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中,漫长的对峙终于迎来尾声。顶着新皇冠的救世主不再愿意服从指挥,而是顺着自己内心的意愿,站在旁观者视角上讲述着自己曾经经历的事情。那是一个极具英雄主义色彩的奇幻冒险故事。熟悉的游乐场、灌药、变小。明明是一个极其需要隐藏的小学生侦探,却张扬地到处破案。故事的主人公自以为是地游走在黑衣组织和各大政府组织之间,结识日本警视厅、公安、FBI、CIA的人。他们曾经无比接近组织背后的真相,却又一次次擦肩而过。他们以为自己能够颠覆这一切,但结果只是死亡,一个接着一个的死亡。英雄的故事迎来反派式的结局,屠龙的少年最后成为恶龙本身。被一再抢白、终于勉强搞清楚状况的毛利兰,还没有来得及对此前发生的事情产生任何惊讶,就再度被对方的话语冲散思绪。她的大脑一片混乱。但在混乱当中,又还能抓住一两条线索。过去无数细枝末节忽地浮现眼前,那些被串联起来的草蛇灰线再度显现。她应该算是很了解工藤新一,毕竟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很多时候,对方还没有开口,她就能提前猜到对方想要说什么。但偏偏是这种极亲密、联系极密切的关系,她却从来没有发现过,一直以来寄住在她家里的柯南就是真正的工藤新一。明明有很多线索,明明对方的所有“伪装”在她面前都显得很拙劣,但她就是奇迹般地从来没有发现过。如果忽然有人站在你面前告诉你:嘿!这个世界是假的!大家的人生都已经被设定好了!毛利兰一定会觉得自己在做梦,而且是最莫名其妙荒诞无稽的梦,她肯定是被新一带跑偏了,但——“现在在你面前的,不是那个你认识的工藤新一。”他们真的完全不一样。同样的脸庞上,是截然不同的神情。一模一样的声音却能说出完全不一样的话。“就算是这样,你也要跟我一起离开吗?”他的脸上流露出不合时宜的天真,仿佛那些曾经经历过的东西,都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一丝一毫的印记。离开?离开去哪里?离开是什么意思?不,不对。这是一个陷阱。她从来没有说过要和对方“离开”,是对方在自己的话里预设了这个不存在的前提,然后以请求的方式提出来。如果对方骤然让她答应一件她从来都没有想过的事情,她不可能同意。但现在,重点变成她是否要拒绝对方的请求。拒绝这个行为本身变得有难度起来。天蓝色的眼睛里浮动着碎冰。别开玩笑了,真的有人可以拒绝这种请求吗?反正她做不到。她没办法拒绝。·“他要干什么!”柯南的注意力完全被玻璃另一侧的情况吸引了。他整个人伏在玻璃前,用力拍打着。“你们要对小兰做什么?!”“……圆梦?”久川悠的视线在触及到黑柯脸上那副故作脆弱的神情时,微妙地顿了一下。“开玩笑的。那个家伙可能是被我带跑偏了吧,不用太在意。”这个世界的工藤新一和他所遇见的那个,极其相似又截然不同。他们之间的差别,不在于年龄长短、经历多少,也不是橘生淮南、橘生淮北的区别,而是一个走向毁灭之后再度复生的人,和一个还没有经历过一切的人之间的区别。是一张被各种颜料污染过后再度涂白的画纸,和一张还没有被涂涂画画过的白纸的区别。其实酒厂里面的所有员工,基本都有着类似的经历,逐一看过来难免有些审美疲劳,甚至感慨于那个高高在上的上帝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脑回路,才会制造出这么多奇怪的命运。那种被不存在的神明玩弄命运的经历,即便是最善良、对生活抱有无限热忱的人,也会坚持不下去吧。久川悠觉得这种命运很奇怪,但当他看到那个家伙的时候,他不会产生任何同情的情绪。同情是软弱的,也是高高在上的。同情会让人觉得,他已经接受了这种苦难,他在居高临下俯瞰着对方的人生经历,用一两滴眼泪,三四句言语,轻描淡写地概括掉对方十几年的经历。但这种苦难是不应该被接受的——即使它已经发生了。对方真正需要的情绪应该是感同身受的愤怒,是感到不公、是去反抗。无论是他,还是工藤新一,都不需要同情,他们只需要强烈的情绪,去掀翻这一切——从离开自己的世界开始,久川悠去过很多不同的世界。他有一种很特殊的能力,可以把不同世界的世界线连接在一起,然后完成跳跃。这个能力听上去很高大上,但实际上没有任何用处。除了他本人以外,其他所有造物都无法通过他所构造连接。