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边上看热闹的程音也已经明白过来了。这个唐思煦一直不依不饶想用糖衣炮弹**谢以崇,谢以崇因为不胜其扰,所以干脆跟她挑明了自己的家世。现在唐思煦这个表情,分明是被狠狠打脸了——唐思煦还一直高高在上的,以白富美自居,以为看上别人是别人的福气,殊不知分明是她想高攀谢以崇。太尴尬了。尴尬得,他甚至有点不厚道地想笑。但毕竟要给女生留点面子,他忍笑喝茶。嗯,我们受过专业的表情控制训练,一般不会笑,除非忍不住。不过,唐思煦分明是坐不住了,没说几句,就匆匆告辞离开了。程音觉得,她可能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谢以崇和自己了。“噗。”谢以崇和裴旻朝他看去。程音拿起茶杯:“我想起高兴的事。”这下谢以崇和裴旻也笑了起来。裴旻边笑边道:“总有人自命不凡,优越感十足,不知天高地厚。”又说,“她是不是特别难缠?要不然以崇你也不会叫我来。”“主要是我觉得很烦。”谢以崇淡淡道,又给程音加了点热茶,“而且,也想让小音认一认你。”“哦。”裴旻看着程音,意味深长,“所以程程是你的……”“我男朋友。”谢以崇打断他。程音嘿嘿一笑:“裴总请多多关照。”裴旻却笑:“你是‘老板娘’,你多多关照我才是。”程音一怔,红了脸,嘴上却是俏皮:“哎呀,突然从打工仔变成了‘老板娘’,还有点不适应呢,等适应好了就关照你!”裴旻和谢以崇都笑了。三人喝了会儿茶,裴旻和谢以崇聊了一些公司上的事,程音虽不懂内容,但瞧见自家男友脸色淡然,言语清晰分明,与裴旻有来有回,就知道自家学神男友是懂生意场上的事的。等后来去墓园的车上,程音才从谢以崇口里知道,原来裴旻还是谢以崇自己挑来的。也是机缘巧合,裴旻是裴家第二子,上头有个大哥,大哥大权独揽,沉稳老道,公司也没他什么事,正郁郁不得志,被谢以崇碰上了。聪明人之间不必多说,几句言语试探便有了相互欣赏的意思,所以谢以崇信任裴旻,将公司全权交代给他,裴旻也佩服谢以崇,矜矜业业为他管着公司。不过,程音其实还有挺多话想问的,比如,谢以崇的父母到底是什么身份?母亲怎么去世的?为什么他要和他爸爸断绝关系?他这虽有满腹的疑问,但他知道,今天谢以崇一定会告诉他的,带他见裴旻、带他去他妈妈所在的墓园,都是因为打算将这一切都告诉他。他猜得没错,等到了谢妈妈的墓前,谢以崇说:“小音,你是不是很好奇,我和我家里的事?”程音斟酌了一下,点了点头。“我今天就是打算告诉你的。”谢以崇说,“我连老师也没有说过,但我想告诉你,我觉得作为我一生的伴侣,你有权利知道我的一切。”程音双眸明亮地望着他。此时秋日晴朗,碧空如洗,只有谢妈妈这一座坟墓的墓园,宁静而幽美。谢以崇望着墓碑上那张秀美女子的照片,缓缓开口:“她的一生是不幸的一生。”程音诧异,下意识地也跟着望向照片——这样容貌美丽、笑容恬淡的女子,居然有着不幸的人生吗?“她是周家的第二个孩子,上面有个哥哥,下面还有弟弟和妹妹,她成绩优秀,喜欢画油画,最大的梦想是成为一个画家,她很有天赋,连国内最好的油画画家都称赞过她。不过,她的父母对她非常严厉,在她24岁那年就要求她服从家里,商业联姻,嫁给谢家的独子谢远志。”“她反抗过,逃跑过,但没有用,周家一手遮天,无论她跑到哪里都会被抓回来,她爸爸甚至指责她不孝,没有家庭责任感,连哥哥和弟弟妹妹都不理解她,指责她自私。”谢以崇的神情是惯常的平淡,但眼里却染着哀伤,他声音低低地缓缓讲来,将一个女人不幸的一生徐徐展开在程音面前。“谢周两家联姻,举行了当时最豪华的婚礼,但她却在婚礼上哭得几乎说不出话,从此以后,她就患上了抑郁症——那时这个病还不为人所知,大家都以为她只是心情不好,等习惯了婚姻生活,她就会好起来的。”“她的确好起来了,因为她怀孕了。”谢以崇讲到这里,声音哽咽了一下,眼眸却是亮的,“她在绝望之中,又找到了希望,她把生活的一些美好都寄托在了她的孩子身上。”“不知道她的孩子有没有带给她真正的快乐,但可以知道的是,这些年,她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像普通的阔太太一样,打扮自己,看展,买包,出去旅游……直到她孩子高三那一年,她突然发现,她的丈夫有外遇,甚至六年前就有了,一直养在外面。”程音闻言,只觉骇然,冷风一吹,浑身透着凉意。“她想到了离婚,她觉得摆脱婚姻枷锁的时机到了,她跟丈夫提出了离婚——可是丈夫不愿意,甚至在周家知道后,连周家都不同意,理由是,会影响两家公司股价,而且,传出去丢人。”“她连哭都不敢哭,因为她的孩子正在高三,她怕影响孩子的学习……长期的情绪折磨使得她的抑郁症又复发了,终于有一天,她受不了了,写好了遗书,吞下了整整一瓶安眠药……”程音已经红了眼睛,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高三那年,谢以崇会独自一人坐在河边,甚至想轻生,他也明白了,为什么谢以崇和父亲断绝关系,甚至跟周宁的关系都很疏离。也许在谢以崇心中,爱他的妈妈,就是被谢家和周家联手逼死的。谢以崇看向程音,脸上却含着笑,那笑是悲哀的,甚至带着点复仇的快意:“我妈的遗书里,只嘱咐了我,叫我好好学习,不要被她所影响,还说,怕有人打我的主意,所以等我三十岁成熟了之后再把百盛给我,除此之外,没有提谢远志和周家一个字,甚至连‘恨’也没有。”死是一个弱女子的报复,在她决绝赴死之时,没有爱,也没有恨,而等谢远志和周家愧疚的时候,他们,连求原谅的机会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