,那我就不听不想,不问不管。”“我装作一无所知,天下太平的样子,整日生活在她的庇护之下,可是自欺欺人,总有梦醒的时候。”她勾一下唇角,用力捏紧手指,神情哀恸:“我真是恨透了她。”是恨透还是爱极,没有人不知道答案。夏白焰满脸震惊地看着她,那晚发生的事情,忽然全部浮现在她的脑海,包括Nikita和沈清徽的对话,她犹豫许久,终究是一句话都没有泄露。有些感情只适合当事人亲自处理,局外人没有立场干涉。沈懿注意到她的失态,笑得纯善无害:“所以,白焰姐姐,现在你可以告诉我,这些年,你们到底经历过什么吗?”夏白焰本能地挺直腰背,额上冷汗狂流。但凡了解沈清徽和沈懿的人都心知肚明,沈清徽的冷淡只是流于表面和用来应对外人,真正相处起来,却是一个十分具有亲和力的人,典型的面冷心热。沈懿却是外热内冷,她与谁都天然亲近,又保持一定的距离,真正入她心的只有沈清徽一个人。倘若必要时,除了沈清徽,她连自己都可以舍弃,更遑论其他人。有时候比起沈清徽,夏白焰更怵性格看似柔和实则倔强的沈懿。她战战兢兢地将这些年沈清徽让她隐瞒沈懿的事情全盘托出,她说的事情越多,沈懿笑得越开心。后来,夏白焰实在顶不住无形的压力,主动求饶道:“小懿,我错了,该坦白的我都坦白了,不是,我知道的我都说了。”闻言,沈懿别一下耳边的发,笑意如水,眼里闪烁泪光:“我知道了。”她知道这个人有多残忍又有多温柔了。两人各怀心事,不约而同地沉默,房间里只有电影播放的声音。突然,沈懿转头朝屏幕看去。屏幕里放映的是一部年代久远的德国女同片——《战火中的伊甸园》。两位女主角相视,情愫与悲伤在画面中蔓延。Lily:“Wie kannst du mich lieben?(你怎么能爱上我呢?)”Felice:“Ich hab' versucht,es nicht zu tun.(我试着克制过了。)”爱如何能克制?它总有汹涌而出的一天。沈懿不愿也无法再克制,她对沈清徽的爱。半个多小时后,沈懿和夏白焰告辞,她走出门时,意外看到几天不见的沈西洲。沈西洲显然一直在等她,她走过来,开门见山地问:“小懿,要和我聊聊吗?”沈懿一怔,她下意识摩挲手绳,说道:“西洲姐姐,走吧。”虽然沈西洲在征求她的意见,但是沈懿心里清楚,这是在沈清徽苏醒之前,必不可缺的一场对话。医院顶楼被设计为餐厅,餐厅外有露天的用餐区。不知今晚是怎么回事,顶层居然空无一人。沈西洲指引沈懿在一张餐桌前入座。泸上的夜景很美,十里洋场的风情,不夜城的传奇,仍然在靡靡之音中流转。不一会儿,两个机器人端着刚做好的沪菜过来。沈西洲示意沈懿动筷:“小懿,填一下肚子,别饿坏了。”今晚夜长梦多,凡事都可以慢谈。沈懿也不急着问她到底要聊什么,而是听话地执起筷子,尽管味如嚼蜡,她还是硬逼自己吃下一点东西。忽然,她呼吸一滞,一阵清扬的小提琴音响起,木制表演台上的显示屏随即亮起,她诧异地看向表演台。画面里出现一个躺在摇篮里,开心地嘬手指的小宝宝,长相温婉的女人握住小宝宝的手,朝镜头晃了晃。她逗小宝宝:“清徽,笑一笑。”小清徽张嘴一笑,黑亮的眼睛里仿佛藏了好多星星。一个容貌冷艳的女人进入镜头,她走向沈清徽和夏花间,然后弯腰把小清徽抱在怀里。两大一小坐在一起,沈篁亲亲小清徽的脸蛋,笑语盈盈:“哎呀,我的小宝贝真可爱。”奶乎乎的小清徽看着她,一派天真天邪。屏幕里的画面不断变化。有的是照片,有的是视频,有的是录音……无论是什么形式和主题,围绕的都是一个人——沈清徽。沈西洲在一旁开口解释道:“沈篁阿姨和花间阿姨生前,用各种方式记录下清徽成长过程中的点滴,这是她周岁以前全部的经历。”“两位长辈故去后,清徽把这些东西全部封存在沈宅的某间屋子里,几天前,我回了粤地一趟,只来得及转换其中一部分的内容。”沈懿怔怔地看着她,说不清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既有见到自己没见过的沈清徽而生起的酸涩,又有了解她更多一点的喜悦。“阿懿,这是那间屋子的钥匙。”沈西洲忽然将一枚古铜色的钥匙举到沈懿面前,钥匙样式古朴,是最古老形式的挂锁配匙。沈懿错愕地睁大眼,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在沈清徽不知情的时候,接受这么贵重的东西。