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破旧的老式旅馆内, 枯黄的灯影摇曳。银发男人一边往前走,一边把自己身上的衬衣、连带着最外层的警服一起,连扣子都没有解开, 直接从头上扒了下来。他带着一丝怒气,把手里的衣服,一股脑扔到玄关处破旧的蛇皮袋子里。这家老式旅馆不知道已经建成多少年, 木质地板底部完全腐朽, 走起路来嘎吱作响。他越是烦躁,踩在地面上的力道越重, 声音便越大。这种噪音让琴酒愈发烦躁起来。如果他没有记错, 之前那个鬼鬼祟祟的警察, 还曾经靠近过他的手臂。鬼知道那个家伙当时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了什么。还有那件衬衣, 上面说不定已经沾染上了窃听器之类的东西。那辆警车上, 恐怕也有定位仪,全部都要一起跟着报废。幸好这一次,他为了伪装成警察进入艺术馆所在的街道, 直接从废弃车场搞来了一辆警车, 没有开他自己的车子。从展馆离开以后, 为了避免被对方监控,琴酒特地没有直接把车开回安全屋。他在大马路上半道绕了个弯, 随便找了个理由把一脸暴怒的贝尔摩德赶下车, 然后随便找了个旅馆换衣服。他一边往自己身上套备用衣物, 一边回忆起当时那个黑发警察看他的眼神。那双黑洞洞的眼睛,仿佛鹰眼一般死死盯着他……现在回忆起来,对方的眼神实在是让人背脊发凉。总感觉那双眼睛里夹杂着新奇与惊叹, 似乎还带着一丝戏弄……但是那颗宝石, 到底是什么意思?对方为什么要特地让他看一眼宝石?如果那个家伙真的是一个警察, 为什么明知道他的身份却不报警?如果不是警察,又为什么要刻意接近他?那个家伙,总不可能是什么其他组织的人吧……拿钥匙的手顿了一下,银发青年皱着眉,暗黄色灯光在他眉心跳动。当时在展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宝石是怎么从那个黑发警察的手上,到贝尔摩德手上的?安室透在这其中又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为什么贝尔摩德会怀疑安室透和警方有联系?琴酒一边往身上套上大衣,一边拎着被他丢下来的衣服袋子,匆匆出了旅馆的门。片刻之后,他重新坐回到车上,驱车往郊外开。越是人迹罕至的地方,他越要往里钻。身边的车流渐渐减少,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一个人在盘山公路上开了很久。车子到最后,硬生生停在了荒僻无人的盘山公路拐角处。他摆弄了一下手机,给伏特加发了一个定位。山上的夜风极大,从他耳旁呼啸而过。琴酒把那一大袋子衣服留在了警车上,一边拎着一桶汽油,猛地往车上浇。想不明白的事情,不如干脆就不要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直接一把火烧掉就好了。无论对方留下来的是窃听器,还是定位仪。无论对方做手脚的是这辆警车,还是他身上的衣服。全部都一把火烧掉,不就好了?到时候风吹灰散,任他留下什么机关仪器,全部都白搭。同样,无论对方是警察、还是其他组织的人,既然找到他面前,八成是为了他身后的那个组织。那个组织的事情,和他本人又有什么关系?身后的警车,里里外外都被浇上了汽油。喧嚣的山风带着浓烈的汽油味,劈头盖脸地砸过来。琴酒沿着山路往上走了几步,缓缓回过头,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把打火机,朝着警车所在的方向抛过去。在打火机即将落到警察正上方的时候,银发青年迅速抬手,歪着头,右眼微眯,扣动扳机。“砰!”枪声与光亮,分不清谁先谁后。只知道在某一个瞬间——巨大火焰顺势扬起,漫天烟尘滚滚而来。“滴!滴!滴!”一片火焰噼里啪啦的声响当中,电话铃声显得毫不起眼。但手机自带的震动,却不容忽视。琴酒收回望着火光的视线,那双墨绿色的瞳孔里犹映着跳动的火花。他摸出手机,目光在备注上的[工具人]上停留了片刻,不自觉扯了扯嘴角。半响以后,他滑动了接听按键。“……波本?”·电话另一边的背景音极其嘈杂,安室透甚至没办法听清楚对面在说什么话。噼里啪啦的刺耳声响连成一片,伴随着巨大的呼啸声,像是在……安室透顿了一下,还是按照脑子里极其离谱的猜测问出声:“你在山顶上放鞭炮吗?”“……”对面沉默了一瞬。风声愈发喧嚣。但是安室透分明听见,电话另一头,传来了极其响的、磨牙齿的声音。他心虚了一阵,下意识抿直嘴角。