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星离怎么也没想到安安的电话手表是开着的, 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她想辩解,又发现无从辩解,刚说的都是心里话, 只不过没机会和江暮云说, 只敢对着安安这个小孩子说。许星离放下手机, 把安安抱起来, 安安电话手表里传来江暮云轻柔愉悦的声音:“星离?”许星离连忙应了一声, 又没头没脑地回了一句:“你在纪疏桐那里还好吗?”“挺好的。”仿佛为了应和安安说的那句你快点回来吧,江暮云又说:“我明天就回来了。”许星离心中分外欣喜, 面上却端着, 语气也平淡道:“好。”接下来就是安安和江暮云的对话了, 安安跟汇报似的,把今天发生的事一口气全部说了。许星离拿起倒扣的手机,手机界面正是通话界面,她之前一直犹豫没打出去的电话也不用打了,等安安挂了电话,许星离说:“安安该洗澡睡觉了。”安安抱着兔子玩偶:“嗯。”挂了电话后, 江暮云唇边还挂着一抹甜蜜笑容,纪疏桐在旁边佯装不满道:“瞧她说的,在我这里能不好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抢走了。”江暮云无奈笑道:“阿桐。”纪疏桐:“怎么样?头晕不?”江暮云摇摇头:“没事的。”纪疏桐严肃道:“你脑袋要好好保护,你以前车祸时脑袋就受过伤, 它已经脆弱不堪了,以后可不能再磕着碰着了, 幸好我们今天去查了没事。”江暮云应道:“好, 我知道。”随即纪疏桐又愤愤道:“要我是你, 我非要让许星离知道全部, 让她愧疚让她后悔,她不是说很爱你吗?让她知道她发病时乱跑出去躲着,结果你出去找她摔倒了,耳后缝了三针。”江暮云脸上血色褪去,捉住纪疏桐袖口,有些着急道:“阿桐,她现在已经很愧疚了,她也不是故意的,是我自己太急才摔倒,磕在楼梯上的。”而且许星离就那次躲着她以后就再也没乱跑出去过,用纪疏桐的话来说,就是她可以在疯着的情况下保持不疯,不知道怎么做到的,但已经很难了。纪疏桐摆了摆手,说:“好了好了,知道你那么喜欢她,听不得我说她坏话,我肯定不会说出去的。”江暮云仿佛情窦初开的少女,骤然被好友调笑,垂着眼睫,脸颊微微发红。纪疏桐盯着江暮云看了一会,才轻声说道:“我只是想说你本来就很苦了,遇到她之后,生活好像反而更糟糕了。”江暮云一怔,声音低了下去:“你怎么会这么想?星离她也不想得病的,而且她发病时比我难受多了。”“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纪疏桐忍住心底酸涩,“我们不说她了,今天可是我生日。”她必须承认许星离对江暮云是很好,只不过生病了,而且对精神病人来说,最大的折磨是精神上的折磨,以及对家人的愧疚,他们发病时无法控制自己,就算清醒了也只能愧疚。“阿桐,生日快乐。”江暮云递给纪疏桐一本外表精致的盲文本,笑容很真诚,“你不是一直很好奇盲文到底怎么阅读,想要订制一份盲文诗集来收藏么?这是我自己抄的,弄得可能不太好,有些瑕疵。”纪疏桐接过来,指尖轻轻碰了碰那厚得有些重的盲文本,她以前是说过这样的话,她笑道:“谢谢,我很喜欢。”之后两人喝了一些酒,纪疏桐捏着酒杯感慨道:“时间过得真快呀,我们认识时才二十岁不到,现在都要三十岁了。”江暮云点点头:“阿桐,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谢谢你在我最艰难的时候陪着我。”纪疏桐眸色暗了暗,和她碰了杯:“我们可是要做一辈子好朋友的,难得听你这么肉麻,回去快点把许星离拿下。”江暮云脸上红了红,垂头勾了勾额前头发,小声说:“嗯。”纪疏桐看着江暮云染着酒意的脸颊,说:“你不能多喝酒,我送你回房间去睡觉吧。”江暮云去睡觉后,纪疏桐看着手机里那个电话,最终拨打了出去,电话嘟嘟地一直没有人接,她们只是炮‖友而已,还是已经被她甩了的炮//友,君妍又那么忙,肯定不会接的。纪疏桐要挂电话时,电话却被接通了,只是一直没人说话。“我有点想你了。”纪疏桐趁着醉意,直接说道。电话那端默了默,终于传来一声轻蔑的嘲笑:“请问纪医生是想我的身体还是手指呢?”纪疏桐没有否认,她觉得生活糟糕极了,她喜欢江暮云却不敢说,只能藏着掖着,就因为她的表白迟了许星离一步。她守护江暮云,包括她的孩子她的家庭,最终自己得了个好朋友的名分,但是她很开心,可当夜晚一个人时又很寂寞。她喜欢那种为爱放纵不羁的感觉,她有时候会想,自己为什么道德感那么强?她就应该趁着许星离疯了的时候,疯狂挖她墙角,可一想到江暮云那么真诚的笑容,她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去守护她们的友情。纪疏桐不停地喝酒,喝得醉醺醺的,再睁眼时就看到君妍那张冷冰冰的寡淡脸庞,她伸手扯住对方领口,问:“做吗?”君妍冷声道:“你想做就做?”纪疏桐嫌弃:“不做拉倒。”君妍眼底凉了一些,把她压在沙发上,纪疏桐剩余的声音淹没在彼此紧紧相贴的唇瓣里。