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上一次喝多,今晚江凛的表现更为放松,也有了几分从前两人相处的影子。季明伦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指没动,垂眸看着他的眼睛时,觉得他有些欲言又止,而且他似乎不愿意被自己这么看着,很快就闭上眼睛,阻断了视线。站直身体,季明伦朝墙上的钟看去。已经过三点了,这个时间街上都没什么人,要勉强江凛回去确实没必要,何况他这里还有多余的房间。走进次卧,季明伦将墙上的空调按键调到低风模式,回到沙发旁边说:“不想走也行,到客房去睡。”江凛没有起身的意思,只把右手胳膊抬起挡在眼睛上:“我睡沙发就好。”季明伦家的沙发是他俩一起选的,当年逛了好几个家具城才挑中现在这款,光是等到货都耗费两个多月时间。论舒适度,这张真皮大沙发不输给主卧那张两万多的床垫,以前江凛洗完澡就喜欢躺在沙发上看网课看电影。季明伦没勉强他,走到触摸开关的位置把客厅灯都关掉,只留通往卫生间转角的一盏小壁灯。偌大的客厅没了照明,夜色将沙发上的身影裹住。季明伦望了一眼江凛躺的位置,趿着拖鞋往主卧走去,在推开卧室门时,肩膀不小心碰到了门框上悬挂的捕梦网尾端。一道很轻也很脆的风铃声响起,季明伦抬手抓住它,铃声止住的同时,沙发那边传来了江凛的说话声。“明伦。”季明伦侧身站着,他沐浴在卧室光线里,看不清江凛,也不确定江凛有没有看着他,只是感觉到江凛仿佛在犹豫,等了片刻才听到一句:“其实这一年我经常会想起以前的事。”季明伦没应声,但是也没有关门,这给了江凛几分勇气,他撑着沙发坐起,视线遥遥望着沐浴在灯光下的人。“我不知道你现在是怎么想的,但是我、我很想修补我们之间的关系。”“你就给我一个机会吧。”回应他的还是沉默,就在他心跳快得都要挤出嗓子眼时,终于听到了季明伦说话。可惜只是一句“早点睡吧”,不等他再开口,季明伦便松开抓住风铃的手,转身关上了主卧的门。被放开的捕梦网尾端还在微微摇摆,却无法再撞出清脆的铃声了。视野又陷入黑暗中,江凛依旧望着门的位置,可惜再也看不见门边的人,连那枚捕梦网都看不清了。撑在身下的手指捏住沙发冰凉的皮垫,继而力气一松,他又向后倒了回去,眼前浮现出当年买下那枚捕梦网的情景。那是季明伦在筹备新家的时候,除了拉着他一起看装修图纸,挑选家具外,便是选家里的配饰。他们两个都是男的,对家装配饰缺乏审美,逛了一圈家具城也没看上导购介绍的那些摆件。后来陈妮丹做助学义卖活动时有不少手工品滞销,找了他帮忙,他就把剩下的物件都买了。那些手工制的小饰品他没兴趣,让陈妮丹分给想要的人,只有一个灰色坠白色羽毛,写着“心愿达成”的捕梦网被他留了下来。陈妮丹说做这个捕梦网的同学特地拿去南普陀寺拜过,当时季明伦也在旁边,听完就从他手里顺走了,从此以后就挂在卧室的门框上,到了现在也没被扔掉。在客厅胡思乱想了半个多小时,江凛终于熬不住酒精的后劲睡了过去。等到季明伦借着起来上厕所看他时,发现他靠在沙发角落里,像是很冷地蜷缩成一团。客厅的空调被调到26度,这是江凛习惯的温度,以前他睡觉就不喜欢盖毯子,季明伦走过去时,见他抱着双臂,手背皮肤的触感冰凉,便回到卧室拿了床毯子盖在他身上,又把空调再调高一度。做完这些,季明伦去厨房倒水喝。他没开灯,动作也放得很轻,不过在转回客厅时听到了江凛在说话。那声音很模糊,听不清具体内容,他走近了,弯下腰辨认片刻,觉得更像是一种呻吟。疑惑地蹙起眉,他还没想到怎么回事就听见江凛泄出了一声轻喘。那嗓音呢喃,从鼻腔里发出来,更像是夜色中趴在窝里叫春的猫。这下季明伦反应过来了,江凛在做那种梦。才刚被水润过的嗓子莫名变得干渴,他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人。不知江凛梦里的人是谁,能发出这么软的喘息,难道是喜欢的对象?意识到这一点时,季明伦的脸色愈发难看了。伸出去的指尖落在江凛的眼角处,指尖轻抚着柔软的眼睫毛,睡梦中的人似乎感觉到了痒,身子跟着颤了颤,抬手抓住他的手指。以为江凛醒了,季明伦心惊地想抽出手,但江凛只是把他的手心枕到脸旁边就不动了。盯了江凛片刻,在确定他没有真的醒来后,季明伦蹲下身,用左手撑着地板坐在了冰凉的地面上。被压住的右手贴着江凛的脸,指尖所及处是一片温热光滑的肌肤,距离上一次这么触碰还是毕业旅行的最后一晚。当时他把江凛抵在墙上,在亲吻江凛的嘴唇时,手指也在光滑的脸颊以及颈部肌肤上抚摸着。江凛没有回应,不过他能感觉到这人吓傻了,竟然屏息静气,直到他用舌尖轻松挑开了齿关,触碰到柔软的小舌后,江凛才如梦初醒般猛地推开了他。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所以他确信,那是江凛的初吻。现在想想,他还是从江凛这里得到了太多的优待,凭着一起长大的情谊,他拥有了无数个江凛的第一次。