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奕珩是毕业十年来第一次回高中母校。他不是念旧的人,对高中也并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所以从来没回来看过。虽然他听说校友墙上有他的名字。他这次也不知怎么的就心血**,在周末的时候过来看看。作为老牌私立学校,又是传说中的“贵族”学校,哪怕十年了,校舍绿化都依旧不输市区新建的学校,眼前是砖红色外墙的教学楼,道路平整宽敞,路标还是簇新的,绿化比以前做得更好了,虽然冬日不免萧瑟。母校分明是文化积淀深厚,却也散发着现代活力的学校。沿着主干道走过去,除了班级三项红旗竞赛栏,还有熟悉的优秀学生表彰栏,再过去,便是教学楼了。因为已经是寒假,学校里并没有什么人,只有偶尔还响起的上下课音乐声,显示着这是一座学校。陆奕珩并不想进教室去,毕竟也没什么好看的,他不是一个会对过去念念不忘的人,更何况即便想怀念,原先的教室也早已变了样——从窗外瞧去,连桌椅都已经换成更新式的了,更何况别的?此地早已物非人非,有什么好怀念的呢?他倒更想去篮球场看看。原因不言自明。沿着记忆中的道路往东走,便看见背对着他的看台,看台前面便是跑道,穿越整个操场,便是排球场和篮球场。他大约走得漫不经心,都走进铁丝网围起来的篮球场了,才发现有人坐在边上的长椅上。对方穿着黑色的羽绒衣,戴着鸭舌帽,遮得相当严实……这背影,难道不是许盐?他疑心自己看错了——许盐病还没好,应该待在家里,怎么会跑出来,哪怕跑出来,又怎么会来这里,又这么巧跟自己碰上?这概率简直低得不能再低,以至于他完全不能确定那就是许盐。只是就这么走了也绝不甘心,他忍不住,朝那人走去。越是靠近,越是觉得对方像许盐。不仅是背影,整个身形,坐着的姿势,还有那双放在大腿上的手,都如此的相像。他心跳得飞快,几乎身体都轻轻颤抖起来。他平生都不曾这么紧张。“许盐?”他开口,声音发涩。对方也诧异抬头,鸭舌帽和口罩中间,露出一双熟悉的眼睛,那双在阳光下依旧黑耀的眸子,也怔怔地看着他。恍然间,陆奕珩竟有种时光倒退,回到十年前的错觉。似乎许盐还是十年前那个抱着他书包等他打完球的小男生,而他还是意气风发打完篮球大汗淋漓的少年。两人对视了一眼,那一眼仿佛永恒那么长,又好像只是一瞬间,等他回过神来,许盐已经低下头去,他像个木偶人,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似乎对于来人是他也并没有什么大的情绪变化。陆奕珩的脸上露出欢喜而怯怕的神情。他有很多很多话想跟许盐说,可是他一想到许盐现在生了病,又怕自己刺激到他,更何况,也不知道从哪儿说起。“许盐……”他走一步,来到他正前方,蹲下身来,与他相对平视。“是我,陆奕珩,你别害怕……”许盐没看他,把头转开,一副要躲避他的模样。脸上带着紧张和慌乱。“别怕,别怕……”陆奕珩忍不住单膝放下,干脆跪在地上,见他还是不自觉躲自己的目光,不由道,“盐盐,你别怕,我想跟你说对不起……”许盐一下子愣住了。虽然还是把目光落在别处,但明显是怔了一下。陆奕珩心下一喜,忙说:“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都是我的错,我自私自利,总是伤害你,也不知不觉中让别人伤害你,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他把手伸过去,想握住许盐的手,却被他挣脱了。对方像个小孩子,双手绞在一起,藏在一边,紧紧拧着眉头,一脸幽怨又害怕地看着他。“盐盐……”陆奕珩的脸上露出凄凉又欢喜的神色,“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想陪着你慢慢恢复健康,我想和你一起听会唱《青藏高原》的八哥唱《青藏高原》,我想用下半辈子来赎我的罪……你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吗?”许盐眼神幽怨和委屈,一副要哭的模样。“盐盐……”陆奕珩努力笑起来,可他的嗓音已经发哑,“我知道,爱我很辛苦,十年前,你为了爱我,付出了几乎要等同于生命的代价;十年后,你为了爱我,又付出了许许多多……我现在知道错了,我想爱你,以后,就让我来爱你好不好?”许盐看着他,眉头一皱,却是哭了:“你走开,走开!不要靠近我,不要靠近我!”说着,起身就要跑,陆奕珩赶紧追上去拉住他:“盐盐!”“盐盐你别怕,以后没有人会伤害你,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你,我也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包括我自己!”“盐盐,我知道错了,你总是那么辛苦,总是更爱的那一个,可我从来没有珍惜过,我不是人,我就是混蛋,盐盐,盐盐……”许盐被他拉着走不了,只能背着他哭,可是听到这里,却忽然转过头来,那双澄澈的黑眸直直地落在他眼底,他眼下还有泪痕,在阳光下闪烁,他说:“你认错了,我便一定要原谅你吗?”陆奕珩一怔,拉着他的手不自觉松开了。许盐像是劫后余生,立刻把被他抓过的手缩起来,转身就走。正巧已然找到这里的汤子骏和许盐妈妈也进校园里了,看见他,赶紧跑来,拉住他上下打量:“盐盐你没事吧?”“盐盐,怎么哭了?嗯?”汤子骏说着,忽然目光被另一个身影吸引了,他抬头望去,就见陆奕珩正站在那里,酸涩地笑着望着他。他心里一下犯了狐疑:陆奕珩怎么会在这里?盐盐不是自己走过来的吗?怎么会碰见陆奕珩?还是陆奕珩预谋已久的,想把盐盐带走?他朝他走去,冷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想对盐盐做什么?”陆奕珩苦笑了一下:“偶尔遇见而已,他……还是很抵触我。”汤子骏见他表情不像作伪,心里到底松了口气,没好气道:“你别出现在盐盐面前就是为他好了,我告诉你,你最好别妄想接近盐盐,否则……”他瞪了他一眼,没再理他。陆奕珩看着他们三个人离开,只觉口中越发苦涩了。你认错了,我便一定要原谅你吗?是啊,自己配得到盐盐原谅吗?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