江暮云向来浅眠,睡了一会就听到外面的开门声,接着又听到客厅传来丝毫不经遮掩的口申//吟。大概是喝过酒了,江暮云觉得自己身体渐渐热了起来,她抓紧被子,十分想听听许星离的声音。第二天,纪疏桐送江暮云回去时,江暮云还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纪疏桐,她从没有想过会撞到这种事。“怎么了?昨晚没睡好?”纪疏桐精神不错,特别是昨天没有失眠的情况下。江暮云摇摇头:“不是。”纪疏桐破罐子破摔道:“其实我知道你肯定听见了,不好意思啊,昨晚没忍住,把君妍叫来了,没吵到你睡觉吧?”江暮云脸热:“你们复合了?”纪疏桐表情吊儿郎当的:“没有,就是想做就做嘛,反正是炮‖友,两人都干柴烈火的,不做白不做,只是可惜……”江暮云奇怪:“可惜什么?”纪疏桐叹道:“没什么。”可惜她好不容易戒了。又要重新上瘾了。纪疏桐话锋一转:“我记得许星离生病已经快三年了吧?”江暮云小声道:“阿桐。”纪疏桐:“好了,不逗你了。”江暮云回来后,一坐下,安安先就钻进她怀抱:“妈妈。”许星离有种好久没见到江暮云的感觉,想说什么时又找不到说的,双手不知道怎么放,僵硬地放在膝盖上,回想着昨天发生的事,说:“许晨昨天来过,她好像和家里吵架了。”江暮云有些惊讶。许星离继续说:“我看到她脸上有些红,好像是巴掌印。”江暮云皱着眉,小心地问道:“星离,那你昨天没凶她吧?”许星离怔了怔:“没有。”她又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更何况许晨又没有惹她,虽然她依旧很排斥原身的一切。江暮云说:“我之后问问她。”然后两人就静默无言了。许星离发现她明明很想和江暮云说些什么的,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而安安已经抱着江暮云说:“妈妈,我好想你呀。”江暮云搂着她,柔柔笑道:“真的么?有多想?”安安亲了亲她:“这么想。”江暮云笑道:“妈妈也想你。”许星离在旁边看着,她知道安安说的话就是她想说的,只是不知怎么的,她却说不出口。“星离?”江暮云突然出声。许星离回过神:“怎么了吗?”江暮云轻轻摇头:“没什么,只是一直没听到你的声音,你是在想别的事情么?”许星离说:“没有。”怕江暮云不相信似的,她说:“我在想明天要上班了。”江暮云应道:“原来如此。”两人有几分尬聊的意味。晚上睡觉前,许星离带着安安洗完澡,江暮云还是没有要去洗澡的意思,她绞着手指,似乎酝酿了许久,但声音还是有些紧张:“星离,我看不见,一会儿你可以帮我洗澡么?”许星离霎时愣住,一脸错愕地看着江暮云,江暮云低着头,许星离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怔怔地应道:“好,没问题。”许星离得到某种暗示一般,在安安好奇的目光中,陪着江暮云去了卫生间,当江暮云脱掉身上衣服,彻底裸/露在她身前时,许星离被定住一样,四肢都不能动了,心脏颤了颤,近距离地观察着眼前景色。直到水声传来,江暮云已经进了浴缸,许星离才回过神,紧张地抬起手,最终她手掌不受控制似的,抚上江暮云的背脊。江暮云全程没有说过一句话,耳朵根红通通的,许星离觉得分外可爱,冷不丁看到江暮云右耳后的疤痕印记,那里头发也短一些,而且短得很突兀。她敛眉问:“这是什么?”江暮云说:“一个小伤口。”“这就是安安说的手术吗?”江暮云抱着胳膊:“嗯。”许星离指尖轻轻触摸着这处疤痕,鬼使神差地低头在那处疤痕上轻轻亲了一下,江暮云身体颤抖起来,水面变得起伏不定,她声音轻颤:“星离。”“对不起,我…我……”许星离忙不迭道歉道,她也不知道刚刚怎么回事,但一想到这处伤口在脑袋上,离大脑那么近,就胆战心惊的,一阵后怕。“没事。”江暮云闭着眼睛,刚刚还觉得无比滚烫的水似乎突然凉了下来,她甚至觉得有些冷。见江暮云脸上落寞,许星离做了错事似的,继续给她洗澡。许星离感觉身体里的小兽已经觉醒,她睡觉时,脑海里似乎还有江暮云光裸的身体,然而她做的梦却是截然不同的。梦里是江暮云当初出车祸时浑身是血的场景,那场车祸让江暮云父母去世,她肯定不止伤到眼睛,肯定还有别的地方。许星离看到江暮云残破不堪的身体,她浑身上下都是血,甚至连面容也变得不再清晰。“暮暮……”许星离眼睛紧闭,双手颤抖着,随时都要举起来,嘴唇却无意识地喃喃道。江暮云睡梦中听到声音,伸手摸到她额上全是冷汗,把中间熟睡的安安抱到边上,靠过去轻轻搂着许星离,一边安抚一边道:“星离,你醒醒。”许星离却觉得自己突然被束缚了,和之前那场梦里一样,她又被那群人绑住了,他们会不停地向她身体里注射某种药物,他们会让电流经过她的身体,然后不停地加大功率……精神上的侮辱和身体上的摧残将会牢牢地印在她脑海里。许星离努力想要挣开身上的束缚,最终对待敌人似的,挣开江暮云的怀抱,一个翻身把她压在身下……安安被身旁动静吵醒,茫然地坐起来,慌张道:“妈妈?”江暮云声音紧张道:“安安乖,闭上眼睛,这个是不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