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秋砚想要等到关珩落地再睡,但没能撑到那时候就睡着了。第二天清晨醒来给关珩发信息,关珩也没能回复,可以想象他们完全不同的作息,将会让“暂时失联”成为他们这段关系中的常态。不过,两人都不是时刻想要黏在对方身上的类型。宁秋砚甚至认为,这样的方式对人类与吸血鬼的交往来说,才是最适合不过的。关珩喜爱宁静,向往自然,不可能长期在人类的世界生存,而自己的人生刚刚开始,也不可能永远不去上学。虽然每次分别都让他的日子变得煎熬,但宁秋砚喜爱张驰有度的交往,也喜爱隐而不发的情况下,思念慢慢堆积的过程。宁秋砚将寄存在酒店的东西全都收拾好,自己下楼叫车、退房,搬进了学校新分配好的宿舍。荣奇和另外两位同学都已经搬进去了。因为和对方不熟,荣奇暂时还没在宿舍睡过,说要和宁秋砚一起入住。“你男朋友走了?”荣奇问。两人正走在学校的小道上,宁秋砚的双肩包随便挂在一边肩膀上,裹着件厚羽绒服,略长的头发下面多了枚红宝石耳钉。荣奇想,这位看起来很乖巧的室友,似乎热衷于在身上刺青或穿孔。有一次荣奇还撞见过他抽烟,他抽烟的样子看起来不讨厌,一边写东西,一边用手指松松地夹着细长的香烟,偶尔哼一下音符。这样的宁秋砚……谈个与众不同的恋爱也很正常了。宁秋砚被他问得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荣奇指的是关珩。男朋友?他从未将这三个字和关珩联系在一起,仔细想一想,他竟找不到任何称呼用以概括他和关珩之间的关系。硬要说的话,他或许不仅是个血袋,还是关珩的“血契伴侣”。毫无疑问这是特别的,可是,他就是莫名地觉得,他和关珩的关系不仅于此,比这还要深得多。不知道应该要怎么回答才好,宁秋砚就点点头,默认了这个称呼:“嗯。”荣奇问:“他是哪里人?”宁秋砚想了想,说道:“也是雾桐的。”连荣奇都听说过渡岛被神秘富豪买下来的事,关珩独自住在渡岛时这件事可没法说。“好少看见男的留长发。”荣奇回忆那天晚上碰面的情景,对对方的外貌气质印象颇为深刻,“他是干什么的?也是学艺术的?”“算是吧。”宁秋砚说道,“他画画,也弹琴,很厉害。”“看起来比我们大一些。”荣奇说,“你们怎么认识的?”不是大一些。是大一千多岁。宁秋砚想。他告诉荣奇:“是献血的时候认识的。”荣奇就“哦”了一声,没再问了。他本不是个八卦的人,问了这些也只是对宁秋砚有些关心而已。宁秋砚顿了下脚步:“荣奇,如果你要是不习惯,或者是介意,我可以先和室友说明,或者申请调换宿舍。”荣奇无语:“你想多了,性取向不同又不是什么怪物,我为什么介意。还有,这是你的私事,根本用不着要向谁说明。”荣奇的态度和苏见洲一致,宁秋砚怔了怔,忽而一笑:“好。”想起苏见洲,宁秋砚已经有好些天没有和他联系了,回宿舍整理完东西以后就给他去了个电话。正好苏见洲有空,两人聊了一会儿天,宁秋砚犹豫了一阵,还是决定暂时不告诉他火灾和关珩的事,等寒假回去了再说。“你寒假还过来吗?”苏见洲问,“我最近换了科室,这边的活要轻松一点。”宁秋砚道:“应该不了。我可能有别的事要忙。”“好。”苏见洲没再问,而是说道,“下个月初我来溯京学习,到时候见你一面。”宁秋砚说好。于是生活完全地回到了正轨。下午宁秋砚正式回去上课,为了补缺失的课程,还找同学要了课程笔记和提纲。溯京的冬天黑得很早,夜里七点半,宁秋砚收到了关珩的信息。彼时他正坐在**,因为没有暖气,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靠着枕头听歌学习。手机震动后,看见关珩的名字出现的一瞬间,他心就跳得快了些,立刻拿过来滑动解锁。关珩:[飞机晚点,今早五点才上岛。]比预计时间晚一些,再过一个小时,渡岛就会进入白天。宁秋砚似乎能想象当时的情况。关珩抵达码头,康伯派车来接,车子行驶在凌晨的渡岛上,一直抵达大宅三楼,手机才有信号。那时宁秋砚正在熟睡中,关珩便没有吵醒他。像是有心电感应一样,宁秋砚刚看完这条信息,另一条就接踵而至。关珩:[在干什么?]宁秋砚马上回复:[在新宿舍。]关珩:[方不方便接视频?]大家都还没回来,宿舍里就宁秋砚一个人在,他当然马上说“可以”。关珩在这方面总是占据主动权的人,如果想看,就会直接要求视频通话。不过,这么快就视频,给了宁秋砚一种“关珩也在想他”的大胆错觉。视频接通了。宁秋砚的脸出现在屏幕上,他立刻切换画面,就看清了关珩。关珩应该是在房间里,光线非常暗,宁秋砚能看见地板上的电子炉火苗跳动的光影。