她迟疑不定:“西洲姐姐,清徽她……”沈西洲认真地说:“小懿,这本来就是她准备在今年的最后一天当晚,亲手送给你的跨年礼物,可是现在这情况你也知道……我只是暂代她提前交到你手上。”沈懿心绪难平,她惊呼出声:“她要送给我吗?”这是她不曾参与过的一段时光,沈清徽居然要将一切都毫无保留地送给她,似乎是要借此告诉她,沈清徽这个人的过去、现在、未来都只属于她。沈西洲语气郑重:“是啊,我把她交给你了。”沈懿隐约猜测到沈西洲这句话不只一层意思,她心里既惊又喜,又有一点怅然,她把钥匙紧攥在手中,突起的匙齿硌得她掌心生疼。沈西洲见她收了钥匙,目光看向远处,声音很轻:“阿懿,清徽很在乎你。”“以前你还小, 很多话家里的姐姐没有告诉你。”“现在你长大了,不用我们说,你也应该知道,她在背负着什么,三家在背负着什么。”“她幼年丧母,早早承担起三家的责任,直到那一年将你带回沈宅,我才觉得……她还是儿时那个会哭爱笑的姐姐。”沈西洲转回头,神情有片刻的恍惚:“她每年都会在九月十七号那一天,写下一封留给你的‘家书’,等到第二年的同一天,再把上一年写的那封‘家书’交给我代为保管。”她说得委婉,沈懿却听懂她的言外之意,心里一阵钝痛。平安度日,这封信便为家书,不幸遇难,这封信便作遗书。沈西洲拿出一个梧桐木做成的长匣子,缓慢地推到沈懿面前,她一字一句道:“一共九封家书,我都还给你。”沈西洲什么时候离开的露台,沈懿已经记不清了,等她回过神来,眼前只有那个仿佛潘多拉魔盒的木匣子。她放下手中的钥匙,指尖颤抖的抚上那个木匣子,木匣子的盖子上,是沈清徽亲手刻下的两个名字。沈清徽。沈懿。她心如刀割,一点点抽开盖子,然后取出里面的一沓书信。信封上是遒劲俊逸的钢笔字:“沈懿亲启。”她抽出第一封信,拆开封信处的火漆印时,差点稳不住手中的动作把信封撕破,她缓了好长的一段时间,才平复心情,把信封一点点打开,抽出里面的信纸。阿懿:见字如晤。今天是九月十七日。一年前的今天,我将一个女孩带回家,我给她取名叫沈懿,我喜欢称呼她宝宝。阿懿,你是我的宝宝。当你和我初次相见时,我就决定把你带回家。家里人问我:为什么我非你不可。这个问题有很多合乎情理的答案。假使有一天你亲自来问我,我会告诉你:“因为命运,所以注定。”人类自创造出“命运”一词起,便无法对它下一个准确的定义。它过分主观,过分虚无,千百年来,引得无数人爱它,恨它。阿懿,你是我命定的人,你是我需要的人。你哭,我就难过,你笑,我便高兴。我贪得无厌,你的人生,我不甘错过任何一程。然而,我惊忡于这薄俗的人间和流驶的时光。沈家有句古话:“沈家家主,命如蜉蝣,旦夕生死。”这条路,是为“不归。”天灾,可避一世,人祸,能逃几时?躲得过,是幸,躲不过,是劫。日下的人心比夜行的鬼魅更可怖。我不知将来之生死,只知当下之喜悲。如果世事待我不薄,我便能与你一起长大。倘若世事对我不公,我也愿化为萤火、草木、山川,化为世间一切能够与你相遇的万物,守着你、陪着你,看着你得所爱、有所爱。那些你爱的、恨的人与事,你可以面对也可以逃避,你可以铭记也可以遗忘。永远不要害怕,我是你最大的依仗,沈清徽是沈懿的依仗。我的阿懿,要幸福快乐地生活。我的宝宝,要平安健康地长大。2017年9月17日沈清徽这是她们在一起度过的第一年。沈懿像只惊惶无措的困兽,流着泪将剩下的书信一封封拆开。“今年不太平,好在有阿懿,这日子还算叫人喜欢。”“小朋友又长大一岁了,有点舍不得。”“你问我爱是什么?我的答案不一定等于你的答案,我祝愿阿懿,日后遇到一个和自己心意相通的人。”……沈懿独自坐在深冬的寒风里,拿着最爱的人留给她的书信,一边看一边失声痛哭。古人常说:书信传情。一个人、一段情的悲与喜都体现在只言片语间。一封又一封的书信,那些彼此相守的时光,相互羁绊的命运,都凝结在字里行间里。最后一封是沈清徽在她十六岁那年写的信。最后一句话是:“惟愿阿懿与我,年年岁岁不离。”她们要不离,死生相依。今年的跨年夜比往年冷清许多。沈懿和姐姐们吃完饭后,又独自守在沈清徽身边陪她。房间里只留了一盏台灯,沈懿和沈清徽被暖柔的灯光笼罩,一样的的绝美而弱不胜衣。“夏前医生说,你早该醒了,可你始终不醒,也许是因为心病。”沈懿亲了下沈清徽布延青筋的手背,又亲了下她的眉心,眼神哀伤难过。最初她还会为偷吻沈清徽而羞愧,几次后愈加放肆,竟敢在女人的脸庞流连,做那偷窃温香软玉的贼人。