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元宝八个月大的时候,思齐秋闱中了举。书院的先生高兴地不得了,本来只是让他去试一试,没抱什么希望,结果却没成想真考上了。他还亲自来府里贺喜,一向严肃的先生笑得合不拢嘴,连声夸赞他是个可塑之才。“这是咱卫州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举人,好好努力,以后高中状元指日可待啊!”先生拍着他肩膀赞叹道。傅予安笑着搭话,其实心里根本就没想着他能高中状元。人怕出名猪怕壮,身居高位也并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自己亲身经历了各中种种,便更是希望他只要能一辈子平安便好。但思齐说过想要当官,还要去南边当官,傅予安还是要尊重他自己的选择。几人正客客气气说着话,外头又传来通报,说是泗州太守来了,来亲自看看这位年纪轻轻便中了举人的小少年。这便上赶着攀关系来了。傅予安心中几多反感,但也不好得罪人,于是只得把人好好请了进来。太守每年是要回京述职的,保不齐见过自己,他既说是见思齐,傅予安便小竹带着人去迎了,自己个儿躲到书房里。李柯敲门进来,呈上一封信。傅予安翻书动作一顿,不解地看向他。“是将军寄来的,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给我做什么?”“属下觉得,公子看看也好,将军其中有些话,属下瞧着不像是给我们说的,倒像是专门给您看的。”“?”傅予安狐疑地接过信封,又抬头看了看杵在那儿有些手足无措的李柯,直觉奇怪地很。信纸皱皱巴巴,从南疆辗转来这泗州,相比已经是两个月前的了。字迹还是熟悉的龙飞凤舞,遒劲有力几乎要透了纸背。傅予安手指缓缓摩挲着信纸边缘,抿着唇看了两遍也没看到一句话是提起自己的。他把信递回去,眯眼问:“哪里是给我看的?”李柯上前一步来,把信纸摊在桌上,指着其中一段说道:“属下才疏学浅,但瞧着这几句说,明面上说着是让属下注意身体,说我体寒要多穿衣服,但属下自小习武,寒冬腊月雪地里操练都是常有的事,哪里会体寒!”傅予安点点头,竟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殿下您体寒我们都是知道的,去年府里地龙烧那般热都还要加被子。所以这定然是将军惦记着您,不好意思说,所以才……”“李柯。”傅予安笑着打断他,把信折好塞到他手里:“别瞎想了,我也不体寒,这话我看是关心小竹,毕竟她刚生了孩子。”“殿下……”“我看他催你们走,左右这边也没什么事,不若过了仲秋便启程回京罢!蓝封赶得巧说不定还能跟他一道回去,有他护着小竹我也安心些。”李柯面露难色,攥着信的手使了劲儿,咬咬牙扑通跪在他面前。傅予安还是笑着的,但那笑却未达眼底。他哎呀一声,弯腰去扶他:“这是干什么?有什么话起来说。”“殿下,属下从五岁起便跟着殿下,这么二十年,也算是知根知底。属下从未见他对旁人向对您这般上心过,你们有什么误会不能说清楚吗?为何要这般互相折磨呢?”“这有什么好折磨的?是我厌烦了他,便离开了,这理由不够么?况且他不也云淡风轻,我们谁都没有感到痛苦,不算折磨,算解脱。”他语气到最后轻的几不可闻,垂下眼没有焦距,不知看向何方。李柯是断然不信的。“可是那日属下明明听见……”不行,若是说出来自己偷听,殿下定然要生气,万一误会是将军授意,事情只会越来越糟。傅予安收回眼神,看着他低声问:“听见什么?”李柯眼神躲闪了下,说没什么-太守待的时间不长,估计也是没见到自己这个主人心中不满,是以和思齐说了些客套话,又送了点儿东西以示嘉奖便离开了。傅予安逗着小元宝,教她喊“娘亲”。“她还不到一岁呢,教不会的,公子还是莫要白费力气啦!”小竹笑着说,拿了个拨浪鼓塞到她肉嘟嘟的小手里。“好歹要试一试,万一也是个天资聪颖的,说不定能成为咱大燕第一位女状元呢!”“公子净说笑,女子哪儿能参加科考!”傅予安摇摇头:“说不定,之前……太后说过想让女子也入公学,参加科考,当时陛下也是很支持的,保不齐就能成了。”小竹对这不甚在意,家里出一个思齐这样顶聪明的就行了,多了也闹心。“对了,”她终于逮到一个将这几日反复思虑的话说出口的机会,“那日太守过来,问思齐愿不愿意去京城,说他有关系,可以帮他挣一个去国子监求学的机会。”傅予安听到“去京城”本想下意识拒绝,但想到自己不能这般自私,只是因为自己害怕便要让思齐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去国子监读书,也算是他小时候的梦想之一。但当年又前太子在前头欺负着,根本不可能让他出冷宫,更不用提光明正大地入学。他开蒙都是小竹的奶妈教导的,后来也是自己偷偷学,偷偷让人从外头带书来,条件不可谓不艰苦。所以他很舍不得让思齐放弃这个机会。但是……“你和李柯要去南疆吗?”他问,“我不想去京都。”国子监一待便得是三五年,他不想在那儿待那么长时间。况且万一哪天被熟人撞见,也是徒增尴尬。小竹也很为难:“李柯是一定要去南疆的,听说南边小国屡次来犯,他不放心将军自己在那。”傅予安听这话便知道她的答案了。小竹也要走,若是真留在京都,怕是只有自己和思齐两个人相依为命。况且他还得隐姓埋名。傅予安闭了闭眼,长舒一口气:“罢了罢了!这机会难得,不能耽误了孩子。我也跟着去罢也好有个照料。”大隐隐于市,只要自己小心一点,等他科考结束便想办法先离开,总不会暴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