尤其是在他**遗精的秘密,当时江凛手足无措,满脸通红的模样至今都刻在他的脑海深处。还有半年后被他半哄半骗地讨论起用手的感觉,原来江凛不习惯,总觉得这是一件很别扭的事,才导致睡觉时会频繁地弄脏**。再就是江凛晚来的变声期。江凛比他小了四个月,变声期和遗精顺序和他反着来。还记得那是一个周末的清晨,江凛打给他,很费劲却说不出话,当时江凛的母亲还没去世,不过也因为化疗副作用长时间地昏迷,所以一直到他陪着江凛去看了医生才知道是变声期的缘故。想到那些年江凛事事依赖自己的样子,季明伦忍不住叹气。喜欢上江凛是一个意外,如果没有这个意外,他们到现在还会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现在江凛回来了,一直在主动示好想修补这段友情,也许江凛就是舍不得他这个朋友,更或者,江凛是有喜欢的人了,希望他这个朋友可以释怀,可以接受。手指被江凛垫在脸下面,压得久了,指尖缺血开始发麻。这种感觉就像他们现在的关系,江凛一心想求和,他一直抗拒,可又能坚持多久呢?等暑假结束江凛就要回洛杉矶了,而当初自己是因为江凛才选的新闻学,明年研究生毕业的路该怎么走,他到现在都没想好。其实跟着季卓升出国也未尝不可,离开这里,以后和江凛天各一方,见不到面了,慢慢就不会想了。也许真的可以做回朋友也说不定,偶尔联系一下,问问彼此近况。至于喜欢的人——收回手,季明伦把被压麻的手指贴到地砖上,江凛脸颊的温度很快就被大理石的凉意抹去了。他站起身,帮江凛再掖了一次毯子,转头回了自己房间。在关门以前,他把门上的捕梦网取下来,放到了带锁的柜子里。这个捕梦网他一直舍不得拿下来,不过现在是时候了。在沙发上睡到了上午十点,江凛被手腕上震动的watch吵醒了。关掉闹钟,他伸了个懒腰坐起,一眼便看到了正在厨房忙碌早餐的季明伦。昨晚他喝醉了,后来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想到季明伦竟然真的留他在家里过夜,江凛掀开毯子站起来,要穿拖鞋时又回头看去。这条毯子也是季明伦给他盖的吧。抿住想要上扬的嘴角,他捋顺头发,踩着拖鞋走过去,试探地说了一句“早。”“早,”季明伦转过身,下巴点了点卫生间的位置,“给你备了新的牙刷毛巾,先去洗漱吧。”即便脑子还没完全醒转过来,江凛也感觉到季明伦的态度似乎不同了。见他愣在原地没动,季明伦把锅里的煎蛋翻了个面,又催了一次。江凛进了卫生间,等到再出来时,季明伦已经把煮好的面摆在了餐桌上,接着脱掉围裙,在左边那张椅子上坐下,对他说:“过来坐吧。”在右边的椅子坐下,江凛接过季明伦递来的不锈钢筷子,视线从面碗最上面裹着一圈金黄色的太阳蛋转到了季明伦脸上,看季明伦夹起一口面吃进嘴里,再咬一口蛋,然后再吃面。这种素面是他以前在季明伦家最常吃的早餐,不但养胃而且有营养,尤其是上面这只太阳蛋。他喜欢吃微微凝固的蛋黄,家里的阿姨每次都煎不好,不是过生就是过熟,只有季明伦能煎出他喜欢的口感。筷子在薄薄的蛋皮上戳了一下,破掉的孔洞里能看到橙色的蛋黄。看他盯着面不动,季明伦咽下嘴里的食物道:“不想吃?”“不是。”江凛忙摇头,夹起太阳蛋咬了一大口,橙色的蛋黄从嘴角流下,季明伦看了一眼便不动声色地转开视线,抽了张纸巾递给他。江凛接过来擦了擦,把整只蛋都吃完后,他喝了一口香浓的汤。还是熟悉的麻油味,很能挑动味蕾,但他心里装着事,面对再香的食物也觉得差了点什么。仿佛没看出他的不对劲,季明伦三下五除二地把面吃完,起身去厨房洗碗刷锅了。江凛望着他的背影,明明有很多话想问,到了嘴边却不知如何开口。尤其是季明伦的态度,虽然能看出来有转变,但他又很怕这是自己的误解。毕竟季明伦也吃了早饭,或许只是顺便做了一碗给他,并没有其他意思。把面吃完,江凛端着碗走到季明伦身边,那人听到他的脚步声,手伸过来接走他的碗筷,放到水下冲洗。江凛停留了片刻,见季明伦专心致志洗碗,没有想跟他说话的意思,只好先回到客厅。但在他走向沙发时,却发现主卧门框上的捕梦网不见了。回过头,江凛问道:“你把捕梦网收起来了?”将最后一只碗的水沥干净,季明伦抬手按下水龙头开关,哗哗的流水声休止了,耳畔顿时安静下来。他没有立刻回答,等把手套脱掉才转过身,靠在水池边看着江凛。“嗯,没用就丢掉了。”季明伦的语气很平静,但不是以往那种冷淡,看向江凛的眼神也没有不耐烦的意思。江凛却脸色骤变,抬腿就往厨房走。看出他想翻柜子里的垃圾桶,季明伦拉住他的手说:“我早上扔到楼下的垃圾桶了,现在已经被收走了。”“为什么要扔掉?你不要可以给我!”江凛说话声都变了调,这个家里与他有关的东西已经所剩无几了,如果连捕梦网也没有了——相比他急红了眼的模样,季明伦的神情却显出了难得的平和:“那件事我早就放下了,再留着过去的东西也不合适,以后我可以和你做回朋友,但是不要再提从前了。”作者有话要说:他要放下了过去才能重新开始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