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告白“我们审讯完参与故山案的杀手之后,把他们剁成肉酱送到京西董事聚会的餐桌上。”沈西洲端坐在床边的转椅上,动作利落地剥开手中的柑橘,苍白的手背上青筋突起。她凤眸微挑,目光流连在沈清徽脸上,女人像一株被霜雪冻伤的清莲,流露出一种病态的美感。沈西洲的笑意又轻又冷:“那天晚上,整个会场被定时炸弹夷为平地,可惜,让他们逃了几个。”她说得轻描淡写,实际上一点也不简单 她们真正策划的是一场晚宴屠杀,当晚整个会场变成一片血海。至于安排那几场爆炸的原因,不过是告诉京西背后的人,她们这次为复仇而来。对立双方进行厮杀,从来不会有任意一边心慈手软,三家与京西注定一死一伤。如果故山案那晚,不是受综合因素影响,让沈清徽得以绝处逢生,三家收到的也会是她惨遭虐杀的尸首,甚至得到的只有她尸骨无存的消息。“以暴制暴”永远是对付恶徒最有效的方式,侵犯到三家底线的每一位凶手,京西集团的人,牵涉此案的富商与高官,无一例外,都会遭到更为歹毒的反噬。三家擅长救人,也从不忌惮在自卫时杀人。沈清徽身姿慵懒地倚靠在床头,专心地听沈西洲汇报外界的消息,她还时不时从沈西洲掌心剥几瓣橘子吃。她重伤未醒时正值年末,公司事务最重的时期,每个人几乎都强撑着全身的力气,维持各项工作的平稳运行 以及推进复仇计划。公事上一切顺利,私事上却……“小懿被你吓坏了。”猝不及防地听到沈西洲提及沈懿,神色冷凝的女人蹙起乌眉,眼中带着些许懊恼与无措。自从她苏醒后,准确来说,自从跨年夜后,她和沈懿之间的气氛就变得十分古怪。沈懿在有意无意地回避与她交流,除了照顾她的衣食起居需要,几乎不愿和她多交流半个字。一旦看到房间里多了第三个人,就立刻找借口出去,直到对方离开才回来。仿佛和沈清徽共处一室,对于她沈懿而言,是一件分外艰难的事。沈清徽猜测过沈懿为什么要躲她,可这背后的原因,似乎远不止她想的那么简单。沈西洲好心地给她提供正确答案:“对了,你交给我保管的东西,我全部都还给小懿了。”沈清徽背脊明显一僵,她倏地攥紧手心,紧张地舔一下唇,暗道:“完了。”她当然知道沈西洲指的东西是什么,之前是她告诉沈西洲,如果有一天自己身临险境,可以由沈西洲自行斟酌时机把“家书”交给沈懿。沈西洲眼神幽深,她意味深长道:“小懿每天都在哭,谁劝都没办法。”沈清徽心口隐隐作痛,她垂睫掩眸,语气怅然:“是我不好。”直到这一刻,她才隐约后悔自己对沈懿不得已的隐瞒,还有那些无一遗漏的安排。也许在当时,这确实是一个“明智”的决定,如今再回头看,这些行为都过分残忍且伤人。沈懿那么在乎她,知道这些事后肯定既难过又不安,她怎么就错得那么离谱,害人担心不说,还让人受委屈。沈清徽的所思所想都摆在脸上,沈西洲一看就知道她在自责,她叹息一声:“你好好想想怎么哄哄她?小懿那么……那么喜欢你,肯定舍不得太怪你。”沈清徽咬了下唇瓣,她凤眸半阖,身子缓慢地埋进被子里,最后只露出半张脸,她声音有些闷:“我的阿懿呢?”沈西洲扬一下眉,过河拆桥要不要那么快?她以为撒娇是有用的吗?事实证明,有用。三分钟后,沈懿重新出现在房间里。其实她根本没有走远,一直坐在外面的走廊上等,她需要一个私人空间独处,梳理清楚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因此才会对沈清徽一避再避。