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骄实在不想放弃这个机会,几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他试探着隐去了一些私人信息,然后把段位截图发送了过去。对方也没说什么,要他用他们的号来双排一把。这正合他的意,毕竟就算粉丝不多,他也直播了三年,期间一直在用那个号,还是有些容易暴露。他稳住心神,直接带对方去人多的地方刚枪。有时候主播并不需要最后吃到鸡,但在游戏过程中必须有炫技。好在这个号段位不高,匹配到的人也比较菜,他基本上是一打一个准。“不错啊美女,你这技术可以。”对方骤然出声。应骄心里一咯噔,他没办法回应,也不能装作没听到,只能硬着头皮在威信上解释说自己现在不方便说话。随着“大吉大利,今晚吃鸡!”的字样跳出来,对方对他的态度都热情了很多,不过仍然表示希望两人可以视频面试一下。对方还说凭他的技术只要不是太胖太丑,开个美颜开个滤镜总有观众会买账,让他不用害羞。都到这个地步了,似乎只要踮起脚尖就能摘到果实。应骄心情复杂地应付了几句,然后走到卫生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个平庸的人。何为平庸?大概就是不争不抢,每次说话做事都得思虑再三再经过精心权衡,微妙又不惹人厌地讨好着别人。做了这么多,也只是为了得到一句“好相处”的评价。眼前的人除了冷白色的皮肤简直一无是处,羸弱单薄的身体,令人乏味的容貌,怎么看都是扔进人群中就再也找不到的那种。但也不至于很丑……吧?反正也不会更坏了,不如博一把试试?他这么劝说着自己,搬了把凳子打开最上面的柜子,翻出一套校服和一顶假发来。这是妹妹的衣服,但因为怕长太快又要重买,所以故意买了大一码的,可惜她至今都没机会穿上。至于假发则是因为她当时要参加某个表演,为了贴合角色买的棕色大波浪卷发。亏得应骄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不然也不会记这么清楚。他拉上窗帘关紧房门,咬着唇套上了裙子。假发他是第一次戴,还特意去网上找了教程跟着学。等全部穿戴完毕后,他扭捏着又照了照镜子,立时就睁大了双眼。镜子里的人也瞪圆了那天真无辜的下垂眼,显得有几分娇美。这一幕与妹妹表演时的照片逐渐重叠,两人原本相差千里的相貌似乎也融合了。他们不是亲兄妹,只是因为在孤儿院里一直黏在一起,旁人也就把他们当作了真的兄妹。甚至连院长也给他们取名一个叫做“应骄”,一个叫做“应娇”,都是寄托了美好的祝愿。应娇实在不像是被父母丢弃的孩子,她长相太过精致了,想要领养她的人数不胜数。但她表示如果想要领养她,那就必须带她哥哥一起走。看着她背后不停躲闪的小男孩,众人摇着头纷纷离开,再也没有人提过领养之事。于是兄妹俩在孤儿院互相扶持,直到应骄成年后两人便搬出来住在了这间小屋子里。而如今——妹妹就像真的苏醒了一般!他喜不自胜地找到了那张旧时的照片,倏忽间又想起了什么,在抽屉里不停翻找。口红、剃眉刀、刮毛器……都是那时候买的,他也不在意口红有没有过期,不过这支妹妹涂过,所以他无师自通地用小刀把最上面一层膏体刮掉,给自己涂了起来。他体毛稀少,这方面没有花太多功夫,就是剔眉毛的时候由于不熟练划了一道小伤口。还好有现成的照片作为对比,他常年做家务手也不算抖,勉强弄了个七七八八。接着他随便找了一块黑布裁出一条做成了项圈,绑在脖子上遮住了喉结。再去照镜子时他已经快不认得自己了。也许是因为营养不良,他的肩膀比同龄男性要瘦削很多,肩背发育得也不如他们那样宽厚,即使穿上妹妹的校服也只是显得稍微短了点。这么打扮下来,除了大波浪与校服搭在一起有些违和之外,真的看不出来眼前的人是个男性。他也不知道这副模样能不能达到公会的标准,抱着赴死的心态再次回到了电脑旁。在敲下键盘之前,他试探着压紧了嗓子发出了一个音,结果自己就先被吓了一跳。他曾经做过扁桃体手术,后来其他男生都到变声期了,他的嗓音仍然很细,介于男女声之间,因此被嘲笑辱骂了很久。