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以命换命

第三次月考后不久。“楚忱，”吴飞从办公室匆匆赶来，敲了敲教室后门，小声把楚忱叫了出去，“出来一下。”楚忱莫名感到一阵心慌。“你家的阿姨打电话过来说，你爷爷出事了，现在在市第一医院，让你赶紧赶过去，”事情紧急，吴飞怕耽误时间语速也很快，“你快去吧，我等下和值班室说好，你直接出去，之后再补假条也行。”“好，谢谢吴哥。”楚忱返回教室，在桌肚里掏出自己的手机，按着沈乖的肩膀：“宝宝，我出去一趟，你好好上课，晚上和关放他们一起吃饭不用等我……”沈乖点点头，看向楚忱的目光里满是担忧。吴飞在外面说的话很小声，但还是被沈乖听见了“医院”一词。是谁出什么事了吗？但楚忱来不及解释，匆匆离开了。他拦了出租车才按亮手机屏幕，上面有王姨的二十多个电话，而他上课的时候手机是静音的。王姨肯定是打不通都电话才联系了吴飞。楚忱赶紧回了电话，那头秒接。“王姨，我爷爷……”“忱忱啊，你爷爷刚才在花园看报时突然心脏不舒服，现在已经进了抢救室……”王姨在电话那头哽咽道，“你快点过来吧，你爸爸的电话也打不通……”“王姨，你先别急，我这就到。”他爷爷心脏不大好，一直在吃着药，隔三差五就得去医院住一段时间。楚忱握紧了手机，心脏病还是很吓人的，说不好就会……他不敢想下去，那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二的亲人之一。他在出租车后座看着手机屏幕上沈乖温顺的睡颜，心勉强定了一点点，深深呼出一口气，发消息给关放。【楚忱】：我爷爷心脏病犯了，我去医院看看，你们帮我照顾好沈乖，谢了。关放心想沈乖哪里需要他们照顾，楚忱交代一遍，他就会乖乖执行。【放】：你放心在医院照顾爷爷，不用担心别的。这回楚忱没有回复，离医院还有一个路口的地方就开始堵车，这条是单行道，又是唯一一家设在市区中央的医院，车子络绎不绝，里面的停车场天天都是满的。楚忱干脆付钱下了车，直接跑了过去。跑到抢救室门口，就看见王姨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捂着脸哭，邓管家按着她的肩膀安抚着。见他来了，邓管家跟他说了当时的情况。也没什么特殊的，就是在花园里晒太阳看报的时候突发的心梗，还好当时邓管家夫妻俩都在旁边，做了急救措施，赶紧打了120。话才说完，就有小护士拿着张纸跑过来：“谁是患者楚百川的家属？”“我。”楚忱应道。“病危通知书签一下，”小护士神情焦急，“我们会尽力抢救……”楚忱也不耽误时间，抖着手强自镇定地签了名字。不好的预感朝他袭来，几乎要把他淹没。爷爷之前也住过几次院，但从来没有下过病危通知。可是这里只有他一个人硬撑着，还要安抚邓管家和王姨两位长辈的情绪。楚忱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看起来和每一天都没有差异，只是身侧紧攥着还在微微发抖的拳头，证明着他也会害怕。他不是铁打的，他也才十九岁啊。楚忱站了一会儿，掏出手机给楚云霆打电话。这次倒是打通了，楚云霆不耐烦地问：“你们一遍一遍的，到底有什么事情？没事能不能少来烦我？”“有事，”楚忱的语气出了奇地冷静，“你爸，我爷爷，现在在市第一医院抢救。”“又不是第一次了，”楚云霆很漠然，“以后这种事不用通知我。”-“楚爷爷进医院了？”沈乖眉头紧蹙，“哪个医院？”沈乖深知楚爷爷对于楚忱意味着什么，那是从小到大唯一偏爱楚忱的长辈，在楚忱漫长的成长过程中，只有在楚百川这里得到的是关心爱护，而不是冷眼讽刺。这种时候他怎么能不陪在忱哥身边？他不可能任由楚忱一个人呆在医院里担惊受怕。“市第一医院，”关放略一思忖，觉得沈乖过去也好，至少有个人能陪着楚忱，“你先走，我去找老吴给你批假，让值班室直接放你出去。”沈乖点头：“好，谢谢。”医院门口一整个白天都是堵得水泄不通的，沈乖也是提前下了车，一路跑过去。他赶到抢救室附近的时候，楚忱还在跟楚云霆打电话：“你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就是告诉你，除非老头子死了，否则不用通知我，”楚云霆完全不放人屁，“到时候我会把安葬费打给你。”“去你妈的安葬费，”楚忱压着嗓子吼，“你他妈死了，我爷爷也不会死。”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扭头就对上了第二张病危通知书。