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暮云脸上表情柔软恬静, 声音也轻轻柔柔的,尾音微颤,语气有些轻松俏皮的意味,无非是想让许星离同意她提议。许星离不难看出江暮云心思, 就像是之前想要亲她或想同床时一样, 江暮云声音里裹藏着紧张期盼和害羞, 然而此刻许星离的大脑却被“看不见”三个字填满了。江暮云说放心, 她看不见的。而她看不见, 叫她怎么放心?许星离低头瞧了瞧自己包扎过的左手,因为伤口在掌心, 左手必须时刻保持着张开状态, 基本不能用, 她又瞧了瞧江暮云,江暮云双目空洞无神,许星离心底酸涩极了,她应道:“好。”江暮云脸上立时绽放出笑容,紧绷的身体也稍稍放松一些,刚刚她仿佛回到她们还是“碰巧同路”的时候, 那时候她每句话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说:“那我们现在就去?”“嗯。”许星离扶着江暮云来到卫生间,卫生间干湿分离,里面用玻璃门隔出了一个独立的洗浴空间,地板上安装有防滑垫, 空间不算大,还有一个浴缸, 但许星离还没使用过, 她知道这是江暮云用得多些。江暮云极力想照顾好许星离, 许星离明明只有左手受伤, 却只能在旁边干看着,看江暮云给浴缸放了水,手指轻轻拨过水里,试了水温,然后轻柔地笑道:“星离,可以进去了。”许星离应了一声,抬手开始脱衣服,她今天出门时里面内搭的是一件毛衣,外套一回家就脱了,单手脱毛衣却有些不方便,但幸好是毛衣圆领的,只是有些慢,倒也能接受。脱掉毛衣的瞬间,许星离生怕江暮云偷窥似的,抬眼偷偷瞧了江暮云一眼。江暮云面容平静,只是在凝神在听她动静,以方便帮她,其他的什么动作也没。许星离这才放下心继续脱下裤子,放在旁边的装衣篮里。明知道江暮云什么都看不见,但许星离还是有一些紧张和害羞,等皮肤彻底暴露在空气中之后,她感到一丝凉意。“脱完了么?”江暮云轻声问。“没……还没,还有内衣。”许星离尴尬道,右手伸到后面去解搭扣,无奈单手不好操作,而她此时莫名急切,怕让江暮云等久了,又怕江暮云得知她不方便后,会主动提出要帮她,着急之下,她连呼吸都急/促起来。然而越着急就越难,许星离右手都要抽筋了,也没有揭开内衣搭扣,这时江暮云伸手往前探了探,手指贴上她凝脂般柔滑的后背,说:“我帮你。”许星离蓦地僵住,估计是自己太热,她居然觉得江暮云指尖冰冰凉凉的,指尖有什么东西正侵入自己身体一般,让她猛地打了个寒颤,背部肌肉也紧绷起来,江暮云感受到了。“别紧张。”江暮云耳语一般在她耳边说道,许星离点点头,她也不知道怎么会这么紧张。等胸前一空。许星离耳根发烫。江暮云轻声说:“进去吧。”许星离木着脸:“好。”许星离抬步坐进浴缸里,双手圈着膝盖,像是婴儿尚在母亲肚子里时的姿势,热水漫过她胸口,水面在上下不停晃动,和许星离此时的心情一样。江暮云听了一阵,挽起袖口,露出一截白皙手腕,摸索着伸过手来时,许星离主动伸手接住她,避免她碰错了地方。洗澡的过程中,两人肌肤难免会有碰触,许星离面容隐藏在慢慢升起的水雾之中,看不分明。而水声也成为此时唯一的声音,然而即便是如此,许星离也不敢有大幅度动作。身前是许星离自己清洗的,雪白的泡沫浮满水面时,她身体放松了一些,她能感觉到江暮云动作很慢,特别是洗头发时,指腹温柔地擦过头皮,按摩一样,很舒服。许星离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的画面却截然相反,此刻躺在浴缸里的人应该是江暮云,而她才是那个帮江暮云洗澡的人。可惜她左手受伤了。不然她也可以帮江暮云洗澡。“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你问。”江暮云声音很轻快。许星离斟酌片刻,说:“安安说你之前做过手术。”江暮云顿了顿:“小手术。”“安安说是因为去找我。”“对,不小心摔了一跤。”江暮云说得轻描淡写的,许星离却知道当时情况不会这么轻松,甚至她脑海里出现了安安说的情形,江暮云流了好多血,但她却不敢问了,因为她怕又像上次一样,得到自己不想要的答案。现在这样就挺好的。她不会作出让江暮云去寻找她的事,她不会让江暮云再受伤的,她会一直在江暮云和安安身边。自我催眠一般,许星离心情渐渐不再轻松,耳边水声不停,她莫名焦虑起来,直到江暮云手掌倏然划过她胸前,许星离被握住了不得了的地方,浑身绷紧,身体僵直得如一根快要绷断的琴弦。江暮云急道:“抱歉,手滑。”许星离以为她是想要占自己便宜,抬眸却看见江暮云脸颊滴血似的发红,眼睫低垂,轻轻咬着嘴唇,一副十分懊恼的模样。看来是她多想了。许星离摇头道:“没事。”“星离,我很久没碰你了。”江暮云如纪疏桐之前说的那样,没有遮掩自己的想法和情绪,现在的许星离能给她反馈,她要珍惜。许星离便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她总不能说那你再多碰碰我。清水冲洗干净身上泡沫,许星离站起来时,哗啦啦的水声像是某种暧昧的音符,响在两人耳边。