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星离离开后, 江暮云就抱着靠枕坐在沙发上发呆,而安安正在给洋娃娃换装,周琳琳送了她一条粉色的公主裙,洋娃娃穿上正合适, 安安给娃娃换完衣服, 打理好头发, 举起洋娃娃要给江暮云看, 见她正在发呆, 安安把洋娃娃递到江暮云手边:“妈妈,你摸摸。”指尖触到纱裙, 加上安安声音里藏着期待, 江暮云勉强回过神, 接过洋娃娃认真地摸了摸,夸道:“安安真厉害,一定很好看。”安安开心地点点头,歪着头问:“许妈妈去做什么了呀?”江暮云摇头:“我也不知道。”她确实不知道,许星离瞒着她的事越来越多,虽然没有噩梦和疑神疑鬼了, 但是她却做噩梦了,她怕许星离又变回去。许星离以前送给安安的玩偶,在她发病期间全部都被剪了,因为许星离当时认为玩偶眼睛里有摄像头, 身体里藏着窃听器,一开始江暮云也相信, 让许晨帮忙全部排查过, 但什么都没有, 都是许星离的臆想。现在许星离又臆想了。此时江暮云手机先是一阵阵震动, 接着机械女声自动播报了来电人的备注,安安把手机拿起来:“妈妈,你的电话。”江暮云接了电话,许晨的声音低低传来:“嫂子,是钟颜。”江暮云惊讶:“怎么会是她?”许晨轻声道:“我也不知道,但是你别担心,她应该不会和我姐说什么的。”*女人声音清冷,模样看起来却很温柔,浅棕色披肩长卷发,穿着设计感十足的西装,温柔之余显得精致干练,但那种温柔和江暮云不一样,许星离一眼就能看出她的温柔是披着的一层伪装,她看着眼前陌生女人,问:“你好,请问你是?”女人在许星离对面卡座坐下,轻轻笑道:“不记得我了吗?”许星离说:“抱歉。”又到日行一歉的时候,可惜她对这人生不出什么真实的歉意。女人抬手勾了勾长发,脸上露出得体笑容:“不记得也没关系,反正你现在已经好了。”许星离寻思什么叫做你现在已经好了?难道她以前不好吗?秉着说多错多的原则,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礼貌地点点头。女人却突然直直地看过来,目光具有穿透力一般,许星离感觉自己仿佛要被女人看透,这让她有种受到侵犯的不适感。许星离拧着眉,她在别人面前时总是戴着一副冷漠疏离的面具,只有在江暮云和安安面前时,才会露出真实的自我。整个气氛一下子冷下来。女人却丝毫不尴尬,看着许星离像是关进笼子里的小鸟,眼底满是戒备,她反而笑了笑。“不好意思,职业习惯。”女人拿出一张名片,递给许星离,“正式介绍一下,我叫钟颜,是一名心理医生。”许星离瞥了一眼名片,眼前女人是一家名叫安雅心理诊所的心理医生,她心底莫名又升起一层戒备,本来她以为约自己出来的人要么是恶作剧,要么是原身真出轨了的情人,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个心理医生。和这人聊天让许星离感到不舒服,她直截了当道:“钟医生,请问你找我来做什么?”“许小姐,请放轻松一点,我们就只是随便聊聊天而已。”和一个自己不认识的心理医生聊天,许星离根本放不轻松,她只会下意识戒备,她想着那过分简单的加密方式,江暮云看不见,难道是怕安安看见?“不好意思,我不认识你,我和你应该没有什么聊的。”许星离说着准备离开,但是女人接下来的话却又让她留下来。“这可真令人伤心,是你留给我的电话,也是你让我找机会联系你的,这段时间我还以为你遇到麻烦,所以急急忙忙地来见你了。”许星离心底疑惑,面上不显,就算是要联系用得着这么藏着掖着吗?原身怕不是有毛病。“这么说吧,我曾经是你的心理医生,你有段时间情况挺严重的,留了联系方式给我。”钟颜依旧是笑着的,但那笑容仿佛是钉在她脸上的面具。原身真的有病?许星离早该想到了。但她不明白原身怎么会特地藏着一个手机来留这人的聊天方式,除非是想要瞒着江暮云?许星离一想到这心底就十分抗拒和烦躁,又是欺骗江暮云,为什么所有人都在欺骗江暮云?明明她都已经看不见了。“我现在很好,不需要心理医生,谢谢。”许星离的声音霎时冷了下去,钟颜之后又说了什么,许星离全都没听见,她只觉得这里十分吵闹。迅速离开咖啡馆后,许星离又看了一眼精神病院的大楼,这栋大楼只有五层,许星离只是远远地看着,却感到很压抑,压得她几乎快要喘不过气,而且她又感到有人在看自己了。许星离冒冒失失地离开后,钟颜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她独自坐了一会,咖啡馆又过来一人,来人坐在许星离刚刚坐过的位置,手指抚摸情人般,摩挲着着许星离用过的咖啡杯。