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休假期刚刚开了个头, 他们就坐飞机回渚迁了。十天假期里,两个人断断续续睡了四天,正值青春期生长太快, 像是一天能睡够十五个小时。在酒店里的闲暇时间里, 苏沉捡了许多贝壳装进象牙白的小桶。他拿根油笔在贝壳平滑一面写字, 像是把它们当作便签纸,絮絮记了些有的没的废话。一开始只有五六个扇贝壳, 后来还捡到有许多蚀孔的海螺,也一并写了当下的心情记在贝壳里。到了收拾行李的时候,桶里装的满满当当, 还有好些漂亮的小石头。隋姐拿密封胶带把它们固定好了,打算原样把东西带回渚迁。“瞧着真好看,你要是愿意, 回头我找个时间把它们串成风铃, 中间加点珍珠什么的。”“不用吧,”蒋麓道:“等日子到了,烧了怪可惜的。”苏沉伸手护住小桶:“卜爷爷只说烧笔记道具什么的, 这个算旅游纪念品,犯不上。”“那不一定。”“最好是把在剧组的回忆都烧了, 方便你十部拍完了脱离角色, 他老人家亲口这么跟我嘱咐的。”隋姐看见苏沉又包子脸了, 笑说几句帮忙解围, 想一想也觉得遗憾。虽然现在才拍到第五部,但攒下来的回忆已经很多了。她只是主演的助理,都有满满一本相簿, 好些电视剧同款小物件, 大小演员们的亲笔签名, 还有一整件道具组打样的龙袍。几十样东西都承载着这个作品的许多意义,就是换了她自己……也舍不得烧。“噢,对了,你们休息的这段时间,刚好酒店把高层系统给换了。”普通楼层的标间依旧是门卡系统,但长住固定的房间都换成了电子锁。蒋麓暂时还是甩手掌柜,并不参与打理卜愿的遗产,这些事暂时都由蒋从水定夺。酒店一共二十层楼,其中第十五层到第二十层都归给常驻演员作固定住处,一并换了单独的电子锁,用指纹和密码都可以打开。除此之外,蒋从水吩咐秘书过来盯酒店的防火防盗以及监控系统,顺带开始整理剧组资产的维护状况。她对哥哥尽心,做得很好。蒋麓听到这里,才终于感觉到素来淡漠的母亲透露出千分之一的温情。舅舅离世后,他孤单很多。“密码一定记得保密,最好不定期跟换。”隋姐不太放心,又补充道:“私生粉之前不是被抓到几个,还有人特意伪装成工作人员进来……得亏老团队互相都面熟,认得出生面孔。”苏沉想想应了,回酒店之后即刻改了密码。输入数字的时候,少年想起什么,拿出先前他和蒋麓互换的房卡。两人认识快满五年了,先前都默认有对方的钥匙,没事去对门溜达已经成了习惯。虽然他和麓哥是各住一个套间,但这些年一直像是共享着超大空间,有时他过去看书,有时蒋麓过来打电玩,对台词时串门更是常事。苏沉把光荣退役的房卡放在纪念册里,回走廊里试电子锁是否好用。蒋麓半倚着门,在对门看他。“你别说话。”某人很有自信:“三次之内,我绝对猜的中。”苏沉礼貌让开:“你来。”电子锁一共四位数密码。蒋麓先试了苏沉的生日。不对。试了他弟弟梁稳的生日。不对。……难不成是我的?他心意微动,先瞥了一眼苏沉,才又去试第三次。不对。苏沉予以点评:“既然不需要我告诉你,那这几天,你什么时候猜对了,什么时候再过来找我玩吧。”说完利落开门进屋,不给回击余地。就知道你会猜这个。手机响了两声,他拿出来翻盖一看,对方短信发了个猪头。苏沉:「答案很接近了,再接再厉。」蒋麓:「?」门外又连着滴滴响了好几声。电子音无情通报:还剩三次,错误将锁门五分钟。蒋麓:“操。”苏沉发现自己遇见麓哥以后多了不少坏心思,乐得把他晾在走廊外面,拿起剧本草案去落地窗那坐着读。第四部结束之际,第五部刚完成第一案剧本改编,现在档期缩减,只剩三十来天,还需要跟新导演磨合着不断调整。第四部的末尾,是元锦死而复生,青瘟横行人间。虽然剧情刚拍完,还未剪辑好对外放映,但按剧情的跌宕起伏,从头到尾悬念惊喜不断,很是好看。十部《重光夜》,平均字数为四十万字,最长的就是这第五部,足足有七十五万字。听闻编剧说,当时出版方问了半天,要不要把这七十五万字拆成三本卖,她愣是不让。结果最后厚厚一本印出来,像块砖头能砸死人。