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两人边走边聊,苏见洲感觉宁秋砚真的变了很多,不再那么丧,也不再那么死气沉沉,虽然仍算不是个热血开朗的人,但在说起喜欢的人时眼神带着光。苏见洲从没见过那位居住在渡岛的关先生,也不知道对方曾经有一张在网络上流传掀起热度的照片,每次听宁秋砚说起,他也只是隐约在脑海里勾勒出一个病恹恹的年轻富家子形象,博学多识,孤独,带着点神秘。可是这些足够了,就凭这些,就足够把浑身艺术细胞的宁秋砚迷得神魂颠倒。苏见洲问:“他知道吗?”宁秋砚马上就明白过来,苏见洲是在问刚才说的“我喜欢他”的事。思考了两三秒,宁秋砚回答道:“……知道。”他从没对关珩表白过,但他觉得,关珩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毕竟连陆千阙都能看出来。不,应该是他们身边的所有人都能看出来,宁秋砚实在是太不擅长掩饰情感了。“那他是什么反应呢?”苏见洲又微微蹙眉,“是接受你,还是没表态?宁秋砚,你没怎么接触过那个阶层的人,他们很多时候什么都不说,只是吊着你,就能他们获取想要的东西。你不要只是一味地付出,被对方表现出现的善意迷了眼睛。”苏见洲毕竟要比宁秋砚大几岁,见过的世面更多,尤其是在医院那种地方上班,人情冷暖都早就看了个透彻。他说这些都是事实,语气平静,不显得咄咄逼人。宁秋砚顿住脚步,知道苏见洲都是为了他好,如儿时一样乖巧地应了。随后,他认真地告诉苏见洲:“关珩不是那样的人。”这是宁秋砚第一次说出关珩的名字。直接念出这两个字,好像无论如何都显得太过亲密了。可是真的把它们念出口以后,他与远在渡岛的关珩仿佛距离一下被拉近,提醒他,他们的关系已经更进一步的事实。“关先生没有想要从我这里获得什么。”宁秋砚说,“而且……这世上好像都没有什么东西是他想要的。”关珩已经什么都拥有了。或者换个说法,那就是什么都不需要再拥有了。气氛变得安静。他们继续前行,苏见洲忽地叹了口气,问:“他是已经病得很重了?”宁秋砚“啊”了一声,没想到苏见洲会往这方面想,只好摘掉帽子,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含糊道:“……嗯。”“你看能不能找他要一份病历。”苏见洲正色道,“虽然我不是学这个的,但是我老师认识很多国内外著名的血液病专家——”“不用了。”宁秋砚赶紧说,“他们自己就有安排的。”苏见洲望着他。宁秋砚补充:“渡岛也随时都有专业的医生在。”这不算是撒谎,凌医生就长期住在渡岛。苏见洲便摆摆手:“也是,那种富豪说不定早就把世界上的专家都请了个遍,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宁秋砚只好又点点头。关珩是个病秧子且命不久矣的设定在谈话中被深入刻画,这个误会一时半会儿是解不开了。后来苏见洲看宁秋砚的眼神一直有些黯然,似乎在感叹命运对宁秋砚的不公,好不容易遇上个想要珍惜的人,却又注定离他远去。两人分别时,苏见洲还特地拥抱了宁秋砚,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和苏见洲聊过之后,有时宁秋砚会想,既然关珩不打算从他这里获得什么,那么他究竟该如何给这段关系定义。关珩说,要他将自己完全地交付出来,会对他提更严格、更过分的要求,也会对他丰厚的奖励。宁秋砚不在意奖励,但是……如果小皮箱里就是所谓的更过分的要求呢?宁秋砚有点崩溃。他偷偷地在网络上搜寻了相关的信息,有很多都让他瞠目结舌,难以置信,他不知道世上还有人有这样的爱好。那些东西有的让他反感至极,浑身不适,出现恶心与愤怒的感觉,有的却又看得再次面红耳赤,简直推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不管怎么样都好,他心里其实很清楚,如果对他要做那些的人是关珩的话,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甚至还会有一点可耻的期待。关珩发现了他的心不在焉。圣诞节前夜,舍友们都有安排,宁秋砚去了黑房子。没错,他现在管那栋暗色调的、有黑色大理石的房子叫黑房子。看来看去,宁秋砚也没能选出什么家具,只是被杂志上的一张能自由调节角度的智能床垫所吸引,自己去店里买了个很薄的床架,将送来的床垫了上去。