一米八七的大青年，如同一个刚刚上小学还没学会握笔的孩子，拿着笔的手在颤抖，写出来的字有些歪斜。一只微凉的手攥住他的手腕，楚忱转过头，看见沈乖用嘴型和他说：“我来了，忱哥。”楚忱把签好名字的通知书还给了小护士，反手把沈乖的手紧紧握在自己的掌心。差点忘了。他家的小朋友根本不会放任他在这种情况下一个人呆着。他的小朋友，也是可以被依赖的存在。有沈乖在，楚忱的情绪肉眼可见地平复下来。抢救还在进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却显得那么那么漫长。楚忱手心全是冷汗，湿腻腻的，但沈乖只是更用力地握紧他的手，与楚忱十指相扣，沉默着给他力量。可是天不遂人愿。抢救室的门打开，医生们疲惫地摇头：“抱歉，我们尽力了……”楚忱眼前猛地一黑，黑雾转瞬即逝，他看着医生们，麻木地笑了下：“辛苦了，我可以进去看看他么？”为首的医生点点头：“去吧。”“宝宝，我想一个人去，你在这里等我好不好？别站着，去椅子那儿坐着等。”沈乖点头，眼里的难过深厚得化不开。都什么时候了，忱哥，你能不能不要总这么温柔？你可以哭的，可以抱怨的，可以发泄的，你不要这么温柔。可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看着楚忱走进那扇门。楚忱的脚步在门前顿了一下，像是确认里面的人是自己的爷爷才敢进去。老爷子躺在抢救**，削瘦的面容不见一丝血色，取而代之的是明显的灰败，是人之将死的模样。楚忱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他的心好像麻木了，好像不会痛了。门外的沈乖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很轻很轻的呼唤：“爷爷。”那声音又低又轻，似乎短短两个字已经用掉了楚忱的全部力气。如果沈乖不是猫，大概都听不到。沈乖心疼地浑身发颤，他抬头看着抢救室灭了灯的牌子，心想，如果猫真的有九条命就好了，如果猫的命可以救人就好了……冥冥之中，一道声音传进沈乖的脑海里，那声音庄严敦厚：“小猫妖，你想用你的其中一条命去救楚百川？”这声音不知道从何而来，似乎只有他听得见。沈乖甚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听，他在脑海里回答：“是的。”那声音又来了：“抽取你的一条命，你会很痛苦，甚至会比‘痛苦’更加痛苦，你还确定要这么做吗？”“真的可以救楚爷爷吗？”“可以让他立刻起死回生，平平安安活到百岁。”那声音十分笃定。“我愿意。”如果他刚好可以救楚爷爷，那他还有什么不愿意呢。那样……他的忱哥就不会这么难过了。而且楚爷爷对他真的比对楚忱还好，把他当亲孙子一样疼爱，还经常让王姨做些他喜欢的饭菜送到楚忱那里，叮嘱好几遍让楚忱好好对他。他也舍不得楚爷爷。“如果你确定了的话，闭上眼睛。”沈乖顺从地闭上眼睛。他的脑海里一片白茫之中，忽然出现了一张纸。上面每个字都是鲜血写就，血迹未干，还在顺着纸张往下流。“这是你的血契，你可意念签名，落笔不悔。”纸张上写着：“猫妖沈乖自愿抽命一条以救人类楚百川，签字起生效。”沈乖没有丝毫犹豫，在脑海中拿起一支蘸了血的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落下最后一笔，纸和那声音都消失了。沈乖呆站在原地，清晰地感觉有股力量正在撕扯着他的灵魂。很痛。也许是人类一生也无法遭遇的那种痛。沈乖浑身都动不了，直到他清晰地听见抢救室里面，连接在楚百川身上的机器不再是死寂。太痛了。沈乖的衣服瞬间被冷汗浸透，还没来得及喊忱哥一声，就猛地喷出一口鲜血。鲜血喷溅，伴随着王姨撕心裂肺的喊声：“小乖——”楚忱骤然心惊，跌跌撞撞奔出抢救间，一把捞住沈乖下坠的身体。沈乖能感觉到自己被楚忱抱着，可是往日令他无比安心的怀抱，此刻却完全起不到任何安抚作用。太痛了。身体被扯碎，灵魂被碾烂，都不及他此刻痛的十分之一。那是一条命，从鲜活的身体里面，硬生生抽出。沈乖眼前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是轻轻地苍白地笑了一下，甚至连唇角勾起的弧度都那么微小。“忱哥，爷爷没事了，你别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