出版进度,以及电视剧情,终于在这一刻达成同步。元锦复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亲手杀了文寻敬,然后二度登基。他死而复生,又有重光夜庇佑,在众臣子民面前登时成为神祇般不死不灭的存在。再高明的权术手段,也敌不过这样逆天的存在。安排一万个刺客又有什么用呢?当今天子命格不凡,杀他那才是真的与天相斗,不可能了!死而复生这件事,直接将皇权和天子崇拜推到了最高峰。第一次登基时,他瓦解了武将势力,借姬龄之手诛杀洪党,回收兵权。第二次登基时,他让文臣儒生们跪伏拜倒,山呼万岁。至此再无人敢有二心,更不敢抬头与之对视。——重光夜,死复生,幼时被废,死后复生。普天之下,独陛下一人如此!这消息传遍汉国上下,民众更是精神振奋,无不尊崇赞服,以最朴素也最敬重的心态敬他如神。所以第一个难拍又壮观的戏,就是他登临祭天坛,着玄紫皇袍再度加冕。书页翻动,又有许多情节流淌而过。第五部的主情节,一句话可以概括。皇帝平定青瘟,掌控全局,应对海国之祸,御控八方强敌。但这样的剧情,哪些古装剧里没有呢?不都是些强国强军的套路,观众看了不会腻?闻长琴是个很傲气的人,从不肯写那些套路的东西。她落笔秾丽,更想出许多壮阔又梦幻的场景。比如梦中龙。元锦再回梦中,在高山之巅,机缘巧合看见过龙的一隅。是霞光深处,勾爪如金,长尾掀澜。他在那一刻无穷渺小,甚至比不上梦中游龙的一片鳞。又比如千羊过山,如云海落垂。他命姬龄去邻国偷渡来达官贵人私下享用的波儿羊,那是相比汉国更肥硕鲜嫩的好品种。然后从数千只繁育至数万只,将它们驱赶着分发四处,养至无穷多了再赐予子民们种草喂养。国力越强,越当使人人都有肉吃,有暖衣穿,一样羊有八样宝,便是骨头也可以打磨了做笛子吹。官使驱赶着浩**羊群翻越山岭时,画面蔚为壮观,亦是一景。七十多万字的小说,改成剧本就有一百二十多万字。虽然楼下还在紧锣密鼓着安排删改,但已有许多看头,不拍也能预想到其间有多令人赞叹。苏沉看了许久,掩卷沉思。他还记得闻老师的那几句话。一个剧组,有三个核心。第一个核心,是总编剧。她创作出丰富而鲜活的情节,奠定最深处的骨架。第二个是总导演,要把控实现方式,铺开故事每一寸的血肉。最终落到执行的,是他,主演。在前两人的铺垫下,他要将这一切都外放于镜头前,展现出最自然又惊艳的一面。这几十万字的故事,他还可以做多少,做多深?五月正是春盛的时候。苏沉放下剧本往窗外望,看见那棵墨白梨花还立在湖畔,附近开了成片的鹅黄迎春花。他住在十九楼,能鸟瞰剧组的全部景色。此刻有工人在修缮宫殿楼宇,有摄影在带着人抓拍春景。楼外湖光潋滟,春色如许,一切却与他无关。有背不完的剧本要看,上不完的表演课要琢磨。少年靠着窗发呆很久,忽地想到了什么。他放下剧本,快步换好衣服出了酒店,叫出租车载自己去了市区里,匆匆买了一样东西,又赶回酒店去敲蒋麓的门。这时候再习惯性要刷卡进去,看见密码锁时才反应过来。喔,有锁了。没等敲门,蒋麓已经打开房门,但只肯开一条缝。“什么事?”“你好记仇。”苏沉抱着怀里的风筝道:“出来玩,我们去放风筝。”“喔……”帅哥哥扬长了声音:“放谁的风筝?”苏沉把龙头风筝塞到他怀里。臭嘚瑟劲儿。蒋麓得了便宜还卖乖:“很酷啊,瞧着不好放,谁的?”“……你的!”“乖弟弟,”蒋麓笑眯眯道:“我还说第四季拍完了,杀青礼是不是不肯给了。”“走吧,”苏沉手里还抱着长长的龙尾巴:“外面天气好好,我不想闷在房里看书。”“可以啊。”坏哥哥抱着龙头不肯挪步:“你先告诉我,房间密码是什么?”“你是笨蛋。”“行,我是笨蛋。”“不,密码就是,你是笨蛋。”苏沉拿龙尾巴挠他的脸:“拿手机拼音输,是6723。”蒋麓听得闷笑,反手改了自己门口的密码。“你打算设成什么?”蒋麓侧让一步,坦坦****给他看着。9723,我是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