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枫约喝酒的地方在他们之前常去的一家酒吧里,季明伦把车停在地库,进电梯上了42楼,推开了一家很有废墟元素风格的酒吧大门。这家酒吧设计独特,老板的定位却是清吧,音乐声很适合交谈,吧台对面的整面墙落地窗又能俯瞰海景,是邓枫最喜欢来的酒吧,当初季明伦答应与他合伙开【茶卡】的时候,就是在这里谈好的。在老位置看到邓枫的背影,季明伦走到吧台边,让酒保开了瓶冰白,又拿了两支细长的高脚杯走到邓枫对面。邓枫手边放着瓶金标龙舌兰,已经空了一截,看他竟然开了瓶酸酸甜甜的冰酒,吐槽道:“你搞什么啊?点个女人喝的酒。”季明伦没理会他放到自己面前的龙舌兰,往两支高脚杯里倒了酒,推了一杯到邓枫面前:“今晚不想喝醉,偶尔也换换口味吧。”邓枫端起酒杯,看着透明杯身中色泽金黄的琼浆,无奈地笑了笑,仰头一口闷干了。季明伦微微晃动酒杯,浅尝了一口,感受着冰白独特的芬芳在味蕾中释放开来,目光下沉望向了旁边的落地玻璃。静谧的海辽阔深远,今晚没有月色,云层厚重遮天,出来的时候听到电台广播,过两天又会有台风登录。“店里招到新人没有?”盯着海平面上一闪一闪的浮标球,季明伦开口问道。呷了一口龙舌兰,邓枫说:“祝祝推荐了自己的朋友过来,人手没问题。”季明伦点了下头,刚说完“那就好”邓枫就丢了包烟过来,他想拒绝,余光一瞥发现外包装是宝亨莫吉托。邓枫一向看不上他抽的烟,嫌味道太淡,但这包宝亨莫吉托是拆开的,还少了大半。他捏了捏烟盒,问道:“怎么换口味了。”“邓怡的,”邓枫用手背撑着下巴,眼神睨向季明伦,“我在她房间发现的,问她怎么开始抽烟了,她说戒了,这些准备丢掉。”把杯子里剩下的酒喝了,季明伦从自己裤兜里摸出一包全新的宝亨莫吉托,撕开包装后点燃一根。看他在对面吞云吐雾,邓枫也点了一支,抽了一口后还是觉得不习惯,掐灭在烟灰缸里:“你跟我妹怎么回事?说清楚了?”季明伦望着窗外的海景,心不在焉地应道:“我跟她说要是再不懂克制,我和你也别做朋友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又干嘛了?”那天邓怡的生日趴季明伦早退了,后来邓枫也因为有其他事没能到场,邓怡应该是交代了施晓闽她们不能说出去,因而邓枫至今不明发生过什么。今晚出来就是打算摊牌的,既然说到这了季明伦也不再隐瞒,将一截烟灰抖落在金属烟灰缸里,他道:“邓怡发现我和江凛在一起了,但她误会江凛在同时吊着你跟我,那天江凛去她生日趴找我,被她不小心推下水。”季明伦的语气很平静,简短几句话就概括出事情的原委,但这几句话的信息量太大,以至于邓枫先是懵住,过了几秒才猛然抓住重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和江凛,你们在一起?!”季明伦心知这对于邓枫来说很难接受,毕竟这件事上他也有错,一开始因为和江凛关系尴尬,他俩都对外瞒着彼此以前就认识,后来随着时间推移越发不好坦白。如果邓枫早点知道他和江凛的过去,兴许就不会有后面的麻烦了。“嗯,”压低了嗓音,季明伦的神色添了几分内疚,“其实我跟他读幼儿园的时候就认识了,一直到大学毕业都是关系很好的朋友,不过在他出国之前我跟他告白,那时候他没接受我,还跟我闹掰了,所以今年暑假他回来的时候,我都没想到他会去我们店里打工。”邓枫依旧是一副无法相信的表情:“那他拒绝我,说他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了,那个人就是你?”端起刚才来时邓枫给自己倒的龙舌兰,季明伦仰头一饮而尽,待苦涩的**穿喉而过才看向对面的人:“嗯。”邓枫呆愣半晌,忽然嗤笑了声,肩膀随着动作抖动了下。季明伦看到他抬起左手,手背抵住下巴握紧拳,很快又笑出第二声,随后便笑得整个人向后仰去,瘫靠在了金属椅背上。他动作夸张,看得季明伦也蹙起眉,正考虑着该怎么开口,就听见他自嘲地叹道:“难怪啊。”“难怪江凛去店里那么勤,难怪你这一个月来店里也来得那么勤,难怪我一叫他去旅行他就答应了。”“还有上次,我说送他回去他却看着你,”邓枫拍了下大理石的桌面,掌心发出一声闷响,“那时候他其实是想坐你的车走的吧。”季明伦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邓枫的表情阴晴不定,前一刻还在嘲讽地笑,后来又颓丧地塌了肩膀,这会儿却挺直脊背,瞪着他总结起先前的猜测。