这一次的任务,可以说是彻底被他搞得一团糟。虽然从严格意义上说,他作为卧底的公安警察,这一次公安没有丝毫损失、现场无人员伤亡,这些都办到,就已经很好了。但是组织那里,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交代。他不仅没能盗取到真宝石,还把宝石拱手让给怪盗基德。估计也就只能继续按照原本的剧本编瞎话,说自己把真基德错当成贝尔摩德,然后把宝石交给了真基德,后者带着宝石大摇大摆离开了。安室透犹豫了一下,突然想到了更好的主意——其实,他甚至可以装得更傻一点!装作他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发现谁才是真正的基德。装作自己真的把宝石交给了队友,然后装模作样地询问对方是不是收到了宝石。或许这样,组织怀疑他的几率才会降到最低。毕竟两个基德真的一模一样,也不能强迫每一个组织成员,都拥有辨别谁才是真正的基德的能力吧?只是,这一次装傻之后,距离他继续接近组织核心,估计就会有更长的路要走。安室透沉吟片刻,咬咬牙,还是故作邀功的、用一种洋洋得意的语气开口:“怎么样?收到宝石了吗?”·[他还邀功啊???][……好家伙波本。][波本就是黑方啊!贝尔摩德和琴酒口中的、派到红方卧底,就是他拿走了宝石,然后反手送给贝姐。酒厂有你,温暖四季啊波本!][我原本还有一丝丝怀疑,但是现在,呵。波本,你骗得老娘好苦,我都那么信任你,还自己给你脑补出红方滤镜,结果呢?你真的是黑方!][srds,会邀功的黑透还挺可爱的,笑着说出我的恋人是组织这种。][我真的会谢,我当时信誓旦旦地和小姐妹讨论,说黑透和久川悠之间的事情可能很复杂,久川悠看上去不是那种被欺压的红方傻白甜。现在看来,波本!!!][波本进入黑方之后,酒厂得有多强啊?][不好说,来了一个打工皇帝,酒厂的实力必然突飞猛进。安室透一人更比六人强,红方最起码要多加六个角色才能拉回来。(笑死)][酒厂喜迎一个卷王,所以红黑双方的实力会不会不对等啊?提前开始担忧……][现在担忧会否有些过于早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原本认为红方实力更强,但是现在,红透换成黑透之后,我感觉黑方实力更强了。安室透,恐怖如斯。][卷王就是无解的啊,愣住。][琴酒也很帅啊,他放火把警车烧掉的时候,歪着头开得那一枪,救命!][你怎么不说他乖乖坐在警车里,穿着自己不喜欢的警服,银色长发披在身侧的样子很帅?][……好像有哪里不对劲?][有一辆车,从我脸上压过去了。][等下呀!琴酒为什么要给贝姐当车夫?][???][愣住,新角度?][emm琴酒是不是,不想下去执行任务啊?我总感觉,新动漫,好像、从来、没有看见过琴酒执行任务(轻轻)][哈,楼上你在做梦吗?你怎么敢质疑酒厂唯一官方认定劳模,不想执行任务???][不不不,我只是感觉,感觉你懂吗?如果是琴酒的话,他不应该是,开着武装直升飞机、直接降临在艺术馆的屋顶,然后拿着一把加特林、威胁在场所有人,要么把宝石递给他,不然立刻扫射……这种完成任务的方式吗?总感觉他坐在车子上,有、、摸鱼的感觉。][开玩笑,琴酒怎么可能摸鱼?别开玩笑了!是冷笑话吗?][emm可是按照琴酒的性格,他确实不是这种等在车子上的人啊?][确实,如果是琴酒和别人一起完成任务,一般来说,执行任务的人会是琴酒。可是这一次,变成贝尔摩德了欸……][也许是伏特加今天有事,琴酒顺便开个车?][所以贝姐不会开车???]弹幕上的网友彻底炸开了锅,甚至已经有人把火引到了琴酒身上,琴酒的身上隐约出现了要反向冲刺的意味。说起来,这个世界的琴酒,竟然是这种样子的吗?不太喜欢执行任务?但是久川悠有感,更离谱的事情还没有发生……他拖动动漫进度条,往后滑动了一点。画面上再一次出现站在山崖边上的银发青年。山崖上的风,把他的头发吹得到处乱舞。他的脸上带着一丝高深莫测,那双墨绿色的眼睛透露出赞许的意味。他用一种非常神秘的语气,对电话另一头说:“干的不错,波本。”片刻之后,他的表情带着一丝疑惑,刻意重复了一遍:“宝石已经收到了,这一次干的不错。”【就是这里了!宿主,黑透就是在这里反转指数达到100%,彻底解锁的。】系统的声音里,透露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对于它来说,卡牌彻底解锁,意味着宿主的大成功,意味着他们在异世界建设酒厂的任务,即将正式开始。【……】而久川悠,望着动漫画面上那个满嘴跑火车的银发青年,彻底愣住了。