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控的生活持续了将近一个月。在最后的那几天,严哲发现自己小心呵护的葱终于长大了,花盆里的小绿苗茂密又繁盛。杜睿将胳膊搭在窗台,伸手拨弄了两下,“看来今晚做菜,终于又能用上葱了。”严哲护食地拨开他的手,将小盆栽护进胳膊弯中,“你咋成天就想着吃吃吃呢?这绿色多养眼啊!搁在这儿沐浴阳光,你不觉得人生都美好了几分吗?”街对面同样被封控的一户屋里,房主正站在阳台抽烟放风。闻言不禁翻了个白眼。得,又逼疯一个。杜睿被严哲那副模样逗得直笑,平日里儒雅的精英形象都少了几分,弯着眉眼跟严哲掰扯,“人生大事,吃排第一,当然要天天想着。”“而且这葱种来本身就是为了吃的,它存在的价值就是被吃掉。你如果就放任它长在那里,他也很快就会枯了。”严哲被杜睿说得一愣。乍一听这段话似乎很有道理,但不知道是不是这一个月在家被封久了,严哲偶尔脑袋中会蹦出一个问题:人活在世上,到底是为了什么?以前他觉得是为了挣钱,为了吃好吃的,玩好玩的。但这个月他被禁足在这件小小的出租屋里,钱没了花费的地方,时间也突然充裕了起来,每天不需要去烦恼永远需要迭代的产品需求,也不用去和朋友东拉西扯的应酬。他每天唯一操心的好像只有吃什么,而除此之外,世界没了他依旧照常运转。严哲盯着眼前这小小一盆绿,却看到了以前从来没有看到过的属于生活的郁郁葱葱。“虽然它可以被吃,但它也可以选择活够了慢慢枯萎啊。”严哲也拨了拨盆里的小苗苗,上扬的眉骨带着一丝恣意,“当成养分,还是做个盆栽,或者被人夹在饼里一口吃进肚皮,都是它存在的价值。”杜睿盯着严哲看了一会儿,蓦地又笑了。这回的笑带着一丝认可,“是啊。”“它想怎么活,都挺好的。但是……”杜睿说到一半画风一转,趁严哲不注意,眼疾手快地薅了两根葱头抓紧手里,隔着窗栏冲严哲晃了晃。“但是呢,我今天就想吃它。”气得严哲咬牙切齿。解封的当天,整条街欢呼鼓舞。有人大声唱歌,有人捶胸嚎叫,还有的不迭地感谢着辛苦守楼的保安和志愿者大白们,目送他们远去。严哲第一时间冲到了楼下的小卖部,烟瘾犯了,整整买了一条烟回家——封控带来的后遗症之一,家里一定要有囤货。他甚至难得有心情在家里大扫除了一遍。一直进进出出阳台好些次,但严哲发现,杜睿似乎一直没有出现在隔壁。难不成一解封就跑去上班了?不至于这么拼吧,他在心底嘟囔道。严哲有些担心起自己入职后的上班强度来。等他把屋子打扫干净了,又冲了个澡,日头已经开始西下。严哲盘算着杜睿就算上班此时也该回家了,便隔着阳台的窗栏喊了两声。承蒙对方招待这么久,严哲想请杜睿出去吃顿饭。也算是……打好未来的同事关系?严哲硬在心里给自己添了个理由。只不过隔壁还是没有动静。严哲心里有些失望,但却又觉得正常。他们本就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只不过是住得相邻而已。但就算同是握手楼,隔壁也是房东精装修过的电梯公寓,房租高了他这里不知多少。今后他们也不过是公司上下级的关系,男人无论是性格还是处事方式,都与他千差万别。封控期间的交集,也不过就是密封空间内生活的推波助澜而已。虽然理智这样想,严哲还是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他将自家窗台上的小葱和多肉送还到隔壁的横栏上,转身准备离开阳台。但就在此时,隔壁的灯被人按开了。透过突然晃眼的灯光,严哲对上了一双颓惫通红的眼睛。“有烟么?”杜睿冲他问到。严哲有些惊讶地望向对面衣着和形象都乱糟糟的男人,嘴里连忙道,“有,有,你等等。”他去屋里拆了一包,从窗缝扔了过去,杜睿伸手接过。“谢了。”男人的声音有些沙哑。“不客气。你这是……怎么了?”严哲收敛起平时对着杜睿的劲儿,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没事。”杜睿垂下眼,低头点烟。他手指拆了包装袋,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另一只手从灶台边拿起打火机,刷刷拨弄。但不知道是不是打火机恰好没油了,总之拨了半天都没点燃火。杜睿有些烦躁地将打火机一把摔向地,十指插进头发中,俊雅的脸隐藏在阴影中。严哲心想,这可不像没事的样子。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杜睿这么失态。往日里这人随时随地都是一幅成竹在胸的模样,就连炒菜做饭也十分从容,严哲虽然跟他没认识多久,但打心眼里还是很佩服杜睿这种人的。“别急,我这还有火机。”严哲将自己兜里的打火机掏了出来,比划着想扔过去,但想了想又收了手。“有点危险。我给你送过来吧。”低垂着头的人闻言抬起脸。那张总是笑着的脸此刻有些晦涩不明。但在和严哲试探又带着关心的目光对视了一会儿后,杜睿还是点了头。“好。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