“一年前你那个鬼样子就是因为江凛吧,你俩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没等到季明伦的回答,邓枫接着问:“在西安的时候?”“没有,”季明伦否认道,“我在西安还问过你是不是在追江凛,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他真正的想法。”季明伦的左手随意地搁在酒杯旁边,邓枫瞥到他手腕间的银色链条,指尖隔空点了点,问:“这条手链也是江凛送的?”这一年来与季明伦待在一起最久的朋友就是邓枫,自然认得他不离身的这条手链,也清楚手链前段时间断了被送去修。现在看他重新戴上了,邓枫便记起在奢侈品店看到江凛兴致勃勃选手链的画面,那时候以为江凛是觉得贵了才没买,现在看来,八成是因为被季明伦提前撞破的缘故。想到自己后来干的乌龙事,邓枫觉得面子真有点挂不住了,一口气连着喝了三杯酒,最后被季明伦按住了手。“你要是气不过的话,我俩出去打一架吧,我让你打。”季明伦拿走他手边的酒瓶,态度诚恳地说。季明伦不是一个会主动跟人动手的人,但这件事确实给邓枫造成了伤害,且他不想邓枫怪到江凛身上,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让邓枫打一顿解气。邓枫的眼神递了过来,没有情绪的瞳孔倒映着旁边一排氛围灯的冷光,感觉竟然有些陌生。季明伦没有避开他的注视,两人对视了好一会儿,隔壁桌忽然传来爆笑声。邓枫的注意力被打断了,转头睨了那桌几个男女一眼,收回视线道:“得了吧,打你我的手也要受罪。”说到底,那时季明伦问过他是不是对江凛有意思,他自己也没承认。如果当时他认了,可能事态的发展会曲折一些,但结局应该不会改变。那天江凛在电话里没有说喜欢的人是谁,现在知道是季明伦以后,他就想明白了这段时间江凛为了接近季明伦所做的努力。江凛一开始就目的明确,季明伦又一直念着江凛没忘,这两人之间哪容得下其他人插手?人最怕的就是拧着一根筋想不通,道理一旦明白过来了,也就不是那么难咽下去了。何况这些天下来,他虽然还想着挽留江凛,但是心里也清楚,等江凛回了洛杉矶,接下来一年就是跨国的联系,这其中的难度有多大不言而喻。抬起双手抵在桌面上,邓枫用掌心揉搓着面庞,片刻之后泄出了一声叹息。酒吧音乐声在响,季明伦没有听到这声叹,只看到他很快就把手放下来了,再看向自己时,眼眸已变得平静。“行了,这事过去就不提了。”邓枫一向是个豁达的人,不过感情这种事难说,出来之前季明伦心里还没什么底,此刻见他没有在江凛这件事上犯轴,总算松了口气,谁知接下来却听到他问:“但你有没考虑过往后的一年怎么办?”离开酒吧时,季明伦绕到后面的天台,站在护栏前看了一会儿风景。天幕与海岸遥遥相对,黑夜沉在了深海里,左侧迷人的建筑群霓虹光如一笔笔浓彩出现在深色的画布上,将左右两个世界割裂开来。几步之外的女孩开着视频在做直播,扰人清净的说话声几乎掩盖了高空烈烈的风响,季明伦站了一会儿就离开了,走的时候看了眼酒吧的座位,邓枫还在位置上,不知与谁讲着电话。回到车里,他给江凛打过去。铃声响了好一会儿江凛才接起,说话之前他先听到了沙沙的水声,不禁在脑海中构筑出一幕旖旎的画面。“在洗澡?”他问。“嗯,”江凛的声音有些哑,“你和邓枫谈完了吗?”“谈完了,”季明伦从口袋里摸出烟,降下车窗后点燃一支,“解释清楚了,他也能理解。”“真的?”显然没想到会这么顺利,江凛的语气颇为吃惊。季明伦笑了笑,鼻腔里喷出的白雾在眼前缭绕开来:“骗你我又没钱拿。”江凛语塞了,随后听见季明伦说:“我现在回去,你会不会饿,有没什么想吃的?”“我不饿,”江凛说,“你早点回来吧。”季明伦用夹着烟的手指拉过安全带扣好,再按车子的发动键:“想我了?”江凛没吭声,电话那头只有水声依旧绵绵。脑补着江凛浑身淌水,一丝不挂地站在自己浴室里的模样,季明伦喉咙发紧,仿佛能闻到江凛头发上独属于自己的檀木雪松香气,还有从细腻的肌肤上滑落的奶白色泡沫。攥紧了方向盘,季明伦压低嗓音说:“江凛,我想你了。”电话那头还是没人回答他,但他听到了一声很轻微的,像是抽气一般的呼吸声。江凛垂着眼帘,睫毛上挂着几颗细小的水珠,望着被季明伦一句话就撩拨起来的冲动,他莫名有些呼吸困难,心口也涌出了一阵难以压制的渴望。抬起左手抱住了右臂,他闭上眼睛说:“我也想你,快点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