钟颜对此见怪不怪,说:“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她是个精神病?”“你觉得她会信吗?”楚轻缓缓抬起头来,咖啡馆里没多少人,但大多数人都穿着冬装,只有她和钟颜穿着职业装。“不会,精神病人怎么会承认自己是精神病呢?不然她当初病得那么严重时,也不会向我求助。”钟颜嘴上说着最残忍的话,脸上却依旧带着笑容。楚轻没说话。转头望着许星离离开的方向。钟颜见状说:“我觉得她和以前很不一样,有种不是同一个人的感觉,以前的她比较冷,现在她比较有人情味一些。”“她失忆了,不但失忆了,而且还以为自己是另一个人,当然不一样,你说一个人失去记忆之后,她还是她吗?”楚轻表情玩味,似乎随口一问。“在我看来人是由各种过去的记忆组成的,如果记忆失去,那么她已经不是原来的她。”楚轻手指捏着许星离用过的咖啡勺,眼底情绪耐人寻味。既然已经不是原来的她。那为什么还要喜欢那个残废?楚轻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钟颜看了一眼腕表,出言问:“我之后还联系她吗?”楚轻回过神:“不用,她不会再来见你了,那个手机她也不会再用了,就算你马上告诉她她是精神病,她也会认为是以前的她,而不是现在的她。”钟颜犹豫:“那……”楚轻笑了笑,轻飘飘道:“不着急,等她自己也不确定自己是否有病的时候才是最有趣的,我还想再看看江暮云战战兢兢的样子。”钟颜叹了一口气,问出一直想问的问题:“你不是爱她吗?”“当然,我爱她,等全世界都抛弃她,就会只有我要她。”钟颜:“……”楚轻:“钟医生你呢?”钟颜:“我这人俗,只爱钱。”楚轻笑了笑:“谁不爱钱呢。”钟颜离开后,楚轻看着外面经过的一家三口,被父母牵着的女孩和安安一样可爱,楚轻搅弄着咖啡,如果没有江暮云那个突然冒出来的残废,她和许星离也会有一个这样可爱的女儿。楚轻回到公司,被秘书告知许晨正在她办公室等她,楚轻眼底闪过一丝惊讶,来到办公室,许晨站在窗边,从身后看去和许星离很像,两姐妹有着差不多一样的身高和气质。楚轻:“阿晨,你怎么来了?”许晨转过身,说:“楚轻姐,没经过你的同意就来你办公室了,我有点事想和你谈谈。”楚轻笑道:“工作的事吗?”“不是。”许晨神色严肃正经,看起来真有几分像许星离了,“我今天看到钟颜和我姐了,在一家咖啡馆。”楚轻眉心微微一皱,脸上却挂着笑,语气依旧风轻云淡的:“就是问这事吗?那你应该去问阿星或者钟颜本人吧。”“可我后来又看到你和钟颜呆在一起。”许晨冷声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钟颜是你大学同学,当初也是你把她推荐给我姐的。”楚轻皱眉:“你想说什么?”“楚轻姐,我知道你喜欢我姐,我也一直把你当姐姐,甚至在更早以前,我还以为你会是我嫂子。”许晨压着眉,“可现在我姐结婚了,她好不容易正常一些,你却让钟颜去约我姐见面,你到底想做什么?”“那你完全可以去问你姐,钟颜到底和她说了什么。”楚轻说着慢慢朝许晨靠近,脸上依旧挂着浅笑,她倾身在许晨耳边轻轻道:“我是喜欢阿星,可我还喜欢你呢,阿晨,如果你同意,我们随时可以结婚的。”楚轻温热的呼吸洒在耳边,许晨却浑身一抖,脸上煞白,她又想到她爸那天对她说的话:“你是不是也学你姐,看上哪个疯子或者瞎子还是哑巴了?”许晨连忙离楚轻远一些,生气道:“你不要乱说。”楚轻抱着胳膊,勾唇笑道:“阿晨,你怎么这么可爱?你放心,我把你当妹妹,不会同意叔叔的提议的,他根本就没有把我们当人,像动物交|配一样,他只希望你嫁给他想要的人。”“我只希望你离我姐远一些,她已经结婚了。”许晨说完逃也似的离开了楚轻的办公室。楚轻低头咀嚼着许晨的话,垂眼,轻声说道:“你放心,我已经离她很远了,很远很远。”她们之间从来没有离得近过,所以才需要她努力靠近。*许星离走到看不到那个精神病院的地方,才感觉舒服一些。老人机还躺在她衣服口袋里,许星离迫切地想要回家,经过一家花店时,她进去买了一盆栀子花,冬天的栀子花香味淡雅宜人,许星离几乎能想到江暮云闻到花香时脸上的表情了。经过甜品店时,许星离又进去买了个安安喜欢的小蛋糕,这时心底的心虚这才淡了一些。回到家里,刚刚打开门,江暮云就拉着她问:“你没事吧?”许星离奇怪道:“当然没有。”她看向怀里洁白的栀子花,而江暮云似乎完全没闻到花香,脸上也没有得知她买了花的惊喜,反而挂着浓浓的担忧,许星离才注意到江暮云很紧张。