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渔把小毛放了,跟着小鸡仔飞快地跑到老杨身边。老杨还在和江根茂说话,一个不查就让江渔得手了。一只小手掀起了他裤腿,露出了他右脚脚踝上一块明显和肤色不同的痕迹。原来不是叶子胎记,是个老鹰翅膀的纹身啊。江渔盯着那片白日里格外显眼的痕迹,恍然大悟。老杨反应过来后下意识就要抬腿踢开他,江渔也不躲,只第一时间扭头望向不远处的覃宽。那表情那神态,覃宽很多年后都忘不掉。就好像再说——瞧见没,宽叔。我从来不说假话。当老杨被警方带走时,江根茂仍然不敢置信。他手里的烟都掉地上了,无法理解地拉着覃宽问:“我怎么惹他了?他回来咱仨还在你店里吃了饭,我请的客!我江家怎么对不起他了?要他害我那么一大塘子鱼?!还想把我儿子弄死?!”覃宽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有的人就是见不得别人好。”事实比覃宽说的更离谱。在之后的审问中,老杨交代他去江家下药的原因仅仅是因为自家多开了一片鱼塘。塘子刚挖好还没下苗呢,他倒先未雨绸缪了,怕江根茂把他生意抢走便先一步把江家的鱼灭了。“他江根茂当年还是我引荐上的船!回来生意做得那么好也不跟兄弟分一杯羹,凭啥我不能弄他?!”这样的回答令人觉得荒谬而无语,但这样的人确实存在于世界上的许多角落。江根茂听说这话后差点去杨家村把老杨家的鱼塘给填平了,还是覃宽拦着,换了种方式让杨家赔偿。这是后话。此时老杨在大庭广众下被带走,周围知道江家鱼塘出过事的村民纷纷上前安慰江根茂,咒骂那个歹毒心肠的恶人。只有江渔,嗤笑了一声,一手捧着小毛,一手捏着龙须酥从人群里挤开往外走了。覃宽见了连忙追过去。这回是追上了,还直接将江渔拎起来架在了肩上。“宽、宽叔!”刚才英勇地站出来指认坏人的小大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抓住男人头发,在半空中小心翼翼不敢动的江小鱼。“刚才被那混账踢到没?”覃宽先摸了摸他骨头。江渔摇头,“没有。”他躲开了。覃宽这才乐颠颠地颠了颠身上的小家伙,夸道,“今天咱们小鱼干了件大事啊!”男孩闻言,细瘦的小腿像是没忍住似的高兴得悬空晃了晃,才又紧紧贴住男人的身体。覃宽想起之前小家伙还和自己赌气来着,便主动认错,“是宽叔我小看咱们小鱼了!小鱼原谅宽叔好不好?”江渔低下头,看着面前扎在他手里的头发,轻轻摸了摸。“宽叔也没说错。”他低声道,“还是要靠警察叔叔才能把人抓走。”“但没有咱们小鱼把人找到,警察叔叔来了也束手无策啊!所以咱们小鱼功不可没!”覃宽从来不认为小孩子不懂事,就什么都敷衍。该表扬的时候表扬,该批评的时候批评,小孩子也需要尊重,而这样的尊重会让他们长得堂堂正正,明事理懂是非。“走,今晚去宽叔店里!宽叔给你做条大鱼吃!”天色渐黑,月色取代了日光撒下一轮皎洁的颜色。江渔坐在覃宽肩上,像坐在一艘大船上航行一般。尽管有些摇摇晃晃,但船无比的稳,令他不用担心会落在海里,不用担心会沉入没顶的深水之下,什么都够不到。他掌心里是硬茬的头发,面前是伸手就能抱住的脑袋,一双腿并拢就能感受到强健的身体里传来沉稳的心跳,好像只要他想,就能将全世界收进自己的怀里。真好。*哗。哗。水浪打在船壳上,令人昏昏欲睡。“嘿,阿江哥,起来了!哪有你这样闭着眼睛钓鱼的?赶紧收杆子了‘江太公’,教授让你过去干活!”江渔正做着美梦,冷不丁感觉后颈一疼。他皱起眉,立刻抬手捉住伸手作弄他的头发的罪魁祸首,狠狠一掰。“哎哎哎!嘶疼!兄弟你要不要这么狠?!”与他同寝室四年的舍友阿伦立马求饶,整个人都痛得弯成了小龙虾,江渔稍微再使点力,他怕是都要栽进海里去。“说了不要扯我辫子。”江渔毫不留情地把阿伦的爪子掰离自己,才松开手,去整理自己的发辫。“我说阿江哥,你这发辫不会跟蛞蝓的那啥一样吧?只能对象摸?还是得等**完了就剪掉?”阿伦像是想到了什么场景,嘎嘎笑出了声。江渔懒得理这种幼稚鬼,弓身将插在栏杆上的鱼竿一提,透明的细长鱼线勾着一只活蹦乱跳的小鱼就从海中飞到了江渔手里。“还真能钓起来?”阿伦咋舌。江渔没理这个幼稚鬼,将鱼随手扔进船舷边挂着的网里。随着水波起伏,可以看到网兜中已经装了很多条大大小小的海鱼,甚至还有误入的扇贝牡蛎。他将网放回海里,起身穿好实验服,朝不远处人群汇集的甲板走去。临近毕业,江渔他们班一行人正跟着导师出海实习。作为宿舍里最小的一个,江渔却被几个舍友友好地赠与了‘阿江哥’的称号。那是在大家发现他来自少数民族之后乱起哄叫的。一开始江渔很不喜欢这个叫法。这总让他觉得别人是在嘲笑他的不一样。就像小时候被人叫‘臭鱼佬’一样。可是后来当有一次宽叔来学校给他送东西时,听到同学这么叫他,竟乐得哈哈大笑。宽叔拍着肩说他长大了,不再是小鱼,而是江河里的大鱼,别人眼中的阿哥了。江渔注视着和自己体型身高相仿的男人,忽然就不再排斥这个称呼。阿江哥。这叫法,让他似乎和宽叔的距离近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