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予安其实本应该是位锦衣玉食的殿下,甚至有可能是当今太子的有力竞争对手之一。若是他生母没有难产身亡的话。傅予安母妃是在陛下南巡的时候认识的,带进宫里后受尽万千荣宠,一时如日中天。但好景不长,入宫一年后,她怀了傅予安,最后生产的时候却没挺过去。她难产去世后,陛下痛不欲生,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隔日便把刚出生的傅予安给送去了冷宫。他自幼生活艰辛,在宫中战战兢兢不敢出头,一身聪慧才华都用在了怎么让自己泯然众人。宫里头各个都是趋炎附势的主儿,处处要用钱,奶妈去世后,傅予安便带着小竹一起琢磨赚钱的门道。最后试来试去,还是选了画春宫册子这门入不了流的手艺。出了巷子时正巧起了阵风,傅予安按着自己的斗笠抬头看了看天色。“公子,现在回府么?”小竹怀里揣着钱,总觉得走在路上不太安全。他摇摇头,道:“快晌午了,在外边吃点吧,顺便给那位带回去点,他不是喜欢吃桃花糕么?”小竹闻言不满地撅了嘴,小声埋怨道:“您怎么这么向着他?咱们早晚要离开的,干嘛多此一举啊?他如今是个傻的,根本不会记得咱的好!”傅予安不理她,抬腿往前走,声音顺着风传过来:“他本性不坏,我不想让他处于当年我一样的境地。”小竹闻言稍有愣怔,片刻反应过来,暗自羞愧不已。自己那番话,跟宫里那些个看人下菜的小人有什么两样!难为殿下,自己活得艰难,却还是受了旁人一点恩情就要想着报答的性子。她无奈地摊了摊手,笑着跟上去。不远处的墙头上,一个黑色的身影隐在树影里,眼神复杂地看向傅予安的方向。五官深邃身形高大,正是方才被主仆两人惦念的那“傻子”。身旁又跳上来个男人,朝祁仞拱手行了一礼,道:“都查清楚了,那是家……卖书的。”“什么书?”“呃……”“李柯!我不喜欢吞吞吐吐。”“是春宫图和……**|书……”“……”这确实是祁仞没想到的。看起来冷冷清清一人,没成想背地里竟是这么……“行了你先下去吧,继续派人跟着他,有情况随时来报。”祁仞挥挥手遣走了他,自己站在树上又盯着人瞧了一会儿,长出一口气,几个跃身跳下墙头。时值三月,正是桃花盛开之际,桃花糕也随处可见。傅予安手里有钱,难得奢侈一回,去了城里最好的酒楼,给家里那傻子买糕点。酒楼地处繁华之地,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主仆两人便索性叫了桌小菜,打算吃完再回去。“哎昨儿个那场大婚,你知道不?”“哪个?不会是……”“对对对,就是骠骑将军祁仞和……宫里那位。”人多口杂,旁边一桌食客便趁着等上菜的空档,聊了起来。小竹看了他们一眼,正要起身去让人闭嘴,傅予安拉住她袖子,摇了摇头。闲话哪里都有,况且这算是今年比祁仞傻了还要吸引人的轶事,怪不得旁人多嘴。但令令人没想到的,这几人却不是再聊那位威名赫赫的将军,而是把话题绕到了自己这个哑巴身上。一位面白体胖的男子压低了声说:“这七殿下极不受宠,当年若不是珏妃拦着,估计陛下就要把他当场掐死了,如今怎会突然就指婚给了祁将军?”这也是傅予安这几天一直很疑惑的事情。他不受宠,父皇向来是当没自己这个儿子,如今却突然想起来指给了祁仞,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祁仞虽说现在傻了,但以后能不能恢复还说不定,珏妃又向来偏袒他这个唯一的弟弟,怎地会同意这门荒唐亲事。旁边的同伴眨了眨眼,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说:“兄弟你刚来京城不知道,前几天咱这儿可都是传疯了,说是七殿下和祁将军冒天下之大不韪,互相钦慕许久,早就私定了终身!”傅予安:“……”胡说八道!他握紧了手中的茶杯,低着头不发一言。小竹顿时了然,探身往那说闲话的地方凑了凑,问道:“这话可稀罕!两位大哥不知是从哪儿听说的?”说话那人如实说了:“就是前几天啊,五六天前,哎你这女娃居然不知道?”小竹摇摇头,没再多问。五六天前,那不正是自己生病昏迷那几天么?怎么会这么巧……小竹:“公子,这么说起来,当时您被太子刁难的时候,您还记不记得,他当时说了句什么‘早晚要把轰出去’之类的话。”傅予安眼神暗了暗,微微颔首表示记得。其实他话说得很难听,一边指使人把他按在水缸里,一边语气嚣张:“你个野种不用太得意,别看你现在还能居安一隅,早晚要把你轰出去,到时候是死是活,哼!可就听天由命了!”只不过太子一向喜欢拿自己找乐子,平日里什么话没说过,听得多了,便不会再往心里去了。如今被小竹这么拎出来说,倒确实是有些蹊跷。“过几日按礼要进宫,到时候带着祁仞,去见趟珏妃再说。”他语气倒是依旧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去让伙计把菜打包,我们带回去吃。”小竹领命去了,傅予安坐在凳子上,环顾这热闹熙攘的酒楼大堂,心下却是无边的孤独。他习惯性地去摸手腕的镯子,却摸了个空,顿时心里一沉,那种孤独的感觉更甚。看来下午还是要抓紧去一趟城南,把镯子趁早修好为妙。打包了饭菜回去的时候,祁仞正好在沽鹤苑里给昨日种下的种子浇水,神情专注,顶着外头的灿烂日光,一时间更显得容貌俊朗气质卓然。傅予安一时间有些愣怔,一时竟有些看呆了。这也怪不得他,祁仞本来就生的好看,如今面无表情的样子,五官凌厉气势强大,一时间倒是让人忘了他如今是个傻子。傅予安虽然是个画断袖春宫图的,但一直觉得自己不是真断袖,如今猝不及防被他晃了眼,心中倒是有些自我怀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