她怕在没有调整好情绪之前,面对沈清徽时不慎失态,做出令自己后悔的事。少女安静得有些过分,大半个身形隐没在黑色的转椅里。她乌黑的眉睫低垂,眼角的泪痣轻晃,一袭长发缱绻地拢在肩侧,肌肤透白,近似落在冬日枝头新雪上的月光,冷清又萧瑟。沈清徽打量她的神色,一点点地摸到她的手背,肌肤沁凉如霜,她勾住沈懿的手绳,轻轻地摇了摇。沈懿依旧没有抬头看她,仿佛文人笔下的工笔画,只是一位静止在卷轴内的美人,再是准确传神都不是活人。沈清徽垂下眼角,小小声地说:“阿懿,不生气了,原谅我好吗?”她的话太直白,几乎不给人半点反应的时间。她继续道歉:“我知错了。”倏地,沈懿受惊似地抬头看她一眼,她像只被猎人惊动的小鹿,眼底的惊惶与哀痛,第一次那么彻底地暴露在沈清徽面前。沈清徽话语一卡,背后深入骨头的伤口仿佛又被撕裂,全身剧烈的刺痛令她呼吸微滞,她忍不住弯下腰,缓解一下窒息感。沈懿惊慌失措:“清徽?”她正要呼叫夏前进来,便落入沈清徽的怀里。“阿懿,没事。”沈清徽把沈懿拥入怀中,附在她耳边轻声叹息,似满足又似宽慰。她们不过是世界末日降临后,一片荒芜的废墟中幸存的两个人类,于无垠的苍穹下相拥,作彼此唯一的慰藉。这样亲密的接触恍若隔世,沈懿身体猛然一僵,又在盈鼻的冷香中逐渐放松。沈清徽抚摸她的长发,眼神飘远,仿佛陷入某种回忆之中。沈懿安静地听着她的心跳声,眼里思绪千回百转。许久,沈清徽才回过神,她启唇道:“阿懿,我做了很长的一场梦,梦里……竹竹和妈妈都在,各位姐姐安好。”她埋首在沈懿的肩颈,像一个向大人分享自己快乐的小孩,语气欣悦:“沈家也一切太平,每个人都过得很幸福。我在沈宅长大,高考后依旧选择离开粤地前往沪上念书。”“一切仿佛都是我真实经历过的人生一样,我差点分不清什么是梦境,什么是现实。”沈懿攥紧她的衣角,咬得唇上出血,梦境越美好,越衬得现实残忍。忽然,胸腔处传来的共振引得她心脏突跳,沈清徽隐忍的哭声闷在喉咙里,滚烫的泪水从眼角涌出,全部都滴在沈懿身上。沈懿感觉到脖颈间的湿意,抚拍沈清徽的后背,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她。既然听起来是一场美梦,沈清徽为什么要哭呢?她想不明白。沈清徽无法控制自己的委屈,她抽噎着说:“我在14岁的某一天,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生活缺失了一部分,我不断的去寻找,可是什么都没有找到。”她抱得太紧了,几乎要把沈懿勒入骨里,两个人之间毫无空隙,这样的距离让沈懿觉得安全。沈清徽断断续续道:“开始我以为缺失的是一段记忆,后来我发现不是记忆而是一个人。”“阿懿,我找了你好多年,也等了你好多年,我找不到你,你始终不来。”她在沈懿怀里浑身发抖,复又想起自己在梦中找不到沈懿的无助,心里又是痛又是恨:“我怎么会找不到你,怎么会……”沈懿对沈清徽来说很重要,重要到离开了沈懿,她便不再拥有快乐。“没事了没事了,你找到我了。”万万没想到沈清徽居然是为了这件事哭,沈懿心里酸酸胀胀地疼,又有一丝甜。“我把我的小姑娘弄丢了,我不知道我的阿懿去了哪儿,她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受人欺负,每一天……每一天这些问题都在折磨我。”