“林绿医生说,那晚的爆炸可能严重刺激到你,唤醒你的心理创伤,才让你不愿醒来。”沈懿抚摸沈清徽苍白而泛凉的脸颊,用柔甜的声音撒娇道:“可我还在这个人间等你啊,清徽,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说到后面几个字时,沈懿已经支撑不住情绪,咬字破碎支离,她隐着哭腔道:“你答应我的,一定会陪我度过每一年,你不要骗我,好不好?”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沈懿神色慌张地抹掉脸上的泪水,来电是叶糜。沈懿担心对方有急事找她,便接通了电话。她哑声:“糜姐姐?”“小懿。”叶糜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往窗外看。”电话随即挂断,沈懿怔怔地放下手机,抬起头望向窗外岸上的建筑流光溢彩,江面的小船时隐时现,灯火编织而成的薄雾,渲染着夜晚的温柔与浪漫。倏然,数响电子烟花直冲云霄,在天幕中热烈的燃烧,仿佛一场盛大的宴会正在举行,层叠的、绚烂的色彩,灿烂的、明快的画面。这是旧年的赠言,新年的祈愿。沈懿眼中逐渐漫起泪水,光影在她的瞳孔中粼粼波动,好似将整个人间都收拢其中。她心中的情绪如潮汐,起起落落,有喜有悲,喜家人常在,悲相思难全。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沈懿,没有注意到暗光之下,沈清徽放在被单上的手指微动。“我真想把烟花摘下来,一起入你的梦。”沈懿嗓音轻柔,又无限哀伤。她向空中伸出手,虚握漫天的流光,湿热的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滚落。忽然,另一只手的腕上传来一股拉力,起初这动作虚弱如呼吸,后来一抹沁凉感沿着手绳,融化在她的腕间。感觉到手腕处的异样,沈懿呼吸一重,她不敢置信地低头。沈懿生怕刚才的感觉,是自己被等待折磨到要疯魔的前兆,往下看时下意识咬紧牙关,她的喉咙里顿时漫开一股血味。一对她再熟悉不过的凤眸,此刻正温柔地注视着她。沈清徽抓住她的手绳,大拇指按在她腕间的脉搏上,沈懿心跳的频率准确地传递到她的指尖,连带她的心脏也跳得飞快。她还没有完全清醒,看到泪眼婆娑的沈懿,她强忍喉间涩痛,勉力挤出几个沙哑的字音:“阿懿,不……不哭了。”这个人怎么会那样傻,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哄她。沈懿心疼地说不出活,泪掉得更凶更狠了,她的表情脆弱地好像,只要沈清徽再多说一个字,她就会化作一阵风,长逝在沈清徽掌心。沈清徽摇一下她的手腕,神情依恋:“宝宝,抱抱。”听到这句话,沈懿再无任何顾忌,她俯身埋进沈清徽的肩颈,将泪水与哭声全部发泄在女人身上。“清徽。”她泣不成声,只会遵循本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沈清徽的名字。她甚至不记得沈清徽病患的身份,只是用力的把人抱紧在怀里,想要和她永远地融合在一起,相契在一起,一刻也不要分开才好。沈清徽轻抚她颤抖的脊骨,反复地告诉她自己在。即便这样,沈懿依旧深感不安,她怕这呼吸声是幻听,这个人是幻影,如同之前的每一场梦,分明场景这样的真实,睁开眼后又什么都没剩下。几分钟后,沈懿终究是没能敌过心中失而复得的喜悦和惶恐,对准沈清徽的玉颈咬了一口,然后又像一只委屈讨好的小猫,缓而轻地舔吻那处肌肤。她要借这样的方式,感知沈清徽的存在,确定她真得苏醒了,不是自己的幻觉。肩颈处柔软的、暖热的触觉,似是沈懿的泪水,又似她的唇与舌。沈清徽纵容着沈懿这些近乎禁忌的行为,人似溶溶皎月,甘愿被沈懿抓住,眼里的光只照在一个人身上。跨年的钟声在窗外应时敲响,忽远忽近,里间的人听不太真切。沈清徽拥住沈懿的腰身,恍惚间想起一句几年前十分流行的话:“人间烟火味,最抚凡人心。”唯有沈懿,最抚她心。她轻念道:“阿懿,新年快乐。”她答应过沈懿,陪她度过每一年,她没有失约,她不会失约。“清徽,新年快乐。”这一年,到底是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