自己突然出门,引得江暮云在家担心,许星离又内疚起来,她扶着江暮云回到沙发边坐下:“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江暮云摇摇头,紧抓着许星离手臂:“你出去做什么了?”许星离把栀子花放在茶几上,朝安安招招手,把蛋糕给她,然后主动给江暮云交代事实经过:“圣诞节那天我在安安的兔子玩偶身体里发现一张电话卡。”江暮云低声喃道:“怎么会?”“后来我又在家里找到一个老人机,就是这个,这段时间一直好好的,但今天有人发消息约我出去,我就出去看看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许星离把老人机递给江暮云,江暮云抚摸着那个老人机,心底渐渐有了底,许星离从精神病院出来后,情况变得更加严重,一度以为她和安安都是别人冒充的,可能也是在那个时候藏着这个手机对外求救。她说:“下次不要这样了,对方可能是骗子,很危险的。”许星离捉过江暮云的手,这才发现她的手很凉,许星离把江暮云的手握在掌心轻轻摩挲,说:“就算是骗子,我也不是小孩子,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江暮云小声说:“可你就这样出去见别人,我会很在意的。”许星离一愣,说:“对不起,我当时没考虑这个,我应该和你坦白,我不应该骗你的。”在许星离潜意识里,欺骗江暮云就是罪大恶极的事。江暮云问:“你们聊了什么?”许星离说:“给我发消息的人叫钟颜,她说她是我以前的心理医生,其他的什么也没说,我不太喜欢她,就离开了。”许星离注意到江暮云一直紧绷着的身体骤然放松下来,许星离虽然十分抗拒和江暮云提起原身,她心底知道那是一种逃避行为,但此刻她也不得不提起原身。她问:“我以前是不是生过病?而且是心理上的。”“是。”江暮云轻轻点头,终于还是被问了这个问题,尽管纪疏桐说过就算知道患精神病,许星离也会认定不是她自己的问题,但江暮云还是不知该怎么回答,继续欺骗许星离?还是糊弄过去?江暮云声音里带着祈求意味:“星离,我们不要再聊这个问题好不好?”“为什么?”虽然许星离对原身的事没多大兴趣的,但是人似乎就是会本能地对未知好奇。“你只需要答应我就行。”江暮云身体向前,靠在许星离怀里,声音微微颤抖,“我不会害你的。”许星离心底一软:“好吧,我答应你,我们先不聊这个。”江暮云靠在许星离肩上,听着许星离砰砰的心跳声,丝毫没觉得安心,反而让她的心里渐渐慌乱起来,只能又靠近许星离一些。许星离虽然知道哪里不对劲,但她本能回避,就像是知道眼前是悬崖,又被江暮云提醒过,她当然不再继续向前,况且她又不是原身,她只要做好她自己就行,如果对原身太过好奇,她会丢失自我的。“妈妈。”安安声音突然响起。许星离松开江暮云,小声说:“我去把花修修,然后放阳台,应该能存活一段时间。”江暮云微微笑道:“花很香,星离,我很喜欢。”许星离笑道:“你喜欢就好。”栀子花对温度、湿度、光照都有较高的要求,冬天不容易开花,好在这盆栀子花在花店里时已经开了花,花朵洁白,枝叶碧绿油亮,只小小一盆就让阳台看起来多了几分生气。许星离给栀子花洒了一些水,至于那个老人机,许星离把卡毁了还嫌不够似的,正好听到楼下有收废品的,和江暮云说过之后,许星离带着安安去把手机卖给收废品的,然后去便利店给安安买了颗棒棒糖。“妈妈,老师说我们放假了。”安安举着棒棒糖,小脸上洋溢着开心,“马上要过年了。”“是啊,时间过得真快。”许星离感慨道,今年过年早,圣诞节后她就觉得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都已经要过年了。回到家里,江暮云正在阳台,低着头,手指小心翼翼地触摸着那盆栀子花的花瓣,动作像抚摸爱人一样轻柔,许星离不忍打扰她,站在旁边观看。安安却直接举着棒棒糖跑过去:“妈妈,我们刚刚用小手机换了一颗棒棒糖,这么大一颗。”“妈妈知道了,但吃太多糖对牙齿不好。”江暮云对安安说完,又提醒许星离:“星离,别给安安吃太多糖,会蛀牙的。”许星离心里一虚:“你放心,我之后会提醒她好好刷牙的。”“安安,不能吃了,去刷牙。”趁着安安去刷牙的机会,许星离从后面拥着江暮云,江暮云靠在许星离怀里:“星离。”许星离嗅着江暮云发间清香,突然有了想亲吻她的冲动,但又怕安安一会儿看见,应道:“嗯?”江暮云指尖害羞地从栀子花花瓣上收回,侧头小声说:“今晚我们让安安睡隔壁好不好?”许星离轻声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