沈清徽哽咽:“你不在我身边,我在梦里仿佛又死了一次。”倏然,她的尾音被沈懿悉数吞掉。沈懿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爱意与恐惧,近乎莽撞地吻住她,软舌探入唇间,神经末梢不停地颤。喜欢她,好喜欢她。沈懿沉溺在盈盈冷香中,不知魇足地掠夺沈清徽的呼吸。这个吻青涩,孤勇。她将手指强势地插入沈清徽的指缝,十指严丝合缝,一红一黑的两条手绳撞在一起。时间被无限延长,渐重的呼吸声交织,两人的气息混合在一起,苦的、甜的,十年的感情都迸发在这个吻里。沈懿不敢去看沈清徽此刻的表情。讨厌?喜欢?她只敢用生涩的吻表达心中的肖想与爱意。沈清徽亲手将她养大,从稚童到美人,两人朝夕相处、日夜不离。年幼时的孺慕逐渐化作长大后的恋慕。她对沈清徽生出无尽的妄念。她想要“渎/神”。将神拉入欲/海翻涌。她的神会原谅她的贪婪吗?答案已经不重要了。沈清徽眼角泛起淡薄的水光,掩在发间的耳尖逐渐漫上血色。须臾,她抵开沈懿的肩膀,润泽的薄唇随喘/息翕动,脸上的红润久久不散。空气灌入肺中,沈懿的神色由迷离转向清醒,她后知后觉地生出怯意,嗫嚅道:“清徽……”沈清徽表情幽深,沉默地凝视着同样肌肤泛红的沈懿,似还未从方才的交吻中反应过来。是惊吗?亲手养大的孩子,竟然对自己生出绮念。是厌吗?怪她行事荒唐,趁人不察,轻薄自己。是爱吗……沈懿的视野忽然被黑暗覆盖,她羽睫轻颤,心里惶恐不安到了极点。她错过了沈清徽因为痛苦骤然扭曲的神色,还有额头上豆大的冷汗,她咬紧牙关,强行放缓渐重的呼吸声。“清徽……”沈懿在长时间的沉默中越加绝望,她动了动因亲吻而变得艳红的唇,企图打破此刻的僵局。沈清徽适时轻叹,止住她的话头,女人的声音有些虚弱:“阿懿,早点睡吧。她像是一位不忍心责罚犯了错的孩子的家长,对方才发生的事只字不提,为彼此保留一个体面。好似她这样做,那个直白又热切的深吻便从未发生过,沈懿对她的爱慕与痴恋也从未存在过。沈懿血液冻结,脸上血色尽褪,她一点点松开自己的手,自嘲地勾一下唇,偏下头离开沈清徽的掌心。少女将椅子逐渐往后退,冷妩又干净的五官重新融入柔光中。她终于看到沈清徽脸上的表情,充满隐忍的痛苦,难道她的吻就这样令沈清徽不堪吗?困在心里的痴与疯破笼而出,那些阴暗的想法如破风的刀刃,一遍又一遍切开沈懿的喉咙。她喉咙泛酸,低头笑了笑,半晌,她抬头与沈清徽对视,眼神如泣如诉:“小时候,你教我爱要表达。”她蓦然站起来,俯视坐在**,脸色苍薄的沈清徽,她深呼吸,用力锢紧腕上的手绳,找寻一点心理支撑。她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只能留在原地被动等待的小女孩,她也有自己想要主动靠近的人。她笑如春日,也似秋阳,温暖在沈清徽心口。“沈清徽,我爱你。”她吐字清晰道:“我爱你啊。”沈懿设想过无数次向沈清徽告白时的场景,唯独没有想过会是在这一天,这一刻,一腔孤勇,近乎决然。沈清徽同样握紧腕上的红绳,她强忍眩晕,欲言又止道:“阿懿……”“咚——”椅子被沈懿转身的动作带翻,颓然地横在地板上。沈懿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