许星离着急忙慌的,说:“其他的我自己就可以的,谢谢。”江暮云握了握手心,手心的细腻柔软触感似乎还在,但又像握不住的风一样,最终她什么也没抓住。许星离裹上浴巾,怕吵醒屋里睡觉的安安,去阳台吹头发。江暮云洗完澡出来时,头发尾部还在浸着水,许星离想要礼尚往来地给她擦头发,但单手又不方便,说:“当心着凉。”江暮云点了点头。许星离就在旁边看着她。江暮云闭着眼睛,用毛巾细细地擦头发,她刚洗过澡的肌肤白里透红,有种出水芙蓉般的清爽。“晚安。”“晚安。”江暮云躺在**后,安安就自发地寻着热量钻进她怀里,江暮云拍了拍安安后背,脑海里却忍不住回想着当初要生安安的情景。许星离的清冷声音在某些情况下,有种另类的诱人味道,能够最大程度地勾动心弦。江暮云看不见,对一个人的最初印象其实是声音。许星离给她的初印象就是似冰一样,声音没有温度,没有起伏,难以捉摸,然而只要时日一久,等待冰雪消融,就会似水一样温柔,像岩浆一样炽烈。江暮云沐浴在这似水温柔里已久,当许星离突然生病时,她就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茫然无措。“暮暮,我们要个孩子好不好?”“嗯,好呀。”自从她们打算要孩子后,许星离工作就更加忙碌起来,甚至频繁加班,江暮云意识到不对劲,睡前,终于逮住她问:“星离,你是不是想自己生孩子?”许星离搂着她:“当然是我,难道你要和我争吗?”“星离,让我来吧。”江暮云以前不懂得爱情结晶的说法,可现在她却分外想要一个属于她和许星离的孩子,她们的孩子叫许心月,小名叫安安。事实上,在父母去世之后,认识许星离之前,她的人生就像草木凋零的枯萎冬天,只有一片荒芜,她知道自己要活着,却只是漫无目的地活着,没有追求,没有梦想,她没有轻生,却随时都在等待着下一个意外的发生。意外可以带走她的父母,带走她的眼睛,当然也可以带走她。“可我舍不得,你都已经遭受了这么大的罪,我只想你余生都平平安安的,只用享受就行。”许星离温热的气息萦绕在耳边,江暮云在她怀里失声笑道:“唔…那我岂不是什么也不用干?”“对,你只要躺着就行。”许星离一语双关,轻吻陆陆续续地落在江暮云脸上,江暮云应承着她的热情,她什么也看不见,此时却好似看到了最温柔耀眼的光,这些光包裹着她,最终让她绽放。许星离的温柔像蚀骨毒药,让她沉溺其中,江暮云怀里还抱着安安,却觉得依旧冷极了。许星离躺在**睡不着。江暮云手掌划过胸前的感觉似印记一样,印在她对灵魂上。她惊奇地发现,刚刚江暮云对她生了欲念,之前江暮云和她客客气气的,两人保持着某种心照不宣的亲密,而今天却不一样,江暮云触摸她时,她能感觉到某些东西不一样了。许星离胡思乱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半夜被一阵慌乱的敲门声吵醒,她平时为防半夜有事,卧室门从来不反锁。此刻门外的人却不停敲门,仿佛忘记了可以直接开门这一选项。许星离立刻坐起来开灯,开门就见到江暮云脸色苍白,身上穿着睡衣,脚上连鞋都没穿,赤脚踩在地板上,许星离心里一凛。江暮云捉过许星离手腕,眼角泛红,急道:“星离,安安发烧了。”许星离睡意全消,虽然急,理智还在,回屋拿了双棉拖鞋给江暮云穿上:“别着急,我去看看。”许星离快步来到江暮云房间,安安躺在**,睡得并不安心,眉头轻轻皱着,脸颊也红红的,许星离俯下//身,额头贴了贴安安额头,热度传过来,很烫。许星离轻轻拍了拍安安脸蛋,安安难受地睁开眼,说话时都冒着热气,声音萎顿道:“妈妈。”“别怕,妈妈在。”许星离给安安量了体温,顿时松了一口气,对江暮云说:“别担心,38.5度,我给她抹点酒精降降温,天亮我们就去医院看看,会没事的。”“嗯。”江暮云已经没了最开始慌张的模样,情绪冷静下来了,手指时不时探探安安的额头温度。许星离把酒精用温水稀释后,因为左手不方便,让江暮云用毛巾沾了给安安擦了擦身体。小家伙舒服得直哼哼,说凉快,但还是有气无力的,声音带着哭腔道:“妈妈,我们不要去见爷爷了。”许星离应道:“不见了。”她补充:“这辈子都不见了。”她无比自责愧疚,当时想着许母挺喜欢安安的,加上病得不轻,才会想着带安安去看她,没想到病倒是没看出来,却让安安被吓到,小家伙高高兴兴地陪她去,却只能小脸惨白地陪她回来。好在安安没有持续发烧,温度慢慢降下来,又睡着了,许星离也默默松了一口气,对江暮云轻声说:“安安没事的,别担心。”江暮云因为看不见,比许星离更加焦急,时不时抬手碰碰安安的脸,察觉到温度低一些,脸上便会露出放松的神色。江暮云点了点头:“嗯。”她又说:“你不用自责的。”许星离没有说话,低垂着头,拳头攥得紧紧的,直到手背一凉,紧攥的手指被一一掰开,许星离抬头,握住江暮云伸过来的手。她这才发现江暮云衣领大开着,胸前雪白肌肤若隐若现,而她脑袋里放了烟花一样,嘭一下炸开了。许星离慌忙移开目光,看着还在熟睡的安安,更加自责不已。安安还在生病。她到底都在看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