关珩披着那件他所熟悉的深灰睡袍,因为关系的改变,关珩似乎更为放松,睡袍松垮地系着,隐约能看见苍白的胸膛,较之以往更为懒散。巧的是,宁秋砚也裹着深灰色被子,只是在宿舍里穿戴整齐,身上还穿着厚厚的毛衣,看起来很冷,很难熬。一天不见,却又像分开了很久。“新宿舍感觉怎么样?”关珩问。“人比以前多。现在住了四个人。”宁秋砚这边也有点暗,他只拧开了夹在床头上的灯,画面带着暗调,“换成了上床下桌。您看,我现在就在上面。”说着,他变换了手机角度,带关珩扫视室内环境。镜头掠过玻璃窗,夜晚天空一晃而过。关珩问:“你睡在靠窗的地方?”“嗯。”宁秋砚去得晚一点,只剩下了这个位置。关珩:“会冷吗?”“开窗的话有一点点冷,但是还好,今天没有下雨。”宁秋砚说,“渡岛的雪是不是已经很厚了?”“是。”关珩道,“和去年一样。”去年的冬天是宁秋砚第一次去渡岛,那时看到渡岛第一眼,宁秋砚就为它的美丽彻底折服,算算时间,现在差不多是雪没腿弯的时候。“湖面结冰了吗?”他眼睛亮晶晶的。“结了。”关珩说,“昨天他们在冰上凿了洞,钓了一些鱼。”宁秋砚说:“那树梢肯定也有冰晶了。”关珩回答:“房子周围都有,喷泉也结了冰。”“一定很漂亮,可惜我看不到。”宁秋砚遗憾地说,“好想快点放假。”两人都没说话。还有将近两个月,时间却无法快进。宁秋砚用轻松的语气说回自己的事:“其实宿舍这种设计不错的,我之前从来没有睡过上铺,也算是圆了一个小小的心愿。”他对关珩说中学时幻想住校,用以逃避练琴却被母亲识破的事,说现在的宿舍里同样还有家在本地却宁愿住校,抱有同样目的的同学。随后,又掀开被子下去找包,从里面扒拉出一个小本子,告诉关珩自己写了份个人推荐电影片单。“我今天写的,一会儿拍照发给您。”他说,“如果您觉得无聊,还有几部我还没看过,综合考虑了评分和朋友的意见,我们可以一起看。”将近十分钟的时间里,宁秋砚都在说个不停,尽量不让视频冷场。关珩偶尔会搭话,没有表现得不耐烦,或者是不想听。直到宁秋砚开始说电影院里发生的故障停播事件,关珩忽然叫了他的名字。“宁秋砚。”语气是温和的。宁秋砚停下来,黑葡萄似的一双眼睛望向屏幕:“嗯?”“不用刻意找话题。”关珩说,“做你自己。”宁秋砚:“……”他硬着头皮说:“我没有刻意找话题,只是不想让您觉得我很无趣。”在文翠公园那天,他亲口对关珩许下了承诺,做了未来的承诺。他不想食言。关珩手指撑在脸侧,隔空与他对视,淡淡道:“你不无趣。”宁秋砚张了张嘴巴,觉得关珩是在安慰自己,也无法附和关珩,说出令自己更信服的话。“至少对我来说……”关珩这样说道,“你已经很有趣了。”宁秋砚立刻想起了什么,脸上迅速地染上一片红色。或许关珩并不是那个意思,又或许关珩就是在隐晦地表达,总之宁秋砚直接变成了一朵缩在被窝里的火烧云。昨天下午,在拉着厚重窗帘、密不透光的酒店房间里。关珩自身后将他环抱在怀中,用惯用的冷淡语气问:“这么快?”那时,宁秋砚的眼皮在抖,身体也在抖,脑子里有一刹那的空白。他猜,那时的自己在关珩眼中应该真的是很有趣的,毕竟只是被碰了一下,不是谁都会那么快缴械投降。虽然关珩后来没有再提,也不曾用这个来逗他,但这一次确实是让宁秋砚记忆深刻,应该忘不掉了,是任何时间想起来都会想钻进地缝的程度。他们没有聊很久,有人敲响了关珩的房门,视频被迫终止。这个时间段,宁秋砚猜一定是康伯。关珩只说了句“先挂了”,就结束了通话。宁秋砚有点依依不舍地倒在枕头上,耳机滑落了一只,耳垂随之变得滚烫。其实他也能感受到关珩。他从前搞错了一点,那就是血族纵使永恒不变,却不是无欲无求的生物。纵使他不着寸缕,而关珩衣冠楚楚。在拥抱时,亲吻时,宁秋砚有好几次都有一下秒就会被狠狠入侵的强烈危机感。只是关珩的谷欠望太过复杂浓烈,夹杂着要将他生吞入腹的、属于顶级捕食者的杀意,很难说清楚如果真的行动起来,究竟是哪一种将淹没理智,占据上风。事后,在酒店的浴室里,宁秋砚看见了碎出好几道裂纹的大理石洗手台。只有他知道那时发生了什么。在宁秋砚主动献上的一吻以后,关珩轻轻舔过宁秋砚的耳垂,尖牙以更轻的方式触碰过,有意忽略了下方的动脉血管。然后退远了一些。“除非我允许。”“不要在这时触碰我。”莲蓬头没有关,关珩苍白的脸上滑落一颗颗水珠,漆黑的眼底蕴着一片红。湿发贴在他的脖颈,能看见轻微的起伏。“记住了吗?”他命令般询问。宁秋砚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了,只记得关珩复又靠近了些,手撑在洗手台两侧,在他的额头留下了一个冰凉的吻:“你乖。”**与危险同行,令人堕落地迷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