这个世界的琴酒,好像不太对劲啊……为什么莫名有种忽悠人的感觉?·当安室透壮着胆子,大言不惭地问出那个极其离谱的问题时,他已经做好了被琴酒柏莱塔警告的准备。但是毕竟隔着电话,就算对方想要警告他,估计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也是安室透敢于大大方方作妖的缘由。只要他脸皮够厚,心脏够结实,就必然能够混过对方阴气森森的恐吓。他早已经想象到对方的回复,并且提前准备好一副惊讶至极的神情。原本早就已经草拟好、且练习了两遍的台词,此时就等候在嗓子眼,马上就要脱口而出——电话对面忽然轻飘飘传来一句,“干的不错,波本。”仿佛一盆冷水,浇在他日渐嚣张的演技上。某一瞬间,安室透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点问题。他下意识呢喃出声:“……什么?”谁知道,电话对面的琴酒真的给他重复了一遍,说宝石已经收到了,夸他真的干的不错。宝石已经收到了?宝石不是被怪盗基德带走了吗??他从哪里收到的???安室透捏着电话,整个人彻底懵了。但是他话都已经说出去了,这下总不能再改口去问对方宝石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可是他明明已经把宝石交给怪盗基德了,组织怎么可能拿到宝石呢?这是什么大玩笑,他在做梦吗?还是他最近太忙了一点,精神状态已经不太清醒了?“贝尔摩德说,是你把宝石给她的。”……?如果问号能够具象化的话,安室透的脑袋此时应该已经塞不下问号了。他、把宝石、给贝尔摩德?他怎么把宝石给贝尔摩德?他给的明明就是——安室透愣了一下。原本彻底断开的逻辑链条,此时尝试着开始链接起来。当时,他判断站在门口的那个人是真正的基德,所以把宝石交给对方。对方欣然接受,并且最后凭空消失。而现在,贝尔摩德拿到了宝石……所以他搞错了?站在门口的那个,才是贝尔摩德?端着枪扬言要扫射所有人那个,才是真基德?他阴差阳错之下,把宝石给了贝尔摩德?!金发青年捏着手机,站在春日晚间闷热的空气里,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陷入迷茫。这天大的乌龙,让安室透一时之间无法思考,更别说顾上回复电话另一头琴酒的问话了。当时两个怪盗基德,确实都很像是组织里的人,他又怎么会想到自己竟然认错了人。阴差阳错之下,宝石竟然还是回到了组织手里。“……还有事吗?”电话另一头,琴酒的声音里已经隐隐带着一丝不耐烦的情绪。安室透一边艰难地理解着这么大的信息量,一边喉头涌动,试图寻找到合适的话题。他几乎是凭借着刻入骨髓的本能式演技,夸张的反问道:“既然任务都已经完成了,之前你提到过的、带我去见BOSS的事情……”“……”电话另一头顿了一下,安室透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他仔细回顾着自己刚刚问出来的话。去见BOSS的事情,虽然听上去功利性很强,但是组织里的成员,有哪个不想往上走?他急于去见BOSS,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对方为什么不回应呢?是有哪里不对吗?安室透的心脏七上八下,他紧紧捏着手机等待着电话另一端的回复。许久之后,一段有些不耐烦的声音传过来——“我会安排的。”!真的可以?安室透的眼睛亮了一下,他下意识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嘟、嘟、嘟”电话被人抢先挂断了。·山崖上,银发青年烦躁地把手机塞进口袋里,顺着山路往下走。拐角处的火焰熊熊燃烧,几乎要吞并掉整片天空。刺鼻的烟尘,将整个半山腰完全笼罩。波本在电话里提出的事情,是他好久之前放出来的诱饵。对方骤然之间提起,琴酒甚至没有反应过来。他原本只是想要用这个诱饵,去刺激这群卧底好好办事。为了避免真的有人达到要求,他被迫兑现承诺,琴酒打从一开始,就把初始条件设置的极其严苛。但是他没想到,波本竟然真的可以达成他设置的初始条件。事情开始变得有些麻烦了。银发青年微微抬眼,墨绿色的眼眸朝着山下压下去,瞥见了一辆熟悉的黑色车子,正在不断朝他靠近。伏特加快要到了。·米花町的某一个街道口。黑发警官将车停在了一栋房子的门口,隔壁的毛利侦探事务所几个大字格外显眼。路灯昏黄的光线,照在车内的两个青年脸上。【百分之百的反转指数,意味着这张卡牌已经完全解锁,对吗?】