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澜仿佛从法正乌黑的大眼睛里看到了凝聚成实体的怨念, 不由抬手擦了擦眼睛:一定是他的错觉对不对?法正还小呢!徐晃笑着说:“主公的义子已暂时安置在三楼的房间,这边请。”法正穿着小靴子“啪嗒啪嗒”地要从楼上跑下来,吓得照顾他的陈氏追在后面, 一把将其抱了起来,额头上都出了冷汗:“小郎君慢点, 担心摔着。”这楼梯掉下去,可是会没命的!汉朝时用木头建造楼阁,这栋楼并不奢华, 里头布局给人简单自然之感。荀澜踏入屋门, 进门便是正厅, 摆放着一个几案、一个书架和一扇陶立屏, 左右两侧各有一卧室。由于从东汉开始逐渐以左为尊,左边的卧室要大一些。“前任太守的东西都搬走了,暂时就添了这几样。”徐晃解释说。荀澜笑着道:“先不必再购置了,你若是有空, 明日命人寻一些手艺好的木匠来, 越多越好。”这个时候的桌案相当于现代的茶几,非常矮。写字时要跪坐在桌案的前面, 荀澜无论如何也不能适应。跪坐已经够累了,还要伏案奋笔疾书, 这也太伤身了吧……安定下来后一定要做一套现代的家具, 荀澜早就有这个打算了。正说着, 法正被陈氏抱着下楼来了, 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荀澜心里一下子柔软了起来,不顾身上的劳累把法正抱了过来, 伸手逗了逗他:“法正这几天有没有乖乖吃饭?”法正撅着嘴巴, 委委屈屈地说:“我醒来你就不见了!”荀澜莫名感到了一丝的心虚, 法正以后不会都记得这个吧……柔声解释道:“因为临时有很紧急的事情要去做,没办法陪着法正,不是蓄意抛下你不管的。”法正清脆地说:“你可以叫醒我呀!”“你睡得那么香甜,我怎么忍心吵醒你啊?”荀澜揉了揉他的小脑袋,柔声说:“看在这么体贴你睡眠的份上,法正原谅我好不好?”法正奶声奶气地哼了一声,却没有放手,反而贴紧了荀澜的脖子。荀澜灵机一动,抱着他举高高,又许诺了要带他吃好东西、买拨浪鼓一类的小玩具,把当年暑假哄小外甥的经验全都用上,不一会儿法正就“咯咯”笑了起来。陈氏看着觉得欣慰极了,这些时日来不管他们怎么哄,小主人都不见笑容。弄得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的,担忧主家回来责罚,这下终于好了。主公真是一个和善的人,连对素昧平生的小孩都这么有耐心,不但给他找家人,还认其为义子。跟着这样的仁义之士,徐晃更坚定了追随的决心。只是,他的视线转而移到寒玦的脸上,这个陌生的俊美少年给他一丝莫名的熟悉感,会是什么来头,莫非也是主公救下来的人?身形颀长的少年只是站在那,通身的冷冽气场就不容人忽视,这样的人,却仿佛侍卫一样自然而然地跟在主公身后,而主公也没有丝毫介绍两人认识的样子,真是太奇怪了。徐晃并不是好奇心旺盛的人,按捺下心中的疑问,继续介绍道:“主公,每一层都有两个卧房,现在房里都有床榻和箱笥,您看是要在哪里安置?”荀澜抱着法正在屋子里逡巡了一圈,每一层的布局基本都是一样的。中间是连通着楼梯的厅,左右两侧各是一卧室,只有一楼多了东西两个侧厅,一般是仆从或者护卫居住的地方。荀澜那辆风靡洛阳的自行车也被妥善地安置在了一楼的卧室内,被擦得铮亮,没有一丝使用的痕迹。显然,徐晃是把自行车拉到马车上运回来的,没舍得骑……二楼的主卧特别大,厅则比较小,荀澜便道:“我就住在二楼吧,采光也好些。”一楼就留给未来的贴身保镖好了,三楼在法正的家人来之前,一整层都给法正和看护他的两个侍女用。他转过脸来问寒玦:“你要不和我同住二楼?”这些时日,为了安全起见,荀澜都是和寒玦同住的,这乍一分开,还有些不习惯。还是寒玦住在身边比较有安全感。寒玦没什么异义,点点头:“好。”荀澜又问徐晃:“对了,一直忘了问,公明是住在东边?”徐晃连忙回答说:“正是。”荀澜邀请道:“那边肯定很拥挤,不妨搬到这边来住吧。”徐晃摆了摆手:“我这频繁出来进去的,怕是会打扰到主公。那边事情繁杂,还是得有人看管才是,就先不搬过来了。”荀澜没有勉强,又让徐晃明天派几个人来带寒玦熟悉一下太守府事务。徐晃问:“主公,这位小郎君是寒玦的亲戚么?看着有几分眼熟。”荀澜:……忘记这茬了,在进城时候他就让寒玦摘了发带,以本来的面目入城,徐晃应当是第一次见到寒玦真实的样子。“这就是寒玦啊,公明怎么认不出来了?”荀澜含笑拍了拍徐晃的肩膀。寒玦?徐晃打量着面前挺拔俊美的少年,对方则礼貌地颔首:“是我。”声线是一模一样,但是寒玦明明是一个其貌不扬的寡言少年啊!“你不信的话,可以试试我的身手。”寒玦说。“那倒不必了……”徐晃迟疑道:“你的声音是一点都没有变化,细细看来身形也是一样的,主公真是神仙手段。”寒玦并不多言,直接出手。徐晃反应不慢,两人赤手空拳地开始过招。二十个回合后,徐晃败下阵来。他没有恼意,反而大笑道:“真的是你!”真是不得不服,加上学自行车败给寒玦,这已经是他输得第三次了。