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一袭暗绿华服,头上珠环玉佩叮咚作响,面色雍容气势凛然。这正是祁家的大夫人,赵氏。“这我刚从外边回来,一到门口便瞧见家丁倒在门前哀哀叫唤,一问居然是被咱祁将军砍了手,”她嘴角挂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好歹是条人命,怎么,祁将军不解释解释?”二夫人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这女人冤枉自己儿子,正要辩解,这边祁仞便已经自己认了:“对啊!是我,你有意见?!”大夫人掩唇轻笑了下,坐到二夫人让出的主位上,不疾不徐道:“将军倒是豁达,怪不得能娶咱七殿下这么温良的人儿呢!这正好性子互补,提点着你免得整天得罪人。”“我媳妇关你什么事!那奴才蛮横不讲理,这才被我揍了,他活该!呸!”祁仞把傅予安护在身后,啐了她一口。二夫人眼看着这两人就要吵起来,于是连忙道:“你看这堂也拜了,若没什么大事,就让孩子们——”大夫人忽地收了笑,冷哼一声:“怎么没事?若只是个买来的奴才,自然任将军处置,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可他不是旁人,正是我娘家精挑细选给送来的,如此这般便被废了手,将军不给个交代?”傅予安心里一凛,心说这是得罪了她的奴才,来兴师问罪来了。一口一个将军倒是喊得毫不逾距,却只逮着他这个傻了的发难,明摆着欺负人。傅予安拉拉他的衣袖,祁仞低头看他一眼,紧紧回握住他的手。二夫人见情势不妙,于是赶忙站出来接了话茬,问道:“既然是那恶仆冲撞了七殿下,那大夫人想要仞儿给你什么交代?他如今这个情况……你也知道,再说主仆有别……总不能让他也……”“哎呦妹妹这是说的哪里话!”大夫人闻言拉过她的手拍了拍,一副心疼的样子,“原是因为得罪了殿下么?这七殿下刚嫁过来,都是一家人了,既是为他出头,我们自然不好说什么!”二夫人被她笑得头皮发麻,傅予安看了看门口,心说小竹怎地还没过来。大夫人把他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微微勾了勾唇,转瞬即逝,马上又唉声叹气起来:“方才去铺子里查账,哎呦可别提了!这都是些趋炎附势的,以往我们将军府多风光,现如今连祁仞也这样……入不敷出,都快要发不起下个月的份例了!”小竹从外边急匆匆地赶过来,乍一瞧见这阵仗也吓了一跳,左右瞧了瞧,小心翼翼地进得喜堂,蹭到傅予安身边。“可眼下将军又伤了那奴仆,又得打点赔偿,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大夫人道。她看向傅予安,缓缓道:“我瞧着七殿下也非池中之物,自是不知这世故人情诸多腌臜。诶不如这样,既然您已经拜了堂,那就是我们将军府的人,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她顿了顿,视线在傅予安和祁仞两人身上打转。“谁跟你一家人!他是我家的,你别想抢人!”祁仞挺胸昂首,恶狠狠地瞪着她。二夫人连忙低声喝到:“仞儿!不许无礼!”祁仞哼一声,并不听她的话。傅予安听她又说那奴仆又说铺子、一家人之类的话,心里隐隐有了些预感,于是挣开祁仞的手,朝她比划了一番。大夫人一脸疑惑地盯着他,不知什么意思。小竹在后头朗声解释:“我家殿下让您有话直说,不要拐弯抹角,我们还有别的事要忙!”傅予安回头瞪了她一眼,小竹缩缩脖子,躲过他的目光。他并没有比划这么不客气的话,小竹倒是把他心中所想都说了出来。“您也知道,这老将军一走,府中一日不如一日,如今大少爷也断了腿,祁将军又这般……唉!