换言之,当他把A世界与B世界连接在一起之后,他将拥有在两个世界随意穿梭的能力,但除了他之外,这两个世界的其他一切造物,都无法跨越世界壁垒。无论他有多么想要带上什么东西一起离开,都无法做到。这就像是一场永无止尽的旅途,他永远只能一个人离开。而在他离开之后,那个世界会自我修正,所有人的记忆都不会保留。一开始的时候,久川悠觉得这糟糕极了。所有的经历最后都是他一个人的经历,所有的记忆最后都只有他一个人记得。没有人会记得他,也没有哪个世界是他真正的归属,他就像是一阵流沙,迅速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当中。但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久川悠忽然觉得这种能力真的很不错。他可以在无数平行时空里穿梭,反反复复、千次万次地,遇见同一个人。其他人可没有这种机会。这是可以跨越生死的能力,有什么不好的?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沉浸在自己用能力编织而成的幻梦当中,无所事事但却乐在其中。直到他意外进入某一个世界,遇到了那个游戏。一切都改变了。像恶劣的孩童终于遇见最合适的玩具。他也发现了那个游戏的特殊之处。氪金抽卡经营游戏,这种类型市面上有一大把,数不胜数。像这种策划绞尽脑汁控制出卡概率,想方设法掏空玩家钱包和精力的游戏,久川悠以往绝对不会感兴趣。他也不会玩什么电子游戏,这个世界对于他来说本身就是一场大型游戏,玩腻了就重开、换地图、换身份、换外貌换掉一切可以表明他身份的东西。但这一次不一样。当他在人潮涌动的百货商场外、看到商场外墙上巨大的开屏广告时,当他看见那个色彩浓烈的广告上,《酒厂》两个大字下方熟悉的人像时——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久川悠召唤出脑海里的游戏界面,面前的卡牌界面上整齐排布着一整面金色卡牌。在这段时间高频率的反复操作之后,大部分黑方卡牌都已经完全解锁了,剩下的几个,也都是那些还没有来得及出现的人,只要让他们出现,总能解锁。而且现在已经不需要他去思考这些杂七杂八的琐事了,已经完全解锁的那些卡牌自己会想办法让自己熟识的人出来。这些人都是来自不同世界的造物,但他们现在真真切切地存在于系统当中,随时都可以出现在同一个世界。这个游戏是对他能力最好的补充。谁能够想到,为什么一个普通世界里的游戏有着这样特殊的作用?为什么可以做到?为什么他已经尝试了无数种方法,但这个游戏就是可以轻而易举地做到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事情?这太奇怪,也太值得深思了。他已经很接近真相了,也许只差最后一点点。他是该感谢那个游戏的。咬牙切齿的感谢。比如说向那位已经被他屏蔽了很长时间,完全没有任何错漏的无辜新手系统说一声感谢。说完之后,久川悠立刻眼疾手快地把对方再度屏蔽了。玻璃墙里侧,这个世界的毛利兰显然快要承受不住黑柯的攻势,拒绝的话涌上来又咽下去,眼神一点点飘忽不定起来,完美演绎了被容色蒙蔽的少女形象。但这也不能怪毛利兰,毕竟这边的小兰没什么经验,而黑柯的这招已经百用不烂了。久川悠的脑海里浮现出围着白围巾靠在窗边望着他的萩原研二,又回忆起似笑非笑看向他的苏格兰,又或者是套着警服一脸无辜的波本。……也许他们酒厂应该改名字叫茶厂?不知道什么时候,大家都背着他学会了这项技能。最开始到底是谁让这股不正之风流行开来的?“你要稍微理解一下他的情绪。你带入到他的视角想一下?他不会对小兰做什么的。”久川悠低下头,凑到柯南耳边,小声说道:“他是你,你就是他,不是吗?”最多就是把人打包带走,反正那群家伙一贯是这么做的。警校毕业的几个家伙,光是自己内部消化一下,就已经把警校组的卡牌全部解锁,现在又该轮到主角团了。如果想要把这个世界当作一切最后的终点……这些人迟早要见面的。所以他一直在放任他们,留足余裕。偶尔也会主动引导他们,帮助他们达成目的。“接下来跟我去另一个地方吧。如果你对这里的一切还心存疑惑,去了另一个地方,应该能够彻底得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