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倘若苏沉没有弃权, 他等于猜得全中!这一刻所有人都反应过来,跟着唏嘘不已。真是随便蒙一个都对啊……苏沉刚才要是报了答案没坐下,现在是远远赢蒋麓一大截!人家只猜得中一个, 苏沉可是全都猜到了!太可惜了!严思看向苏沉, 观察着他此刻的表情。“为什么想要放弃?”“很气馁, ”少年长睫微垂:“我觉得我能力不够,不足以猜出最后的答案。”闻长琴在一旁听得惋惜:“自卑心出现得不是时候, 耽误了你的好事。”“也不一定是自卑,”严院长笑起来,像是被勾起了许多回忆:“我年轻的时候, 和这个孩子很像。”“过分要强,对自己太苛刻,有时候反而自乱阵脚。”蒋麓原本被簇拥着敬酒, 听见他们还在聊, 谢过其他人之后过来敬他们。“严前辈,你的意思是……”“你演过打仗的戏,对吧。”老人看向他, 目光如炬:“打仗,是十万人就会赢五万人吗?”“……不一定。”“很对。昆阳之战里, 绿林军两万人大败新军四十三万人, 靠得不仅仅是军力。”老院长看向苏沉, 意有所指。“能力再强, 要用对地方,才能当真。”“你们现在还小,有卜导帮忙掌舵, 什么都能听他的。”“哪怕演得不好, 我们几个糟老头子也能指点一下。”“等成年以后, 怎么调兵遣将,动用控制你自己的十二般本事,那就是另一回事了。”这顿饭吃得大部分人红光满面,大鱼大肉之后再出去散步看雪,酒气一散更是浑身都快活。这一晚,本该兑现一个礼物。严思在提议节目之前预备好了,要找个年轻人教点独家绝学,哪里想到最后来领奖的是蒋麓。结果出来的时候,老院长看看他,看看他背后的老导演舅舅,心想这还教个鬼。这孩子自成一派,早就被那老狐狸教透了,好些东西融进习惯里跟本能一样。正纠结着,卜导演笑眯眯凑了过来。“老严啊——”“别说了,我知道,”严思伸手挡住他:“麓麓,过来!”蒋麓还在陪其他前辈说话,闻声很快过来。“你这个礼物,我兑现不了了,你就跟着你舅舅好好演戏,听他教的就能成。”不是一个体系,没必要硬拽。卜老爷子得了夸奖还卖乖,作势要帮自家侄子言语几句。“但——是!”严院长就差捂住这老哥们的嘴了:“但是我也不是轻易食言的人。”“这样,我欠你一个愿望。”“从今往后,你但凡有什么难处,或者实在办不到的事情,你都可以来找我。”卜愿本来想半开玩笑地讨个便宜,没想到老朋友张口直接许诺这么大的礼物,一时也愣住了。“不太好吧?”“有什么不好的,”严思不紧不慢道:“我既然许了,就一定尽全力帮你。”“还愣着干什么,”卜愿直接把侄子摁了头:“快鞠躬说谢谢!”蒋麓人都是懵的,鞠完一个躬还想继续,被亲舅舅眼疾手快摁住了。再鞠就是遗体告别了!你这小子!!隋姐本来担心苏沉情绪,见他平静如常稍稍放了放心,内心暗道是长大了,比从前沉稳很多。一直到宴会散场,各自回房间,苏沉都没怎么说话。外头落着飞雪,长风一吹都刮在脸上。他站在露天长廊上,好像还在想刚才的事。蒋麓跟几个熟悉的老前辈打完招呼,转了两圈才在这里找到他。“就知道你在这,”他上前带他离开风雪里:“走吧?回去休息了。”“我没想明白。”苏沉趴在栏杆上,羽绒服都沾了雪,说话闷闷的:“为什么会这样。”“被老爷子的话伤到了?”“不是,我在想你。”苏沉看向他,像是考场的灯都关了,还固执地留在那做题:“麓哥,我刚才其实也有观察你。”蒋麓没觉得意外,抬手帮他抹掉鬓边的雪粒。“然后?”“然后什么都没看出来。”小朋友很挫败:“你反应太快了,我甚至觉得,好像还没等到他们喝下去,你就已经知道答案了。”“到底是为什么啊。”他在这一刻,连荣辱都没有放在心上,也不觉得当众出了丑。他只在乎答案。是哪里看漏了?为什么你这么肯定醋在谁的手里?“你把你自己代入进去。”蒋麓把他从栏杆旁边拎开,熟门熟路地给弟弟拍身上的雪:“如果你在那五个人里,你怕拿到可乐,还是醋?”“醋。”“对,四个人都拿着可乐,只有一个人拿着醋。”“那四个演得好,还是演砸了,都不会有任何压力,也没有人会过度关注。”“可唯一拿着醋的那个人,会本能感觉所有人都在猜忌他。”