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澜诧异于华佗的驻颜有术, 暗自感慨:不愧是发明了五禽戏的男人,看来相当注重保养啊。只是,这娃娃脸的青年人形象和电视剧里的白发苍苍的沉稳老人相差甚远,而且方才从屋子里传出来的男声着实暴躁, 这和课本上医者仁心的慈祥老爷爷形象也一点都不沾边啊。他还在发怔, 寒玦已经上前和华佗交谈了,两人客气地交换了姓名。化医师果然就是华佗, 他本名为华佗, 字元化, 沛国谯县人,行医一路云游至此。华佗见阳翟的这间医馆为百姓义诊,又提供住宿和衣食,就留了下来,和掌柜的签了一年短契。荀澜默默地站在了寒玦的后面,假装自己是跟随从事而来, 没上前互通姓名。毕竟院子里还有旁人,若是爆出身份, 又要一群人跪下了。被人顶礼膜拜什么的,果然不论多久都无法习惯。但华佗行走江湖这么多年, 岂能看不出来他带着一身贵气?不过没心情计较这个, 华佗更关心的是金疮药的配方。所以在客套了几句之后,华佗就和寒玦试探问起:“金疮药中麝香、樟脑的味道似乎特别明显。”不论何种年代, 直接问私藏的配方都是很冒昧的行为。华佗一边说,一边观察寒玦的神色,以调整措词, 免得招致他发怒。寒玦淡然点点头:“里面确有此物。”“不知这方子是何能人异士所配, 可否请从事代为引荐此人?”见寒玦没生气, 华佗继续问道:“我自己也配得一些方子,在州郡也小有名气。若是他感兴趣,我们可以互相研习?”他并不相信州牧有这么大的本领,一个人能够配出军队所需要的金疮药,便猜测是州牧府的医师所配。“方子在我手里。”寒玦直接应道:“我可以代他谈交换条件。”若是收服华佗,威逼自然是不可行的。华佗和曹操硬碰硬的结局就是,曹操头疼了一辈子,华佗死在大狱里,一身神乎其技的医术都失传了。而且,华佗和现代间隔了将近两千年,最具有传奇色彩的神医就是他了。荀澜对他有一种见到古董般的莫名珍惜感,所以来之前,他就和寒玦说好要利诱了。华佗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我身上味道太重,怕唐突了贵客,请您先在旁边歇息,我洗漱一下便来。”古代有一种习俗,那就是沐浴见客,以表示对客人的尊重。荀澜和寒玦自然是应下的,华佗衣服上飞溅了血,总不能让人这样和自己深入聊天。医馆是配备了一间小小的淋浴房的,紧挨着厨房。冬天如果厨房用大锅烧热水,再把中间相连的门打开,淋浴房也不至于太冷。不过现在是夏天,华佗用凉水草草冲了一下,半炷香的时间,就收拾好了自己。换了身衣服,点燃熏香,华佗请他们入座详谈。荀澜打量着华佗的这个房间,不大的房间里满当当地放满了竹简和药材,屋子里有很重的药草味。榻上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在床头那搁着一沓黄麻纸,被针线细细密密地缝起来了书脊。他扫了一眼,震惊地发现封皮上赫然写着“青囊经”三个大字,大大的杏仁眼里顿时闪烁起了渴望的光芒:想要……见状,寒玦便先和华佗攀谈了起来,稍微掩饰了下荀澜的急迫。但华佗显然也没什么心情聊天,他医术极佳,还没遇到过比自己更好的方子,直言不讳地问荀澜:“敢问从事,交换的条件是什么?”荀澜替寒玦回答了,落落大方地说:“实不相瞒,我想要交换麻沸散的配方。”华佗略一思忖,就干脆利率地点头了:“可行。”这么容易就到手麻沸散的配方了?闻言,荀澜摸向怀里纸张的手顿了一下,甚至有种不切实际感。麻沸散,那是后世多少人惋惜失传的东西。搁在现代,分分钟申遗的那种。然后,华佗就干脆利落地起身,翻找箱笥。从最里面拿出来了一竹简,又取出来一空白的竹简,用小刀在上面熟练地刻字。荀澜和寒玦对视了一眼,寒玦无声地说:“居然有人比你还着急。”显然,华佗是个急性子。补充了几味药材后,华佗将两块竹简并在一起,放在了桌子上:“这是麻沸散的配方,敬请拿去。”麻沸散的价值和这金疮药方子一点都不等价。想着没必要占这种便宜,而且他相信华佗的品行,荀澜浅浅笑了一下。他从怀里摸出来了一小沓纸:“您是个性子爽利的,那我也不绕弯子了,请看。”那纸张轻薄白皙,是正在热卖的颍川纸。华佗带着一丝疑惑拿过来,待看清了内容后,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凝重。他将十几页纸一一看完,手都有点抖了。荀澜大概明白他为何这么激动。因为这些书页,都是他照着系统提供的电子版《千金方》抄写下来的。平时遇到上门求药的人,拿不准是什么病症的时候,荀澜还会在《千金方》里找方子。毕竟系统里面搜病症,再对症下药,消耗的积分太多。若是《千金方》里能找到,那一个积分都不用花费了。《千金方》是最早的临床百科全书,出自五百年后唐朝医药学家孙思邈之手。这本书集唐代以前诊治经验之大成,总结了唐代以前医学成就,素为后世医学家所重视。行家一看那些方子就懂。而《千金方》不愧是被誉为百科全书的经典著作,里面光伤寒方就有十六种。他拿出来的这十几页,皆是伤寒方。华佗看着里面的内容,顿觉茅塞顿开,仿佛一些脑海中一些凝滞的地方被打通了。