久川悠的视线,落到弹幕上层出不穷的发言上。他忽然转头向系统提出了这个问题。【是、是的。从现在开始,游戏系统对于角色[黑方-安室透]的卡牌,将不做任何限制。您可以随意选择将之投放亦或是召回。】换言之,这张卡牌将完全脱离限制,可以自由选择,是待在这个世界,还是回到他们原来的世界。最大的主动权,终于回到了他们自己手上。灯影下方,棕发青年的嘴角慢慢勾起。但他还是平静地、用一种探讨学问一般的语气,向系统询问道:【在你的理解当中,什么叫做完全解锁?什么样的情况下,可以达成完全解锁?】【?】系统明显卡顿了一下,像是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随后,系统空间里传来哗啦啦的翻书声。它一边支支吾吾拖延着时间,一边在书中寻找答案。【额,最开始这些卡牌会被封锁,是因为卡牌世界和这个全员红方的世界差距太大。但是现在可以理解为,大家都认可了黑方的存在,所以黑方可以存在。大家在某一瞬间,已经基本相信安室透就是黑方,所以黑透可以出现。】系统的话颠三倒四、模糊不清。但久川悠已经基本摸清楚对方的情况——它根本就没有搞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个家伙,还是把这当成一个抽卡游戏。他侧着头,看向坐在驾驶座上的黑发警官。后者同样沉默着望向他,那双墨色的眼睛隐隐露出浅紫色的光。现在想来,黑透发觉不太对劲的时候,恰好就是[黑方-安室透]卡牌完全解锁的时间。但是对方应该还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久川悠关掉了系统界面,告知对方这个信息。“就在刚刚,你的进度完全解锁了。”那种莫名其妙的感受,应该是系统卡牌完全解锁之后的效果。“百分之百?”黑发警官微微挑眉,神色间带着一丝错愕。“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做?按照我之前的推测,我至少还需要经历一个案子,才能完全解锁,怎么——”“不用你做。”久川悠的声音里,不可避免地带着一丝发闷的笑意。即便到了这个时候,每一次想起红透和红琴都干了些什么,他还是会觉得很好笑。他愿称这个世界的红透为——反向冲刺王者、新世纪卷王、异世界打工之神。“这个世界的‘你’,已经帮你做了。”“哈?”黑透怔愣着,大脑一时间没有转过弯。这个世界的自己?那个家伙到底做了些什么,为什么反转指数飙升地比自己都快?他努力了那么久,都没能解决最后的一点点小尾巴,结果那个家伙一通反向冲刺,直接登顶了?说起来,如果能从对方的经历中吸取总结经验教训,是不是能够带着其他人一起出来?“他做了什么?”“一些很奇幻的操作。他一本正经地告诉琴酒他成功完成了任务,并且要求琴酒给他奖励,带着他去看组织的BOSS。”“……?”久川悠解开安全带,侧着头朝窗外开了一眼。那栋属于他的小房子,此时还暗着灯。说明某位和他一起住的公安先生,还不知道在哪里迷茫。他转过头看向驾驶座上的黑透。“完全解锁之后,你应该可以自由选择是待在这个世界,还是回到我们之前的地方。接下来的行动,会便利很多。”“说起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挺好的,只是有点不习惯。就好像,原本手臂和脚腕上都带着很重的负重,我已经习惯了那个重量。但是现在负重被人拿掉了,突然之间变得轻飘飘的,各种意义上。”说的再简单一点,就是线断了。原本捆着他的四肢,缚住他行动的线,全部都断掉了。“这不是很好吗?”久川悠笑了一下,琥珀色的眼睛弯成两个半月形。“这说明,我们最开始的计策起作用了。”“只需要再过一段时间……”黑发警察望向久川悠,目光却更加深远地投向久川悠身后,投向那张毛利侦探事务所的牌子。“再等等……”“也许,不用很长时间。”久川悠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在这之前,我们也没有想到你会这么快就完全解锁。”“在你之前,所有人都像是蜗牛一样,日夜不休地攀爬那口井,白天爬三米,晚上掉两米。每次只能解锁一点点,很快又会再次降回去。我们都以为还需要很长很长时间,遥遥无期的那种。”“但现在,你不是已经出来了吗?”仅仅出来一次,完整解锁自己全部的进度。这说明,一次性解锁,就是可以做到的。“我们可以加快进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