蒋麓注视着他的眼睛,平淡道:“无论是严前辈,还是其他几位前辈,意外拿到醋的时候都会快速进入演的状态。”他们会想要掌控,想要留意其他人的演法,同时流露出更明显的情绪。这同样会反应在肌肉状态,呼吸频率,如此等等里。四个人闲散放松,一个人紧绷刻意,一眼便可以看出来。苏沉听完,抿着唇许久才开口。“你能凭直觉看出来谁在演戏。”“嗯。”“怎么做到的?”“直觉。”蒋麓哈了口热气,有那么点骄傲的意思:“所以没法解释。”他隐约猜得出来,这就是舅舅暗中赠予他的礼物之一。从小在剧组泡大,要么成为一板一眼的木偶,要么彻底能区分开许多细节。就像把一个孩子自幼放在古董行老板身边培养,能一眼识货一样。那种直觉判断,旁人轻易得不到。“真好啊,你赢了。”苏沉把头埋进他肩头,紧绷的状态终于缓缓放开。“我就差那么一点。”小孩嘟哝道:“本来可以赢你的……”“我请客,”蒋麓笑道:“想吃啥,明天我送你房间去。”“现在就请,我要喝热牛奶。”“好好好……等会就煮。”消息隔天传到时都,苏峻峰正在熨家里的大衣外套。他拿肩膀夹着电话,一边把衣服上的褶皱全都熨平,一边听得哈哈直乐。“我家小孩是这样,着急了会有点想后退。”“他以前可怕生了,逢年过节都不怎么跟亲戚们说话,现在跟蒋麓混久了,性格也开朗好多!”“好好好,那你们先去,回头再聊哈!”电话挂断,苏峻峰哼着小曲把衣服一一挂好。“老婆,午饭吃什么啊!”客厅那边没有声音。“老婆?”苏峻峰以为出事了,放下衣服过去找她:“被烫着了?还是哪儿不舒服?”餐桌上摆了三菜一汤,都是他们平日喜欢的菜色。梁谷云坐在一侧,手里还拿着添饭的木勺,像是在发呆。她过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木木道:“吃饭吧。”“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苏峻峰俯身探她额头,发觉温度无异才坐下来,拿过碗筷随便夹了一筷子木耳炒鸡蛋。“哎?今天做饭有点咸啊。”他吃了几口,确实也是饿了:“你要是这段时间累了,晚上我来做饭,洗碗还是我洗,你不用担心。”“咸了吗?”梁谷云揉了下眼睛,低头吃饭。“是有点,放盐的时候手抖了?”她匆匆嗯了一声,闷头扒饭,动作不太自然。“咱这段时间吃的是有点素,”苏峻峰以为她又想儿子心情不好了,半开玩笑道:“明天老公给你炖大肘子哈,大棒骨头那么一卤,开盖了那叫一个——”“我怀孕了。”苏峻峰大半口饭还含在嘴里,再要说话米粒簌簌地往外喷。“什么??”“我怀孕了。”梁谷云说话时双手都在发抖:“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我们都有……”她根本拿不稳筷子,勺子都被掉在地上,不住地转着圈。苏峻峰嘴里满满一口饭吐也不是咽也不是,猛然嚼得腮帮子都鼓起来,焦灼地说不出话。气氛骤然降到冰点。他把筷子放下来,起身坐到妻子旁边。后者已经方寸大乱,不住地吸着冷气,如同犯了大错。“会不会是看错了。”苏峻峰低声道:“你月经不准也是常事……”梁谷云没说话,伸手拽过旁边的包,拿出两根验孕棒,一张化验单。全部显示有孕。她已经怀孕十周了。苏峻峰接过单据,看得发愣,半晌抽了自己一嘴巴。火辣辣的疼。没做梦。“孩子已经有胎心了。”她嘴唇干枯,表情似哭似笑:“现在怎么办?”“我这周末直接去做手术?”苏峻峰听得胸口发沉,知道妻子混乱又难过,条件反射道:“你本来就身体不太好……再做手术流产的话……”“现在怎么办?我们要是问沉沉,那完全就是把压力责任全都转移给他!他才十二岁啊!”从回家那一刻起,梁谷云人就已经像是灵魂漂浮出去了一样。她乱得没有办法,这一刻甚至希望时间重来。“万一是女孩呢?”苏峻峰从来没有这么盼望过家里有个女儿:“你一直也想要孩子,我们……”“你别说了!!”她重重打断,抄起钥匙就出了门:“什么都不要说了!!”大门砰的一声关上,留苏峻峰独自坐在桌前。屋子宽敞漂亮,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