华佗将纸页放回桌上,遗憾地摇了摇头:“是我捞了好处,不妥。”再看荀澜时,已经带上了深深的钦佩。今日能够看到这些书页,他已获益匪浅。华佗自认当世医术,自己认了第二,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认第一。那么,面前的书页是从何而来?莫非也如城墙上法器所教习的内容一般……他对少年的身份,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方才上楼的时候,有一个破绽。华佗想:一个丝毫没顾忌,让治中从事给自己殿后的人,必然不是凡人。而且少年身上没有佩剑,即使是随从探路,那也说不过去。“您是?”华佗试探着问了一句:“莫非金疮药皆出自您手?”“是,金疮药的方子可以给你写下来,但疗效没有我从家乡带来的好。”“州牧前来,华佗多有得罪,实在是失礼。”华佗起身深深地行了一礼。“是我隐瞒身份冒昧前来,元化何罪之有啊?”荀澜跪坐着还了一礼,见华佗已经猜到了,便直接承认了。华佗献上了麻沸散的方子,并不是因为对方是州牧,而是因为药方。荀澜让寒玦将竹简收起来,正色道:“今日前来,并非仅为麻沸散一事。我欲招募天下名医,救天下万民于水火之中,元化可愿助我?”“佗才疏学浅,敢问州牧说的就救天下是何意?”华佗愣在了原地。“在豫州的医馆你已经看到了吧。”荀澜见华佗点头,便继续道:“我猜你选择了来医馆效力,必是心中认可医馆的模式,对吗?”“实不相瞒,我自十八岁出师,行走在乡里为人看病,见多了看不起病的医患。州牧义诊,实乃高义。”荀澜被夸了面上也没有得色,反而忧虑道:“然而医师数量甚少,精于此道的人更少。”“您办的医师学徒馆不收学费,还善心地教他们辨识草药和诵读医书,等这些学徒成长起来,阳翟必定不会缺少医师了。”华佗实话实说道。“可是这些医师对天下十三州而言,只是杯水车薪。”荀澜在华佗瞪大的眼睛里道:“我想要医馆开遍天下,让穷苦的百姓皆能看得起病,还请您助我。”华佗被荀澜激昂的话所染,遥遥地记起来了自己出师时候的雄心壮志,然而在外奔波了这么多年,他深知自己能力有限,就算是跑断腿,也救不了那么多人。他深深地看着眼前年轻的州牧,少年踌躇满志,意气风发。若是旁人,他便只当天方夜谭罢了。但眼前人已经在短短半年,将免费看病的医馆开遍颍川郡每一个县,甚至逐渐铺满了豫州。华佗胸腔中逐渐鼓噪了起来:若是面前这人,是能做到的吧。阳翟的施药,这半年来就没有断过。医馆也是一家一家地开,他甚至不顾身份地位,亲自来见自己。“请您思量一下再给我答复吧。”荀澜想给华佗留出一点空间,便要和寒玦告辞。谁料刚要站起来,就听华佗说:“我答应了。”州牧和从事离开许久后,华佗还觉得自己胸膛里仿佛燃烧着一团火苗。想到州牧说的,药书乃是他从蓬莱仙岛带来,这样的书页他还有上百页,华佗就期待起来。明日一早,他要带上纸笔去太守府誊写医书。至于州牧所说的,一年要带六十个徒弟,悉心教授他们。华佗表示,完全没问题,只要他们不觉得医师行当轻贱就行。至于钻研药典,编纂药书,这本来就是他想做的。“医师怎么会是轻贱的行业?三百六十五行,行行出状元,且医师救死扶伤,当有极大的尊重才行。”想到州牧当时所说,华佗不由心潮澎湃。他们医师素来被官宦轻贱,只有需要治病的时候才勉强客套一下。他这还是生平第一次,被官员发自内心地尊重。荀澜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走在路上步子都轻快了:“华佗性子着实爽利啊。”得到了一位传说中的神医。而且结识和收服的五十五积分,这么轻松就到手了。正好可以用来兑换红薯种子。寒玦点点头:“这样一来,你可以稍微轻松些了。”“是,我觉得就让华佗先给人看病,若是疑难杂症,我再利用系统……”荀澜得意忘形,差点说错话,连忙改了过来:“蓬莱的仙药来诊治。”不过这样一来,就明显压榨华佗的劳动力了。他既要带学生,还要来州牧府给外地来的达官贵人看病。荀澜有点犹豫:“这么辛苦华佗好像也不太好。”寒玦看得透彻:“他是个有志向的,只要将大官贵人的钱财拨给医馆,他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给人看病。”荀澜叹了口气:“唉,我的觉悟不如他啊。”“不,你已经很好很好了。”寒玦看着荀澜的侧脸,有一瞬的恍惚。他从小到大,学到的都是如何管理部落,利用、压制和权衡。像荀澜这般真心为万民着想的人,他从来没有见到过。“倒是难得见你这么夸我。”荀澜笑了一下,心情随着夜风漂浮着,信心十足地道:“既然得到了华佗,那对张仲景也要加把劲儿了。”寒玦见他眉飞色舞,猜道:“是有了主意?”“正是,”荀澜点点头:“我打算直接在《颍川快报》上招募他了。”但不仅如此,他刚才灵光一现,想到了解决自己困扰一个的法子。他近日总是梦到烈火焚烧的洛阳和无数流离失所的百姓,醒来时仿佛仍能看到一片废墟。荀澜不想做一个袖手旁观的人,至少努力一下吧。下一期《颍川快报》的发行,直接让所有看报人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