外人都道咱将军府门楣光彩,可这其中,却是已经千疮百孔入不敷出了呀!”她越说越激动,到最后竟是隐隐泛着泪光,一副马上要哭出来的样子。祁仞转过头翻了个白眼,对她心里的小九九可谓是一清二楚。就是不知道这位七殿下要如何应对了。见傅予安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她心想反正这孩子年龄小,好欺负,于是便无所顾忌起来:“不如您先把这嫁妆拿出来——左右都是一家人了,早晚要送去库房的不是!那奴仆还在外边嚎,传出去旁人还以为殿下残虐暴戾,上门第一天就发难下人呢!”祁仞哼一声,瞪她一眼道:“你啥都想要,熊脸要不要?”“他们打碎了殿下的镯子,还没跟人算账呢?怎么着还恶人先告状呢!”小竹急忙开口辩解道。大夫人顿时黑了脸,喝道:“大胆!哪里轮得了你一个丫鬟说话!”傅予安把她护在身后,把手里的碎片递给祁仞,甩了甩手比划着解释,小竹在一旁翻译。“这嫁妆是父皇给备下的,自然是不好随意处置。况且那奴仆还弄坏了我的镯子,是不是先算算这笔账?既然大夫人宅心仁厚,那不若帮他出了,也省了诸多事端!”这下大夫人闷了声,眼珠子转了转,试探地问道:“镯子?什么镯子?我陪你一个便是!”她只想着反正是个不受宠的皇子,整日里在冷宫里苟活,那镯子自然不会多值钱。先赔了他,再要嫁妆,稳赚不赔的买卖!傅予安伸出五个手指头,朝她晃了晃。大夫人:“五两银子?”小竹:“五千两!”大夫人急了,一拍桌子站起来:“你怎么不去抢?满口胡言漫天要价,真当我们将军府不识货怎么着!”“那是殿下母妃留给他的遗物,价值连城,上好的红玛瑙,您若是不信,即刻便请了玉石铺子的先生过来,瞧瞧这碎片便知!”祁仞把手摊开,碎片在屋外投进来的日光里熠熠生辉,一看就是上好的料子。“快赔!”他收回手,伸出食中二指指着她喊道。大夫人诧异不已,实在是没想到他会有那么值钱的东西,虽说这价值几何还有待考究,但他一脸的义正言辞,看起来倒也不像是假的。本来便是自己理亏,如今若是再强要他的嫁妆,怕是要先赔了这镯子。他那寒酸的嫁妆估计连一千两都没有,万一……没必要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得不偿失的买卖她是断然不会做的。几番思量间,大夫人哼一声,又挂起笑来,变脸速度之快令人叹为观止:“这是那不长眼的奴仆弄坏的,怎地要赖到我头上?不如这样,咱们各退一步,那嫁妆你们自己留着,我把那犯事儿的奴才赶出府去,这事儿就算了了,成不成?”这话傅予安没理由不同意。他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婚事匆忙,嫁妆根本就没多少,反倒是当初将军府的聘礼,倒是被珏妃一个子儿不落送了回来。这以后还是要在这府里讨生活过上一段时间的,等以后……若是自己走了,祁仞还恢复不了,也能让他和二夫人日子好过一点。傅予安点点头表示同意,祁仞看他这么好说话,恨铁不成钢地憋了一股子无名火,当即便躺倒在了地上,撒泼打滚要让他赔钱。傅予安吓了一跳,生怕他弄丢了那些个镯子碎片,连忙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大夫人轻蔑地瞪他一眼,并不做什么表示,让下人拦着,从一旁绕开他快步离开了。真可怜,祁仞想,不会说话就任人欺负,还不识好人心,连我想为你出头都不要,真是胆小怕事!“好孩子,难为你了。罢了,也累了半天了,你们先回去休息罢!午膳待会派人给你们送过去……殿下还请谅解,如今仞儿情况特殊,也就没办酒席……”他笑着点点头,拱手行了一礼,拉着祁仞告辞。祁仞还不依不饶地叫嚷着要找大夫人报仇,被傅予安瞪了一眼,又立马偃旗息鼓,蔫了吧唧地跟在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