除了这张床垫,房子里就是一套音频设备,一些宁秋砚的衣物和日用品,除此以外别无他物。小皮箱当然是不可能继续放在宿舍的,被他塞进了行李箱里。关珩的视频通话在九点钟的时候打来,彼时宁秋砚正趴在床垫上剪音频。最近学长的工作室接受了一个小品牌的邀约,给新发布的香水广告做配乐,宁秋砚在工作制作的一段声音小样被他们推荐了,钱不多,分成后大约只有几千块,大家都嫌麻烦,所以宁秋砚需要自己去对接,并按照方案作修改。“我都改第四个版本了。”宁秋砚说,“他们又要用回第二版的beat,就是您听过的那个,但要保留一些现在的改变。”他戴着大大的监听耳机,显得脸很小,手里扯着一截线,难得露出苦恼的样子。关珩问:“不想改?”“是的。”宁秋砚取下耳机,翻过去瘫在**。这床垫很大,随宁秋砚想怎么翻滚都可以。他铺了纯白的四件套,剪短的黑发散开在床单上,露出红宝石耳钉和一截白皙的脖颈。他老实对关珩承认:“好麻烦。我觉得初版就是最好的,他们当时不就是因为初版才想要购买的?怎么总让人改。”“甲方就是这样。”关珩说,“如果嫌麻烦,下次你直接将作品放上网站卖,按版权使用范围定价,就不会有这些困扰了。”关珩那边光线明亮,是在画室里。手机应该是立在不远处的架子上的,关珩穿着长长的深灰睡袍,取了笔,正在调色。那头顺滑的长发别在耳后,关珩只是站在那里,就已经是一副美妙绝伦的画。宁秋砚根本无法从关珩身上移开视线,还注意到关珩又是赤着脚的。本来很烦躁的心情在看到关珩以后渐渐地烟消云散,倏地安静了下来。“不行的。”他客观地评价自己,“我还没有拿得出手的好作品,又没有什么名气,上了网站也没有推荐,更不会有人来买,现在已经是捡漏,得到了天大的好机会。我还是老老实实地把他们要的改了吧。”关珩调好了颜色,看向镜头:“要帮忙吗?”宁秋砚知道这是关珩要帮他改的意思,但摇摇头:“不用,我自己改。”“嗯。”关珩抬手,睡袍袖子往下滑去,露出了冷白结实的小臂,“最近就是在烦这个?”宁秋砚不自觉咬了下唇:“……有一点。”关珩在画布上落下一笔,宁秋砚看不见他画的什么,也不出声打扰。繁华的溯京彻夜不眠。偌大的房子里静悄悄的,壁炉噼里啪啦地烧着,地暖的热度也上来了,宁秋砚全身上下只有一件长T恤,两条光溜溜的腿裹在被子里。除了音乐,他们其实没有那么多日常的话要聊。宁秋砚忽然想到什么,将手机放下后从床铺里钻出来,去拔掉先前的耳机,换上了音响线,播放歌单后隐约立刻充盈了整个空间。正在播放的是一首来自女歌手vietra的原创曲目《Dim Lights》,曲调慵懒暧昧,很适合现在的氛围。回到**时,心有灵犀般,关珩也正好再次望过来。“还有别的吗?”关珩淡淡开口,很有耐心。宁秋砚蓦地回到了前段时间的酒店房间里,仿佛恼人的衬衫夹还勒在腿的根部,而他坐在关珩身前,被对方的气息包裹,至上而下地俯视,让他奉上全部的信任,并主动接受惩罚。于是他跪坐在床的中央,对着手机点了点头,吐露出这些天的困扰:“李唐给了我一个小皮箱,是您让他准备的吗?”关珩说:“是。”他朝镜头走近了些,面孔在屏幕上放大,漆黑的瞳孔里映着光线。“怎么了?”宁秋砚有点难以启齿地说:“……箱子里装的东西有点奇怪。”他羞赧地移开视线,看向墙面的窗户,“我不知道要怎么用。”关珩道:“你不需要会用。”又问:“怕吗?”宁秋砚重新看向手机屏幕,周遭的空气都热了,他回答:“有点怕。”关珩目光深沉,只说:“克服。”很简单的两个字,不容置喙。宁秋砚还没说话,关珩便又道:“否则你会受伤。”宁秋砚脸上冒烟地应了。有人敲门,是康伯按惯例送来了关珩的晚餐。宁秋砚注视着关珩去开门的背影,看见他端着杯子回到镜头前。杯子里的份量不多,颜色新鲜,不知道是取的鹿血还是羊血,人们用保温箱带回来,应该还是带有温度的。除了想要宁秋砚看的时候,近来关珩都会避免当着他的面进食。眼看视频通话就要结束,在关珩挂断之前,宁秋砚第一次开口:“先生——”他勇敢地问,“可不可以就这样一直连着?”关珩问:“怎么?”“今天是平安夜,想和您多待一会儿。”宁秋砚紧张地说,“我改东西,您画画,就这样连着视频,我不会打扰您的。”他小心翼翼地伸出触角,将想要的都说出来,请求关珩的许可。因为他知道,他越坦诚,得到的纵容越多。如宁秋砚所想,关珩真的同意了他的请求。但冷淡地叫了他的名字,命令道:“衣服穿好。”作者有话要说:虚假的命令:衣服穿好。真实的命令:裤子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