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柯又夹了几块碳添进炉子里,屋里又暖和几分。李柯满眼都是小竹,丝毫也不想离她太远,始终在床边站着,眼神粘着她不放。傅予安手指缓缓摩挲着手炉,酝酿纠结良久,还是缓缓开口道:“小竹,等生完孩子,便跟李柯回去罢!”小竹本来笑盈盈的表情瞬间消失不见,挣扎着笨重的身子要坐直身子,被李柯按了下去。“为什么?!公子您不要小竹了吗?您这是……赶奴婢走吗?”“不是,李柯早晚要回他那边,你们好好的一家人,总不能因为我天各一方……我良心会过不去的!”小竹情绪激动,自己跟他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怎么可能留他自己一人在泗州。他本就容易胡思乱想,若是自己不在身边看着,指不定哪天便又钻进了死胡同走不出来了。这可不行。傅予安平静地可怕,像是思虑了很久的决定,只等着一个机会说出口。小竹叹了口气,掌心隔着被子贴在肚子上,缓缓道:“公子,其实您当初给夏公子的那封信,便是含了让李柯来接我的打算吧?”李柯握紧了她的手:“小竹,殿下也是为了你好。等你出了月子养养身体,咱们便回去京都接上二夫人,一道去南疆和将军回合。”“我不想……”“那里有我的兄弟们,我还托人给你置办了处宅子。小竹,将军是要一辈子留在那里的,那儿才是我们的家。”小竹简直要被他这话气死了,强压着火气道:“那是你的家,不是我的!李柯,你把我当什么,你娶回来的能生孩子为你家延续香火的玩意儿?你把我当什么!”李柯被她吼地一愣,生怕她动了胎气。“是,将军是你的主子,你要尽忠我不拦着,可我呢?我跟殿下这么多年何尝不是相互扶持着艰难过来的,怎么,我的忠心就不值一提是么?”傅予安也没想到她反应这般大,于是连忙出声劝道:“不是这个意思,你先去,等思齐以后科考顺利,他便会去南疆,到时候我也会跟着一起去的。”小竹哪里肯听:“顺利?他开蒙这般晚,怎么可能说去哪里就去哪里?思齐今年才十三,等我孩子长到十三,我看他也未必就能什么都按自己心意来!”科考及第说着简单,其实谈何容易,多少人趋之若鹜几十年都摸不到殿试的边,更不用说能想调去哪儿便去哪儿。她肚子隐隐作痛,吼这一遭自己也难受地很。肚子里的崽子又闹腾起来,踹地她生疼。傅予安还想说什么,但又怕没完没了地气着她,只能噤了声。门口传来一道缓缓的脚步声,思齐的声音在后头闷闷响起:“我答应公子的事,自然能做得到。小竹姐姐还是莫要再担心了。”思齐嘴角向上抬着,眼里却没有笑。他把粥放到床头小桌上,又说:“思齐知道自己不是什么聪慧的,但公子教我的一向是言而有信,我自然让事情按自己的心意来。”小竹有些惊诧他这般小小年纪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来,于是也不敢再小看他,只是干巴巴点了点头,皱着眉忍着腹痛。“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说。小竹你先好好……小竹!你怎么了?!快去请大夫来!”傅予安正要先把这事儿按下,结果刚转过头便瞧见她脸色苍白地捂着肚子,很是痛苦的样子。众人皆慌了手脚,李柯赶忙出去找大夫,思齐呆站在原地,绞着衣角不知所措。傅予安简直是后悔死了,明知道她快临盆了,还要这时候说那种话气她。若是小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怕是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大夫来的时候,小竹已经满头是汗地几乎要疼晕过去。府里的婆子都被思齐叫来了,在一旁急得团团转。小竹已经出血了,看样子是要早产。傅予安被请了出去,大夫来了也没什么办法,羊水都破了,只能生出来。也不知能不能平安生出来,看样子实在是危险地很。李柯也被婆子请了出来,跟傅予安在门口盯着紧闭的木门干着急。“殿下……我……好害怕。万一……”他一个在战场上浴血奋战都不说害怕的高大汉子,如今却连嘴唇都是颤抖的。傅予安心里又何尝不担心,但他如今不能跟李柯一起慌,他们至少要有一个是镇静的。“没有万一,她不会有事的。当年我们在学地里冻了半夜都没死,你被太担心。”“可是……”生孩子不是单纯挨冻,这怎么能相提并论。傅予安手握成拳藏在袖子里,几乎要被愧疚和后悔淹没。我怎么总是这样,他想,总是一次又一次地让身边的人伤心,一次又一次把她们远远推开。我真是太差劲了!血水一盆一盆端出来,小竹声嘶力竭地尖叫,两人在外边从上午等到日暮西沉,才终于听到里面一声清脆啼哭。接生的婆娘小跑着出来,眼含热泪:“恭喜李公子,母女平安!”众人这悬着的一颗心才落回实处-南疆瑞南周将军府内。“启禀将军,外头有位老太太求见,还带着个小姑娘。”祁仞闻言紧皱着眉,停下手中笔杆,朝来人确认一遍:“老太太带着小姑娘?”“是……但那姑娘瞧起来年纪不大,还没有上一回张媒婆带来的那个长得白!”“……”祁仞不耐烦地啧一声,摆手吩咐道:“就说我在校场训兵,让她回去罢!”属下正要去,他一想总是这样拖着也不是办法,每次都推脱不在也只是治标不治本。这些个媒婆也真是锲而不舍,一直坚持要做媒,哪家的姑娘到婚嫁年龄了便立刻带来求见,菜市场上菜都没这么新鲜!“等下,你去告诉他,就说本将军刚死了夫人,伤心不已,让她们莫要再来了!”属下瞳孔剧震,心想不愧是将军,这般不吉利的瞎话也能编的出来!祁仞摸了摸领口的戒指,半晌还是把它摘了下来,收到盒子里放到了书架最上边。看着就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