荀澜不想暴露隐形的发带,并没有解释,只是笑了一下。不过这也提醒到荀澜,回来之后光顾着问徐晃了,没有和对方聊京城中的事情。交流都应该是双向的,荀澜便简单提了一下:“十常侍杀了何进,又被袁绍反杀,都已经死了。”“恭喜主公,那一千人就尽数归您了。”徐晃面带喜色,主公果然料事如神:“既然十常侍已死,就可以直接对外声称您已经将人买下了,横竖死无对证。”荀澜点点头:“告诉他们,只要安心干活,三年后不但可以恢复庶民的身份,还可以分到一块养活自己和家人的田地。”对于奴仆而言,庶民的身份是很奢侈的,往往只有大赦天下的时候,才能恢复庶民的身份。“那他们的家人……”徐晃提及这个,这些农夫大部分都是有家人在京城的,怕是会有牵挂。“只要他们有本事不被人发现,就可以把自己的家人也接过来,待遇也一样。”徐晃笑了一下:“主公仁慈,这样他们不会逃走了。只是,现在正是春耕的时候,我们的粮食支撑不到秋种,而且您名下也不能登记那么多奴仆,您看是否找机会将他们编入军中?”“粮食的事情我来想办法。”赚钱的主意已经在荀澜心头徘徊多时了:“不着急编入军中,军中的话,一举一动就有多双眼睛盯着了。不如暂且分散在你、我、寒玦、周仓等人名下,剩下的便让他们去开荒。”寒玦摇了摇头:“我没有大汉的验传。”徐晃笑了笑:“这个简单。”这种东西只能束缚普通的百姓。依他们现在的位置,刻个验传,盖个章真是轻而易举。颍川人口众多,每个人分到的土地都有限,薄薄的几十亩。颍川郡其实没有多少开荒的余地,平原上的林地也都被砍伐殆尽了,余下的基本都是山林和长满杂草的沙土地。若是买卖,虽然徐晃这些天也买下了些。但大部分的地都是牢牢攥在世家和豪强手中,这些祖宗基业他们不会轻易卖的。待徐晃将当地的情况说完,翻看完系统地图的荀澜手往东南方向一指:“在临颍城和阳翟县之间有几座山,不如你让人去探查下那边可否行梯田之法?”徐晃一喜:“可是也要在此栽种土豆?”荀澜摇了摇头:“我这次想种白叠子和胡椒。”白叠子就是棉花,这时候还是一种观赏的作物,胡椒则是王公贵族才能享用到的奢侈调料。这两样物品都是在张骞出使西域之后才被引进的,一直没有被普及和大规模种植,价格昂贵得很。寒玦知道荀澜有赚钱的想法,提醒说:“虽然一斤胡椒能够换半斤黄金,但中原腹地并不太适合种植这两样作物。”“别担心,我有办法。”荀澜自信满满道。胡椒树喜欢温暖的气候环境,在进行生长的时候,对光照也有要求,它的原产地在东南亚。如果要在中国的国土上种植,两广、福建和海南等亚热带地区才适合。不过,荀澜想试着弄一下温室大棚……毕竟胡椒这东西在汉朝实在是太受欢迎了,属于有钱也买不到的东西。去主人家做客,如果主人能拿出胡椒粉洒在烤肉上,那真是给足了客人面子。至于土地,曹操也和他说过,当徐徐图之。其实汉朝励精图治的太守赴任后都会打击兼并土地的豪强,对他们隐匿土地、转嫁赋税给百姓的行为给予打击,以维护郡内的安定。免得百姓破产、大量的人流离失所,进而动摇大汉的统治。但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当务之急是将颍川打造地如同铁桶一般,免得受到董卓的劫掠。没办法,颍川距离洛阳太近了,而董卓还在不断地从凉州调兵到中原。几人一起吃了个简单的晚饭,厨娘煮了面条,切了一盘狗肉。这时候自然是没有卤狗肉的,那也是王公贵族才能享受到的。光酱油一味,就很昂贵了。不能说好吃,只能说可以吃饱,荀澜戳着狗肉兴致缺缺。徐晃问及京中的形势:“主公,十常侍和何进都死了,朝中能人众多,这是不是一件好事啊?”“非也,”荀澜放下筷子,晃了晃手指:“天子年幼,太后母家被屠,正给了野心勃勃的人可乘之机。”徐晃也隐约听说了,关心的问:“您说的可是董卓、丁原等外地刺史进京一事?”荀澜便在桌上分析说,别看现如今京中的势力十分繁杂,凉州董卓、并州丁原自成一派,以袁绍为代表的世家聚在一起,曹操、鲍信、王匡等军中新贵手上也各有一千左右的兵。还有忠于汉室的老臣们,带着京城中万数人马。看上去董卓暂时没有占到上风,兵力目前也只有五千的兵马。但他背后是可以快速赶过来的西凉铁骑,在汉灵帝刘宏没有死的时候董卓就拥兵自重,不听征召,现在更是没有人敢轻易和他对上。何况,所有的势力都心怀鬼胎,始终不能联合在一起,必然会给董卓可乘之机,这才是最关键的因素。徐晃听完,十分叹服:“主公慧眼如炬,我等远不及也。”寒玦问了一句:“我们当如何?”荀澜勾起了一抹笑容:“高筑墙,广积粮。”寒玦敏感地觉得:这句话,有意犹未尽之感。“要是天下大乱,我们就行忠君之举,将天子迎来。”荀澜咽下了那句“缓称王”,而是补了这么一句。第二天,按例当郡中官员来拜见新的太守。荀澜沉着脸,坐在正厅里,指尖无意识地在案几上敲动着:这些人,竟然是要给他一个下马威,这么晚了才陆陆续续前来拜见,甚至还有人告病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