自此他不再爱说话,害怕被别人发现自己的不同。没想到短处终有一天也能发挥作用,听着确实像是有点沙哑的女声。一切都仿佛是上天的安排。他又尝试多来了几遍,感觉差不多了,才忐忑地联系了那个叫黄定喜的会长。打起精神来,顶多就是被发现了——然后骂自己是变态罢了。……屏幕上弹出了对方发来的视频请求。黄定喜整了整领子,神色有点漫不经心。对方一直在推脱发照片,估计算不上多好看,不然朋友圈怎么会连张自拍都没有。算了,只要长相算得上清秀就签了吧,毕竟他们公会招的是吃鸡主播,不是颜值主播。他努力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就怕待会见到的是个圆滚滚的躯体。而下一秒,他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火热,甚至还不由自主地滚动了下喉结。女人的卷发柔顺地披散下来,与代表着青春的校服相搭配,有种又纯又媚的独特魅力。她低着头,能看到浓密又卷翘的睫毛与微微张开诱人采撷的红唇,整个人艳若桃李,是难得一见的仙姿玉貌。她忽地抬头,两只灵动如水的眼睛这么直直地望过来,黄定喜心中一悸。她又飞速地垂下眼,波光流转间,眉梢眼角都仿佛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色,更添几分妩媚。这,这是尤物!!!已经沉寂多年的心,竟然体会到了初恋时的怦然心动感。“咳,美女,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他眼神中已经被惊艳所填满。应骄细声细气地答道:“我叫……应娇。”“果然人如其名啊,”黄定喜被这羞答答又很性感的声音撩得身上有点发热,猛地给自己灌了一口水才继续道,“你家里有几个人,平时直播方不方便啊?”听着她略加编造的身世,又看到视频里破破烂烂的屋子,黄定喜唏嘘不已。“你也是不容易,这样吧,如果有困难可以提前来找我预支工资。不过你放心,凭借着我们给你的扶持与你自己本身的……实力,相信我,你很快就会红的。”他又絮絮叨叨说了一些注意事项,在挂断之前,眼神有点游移地提醒道:“咳咳,就是以后别穿那么短的裙子了,最近超管严了很多。”应骄呆愣愣地往下一看,才发现格裙已经褪到了大腿根,两根白得晃眼的大腿显露无遗。他站着的时候便知道裙子有些短了,没料到坐着会再缩水这么多,差点就要被看光了。他赶紧手忙脚乱地把裙子扯回去,再抬头会长已经挂断了视频。签订了合约后,会长又发过来一份个人信息让他填。身高和体重他都写了自己的,其余的他则填了妹妹的信息,只是还有一项……三围。应骄紧抿着唇找出量衣尺给自己量了量,然后把胸围改大了一点发过去。会长给他定的艺名就叫娇娇,计划是明天早上会先给他培训,晚上再直播看一看效果。接着会长又打过来一笔钱,解释说因为他自己已经有了直播设备,而原本这些都是他们公会来报销的,所以就把这部分再补给他。没想到会长始终板着张脸,看上去很是不近人情,实际上却对手底下的主播们这么好。应骄收下了钱,准备明天再去买几件衣服和其他用品。有了保障之后,他也不介意再给自己身上多加点投资,变成一位真正的女主播。在癌症彻底发作前,他一定要多赚点钱留给妹妹,哪怕……会牺牲自己的尊严。……林景酌结束了一天的训练,把大部分钱打给家里后,习惯性地点开JJ直播,却找不到唯一关注的主播。接着他就在粉丝群里看到主播说公会跑路自己没心情播了,这个号他马上也会注销,江湖有缘再见。虽然他几个小时之前就发了这条公告,群里也有一百多个人,但到现在连一个回复的人都没有。林景酌感觉心底泛起了丝丝酸涩,想说什么,终究也只是回复了一句“有缘再见”。他家道沦落辍学去当电竞选手,一开始工资少得可怜,撑不下去的时候,唯一的精神支柱就是看朋友的直播。或许算不上是朋友。他们只是做了一年高中同学,连话都没有说上几句。只是有一次在班级群里看到众人说应骄考上了名牌大学,却因为出车祸跑去做了主播。一番打听后他找到了应骄的账号,成为了最元老的一批粉丝。大概是由于都有这样从云端跌落谷底的过去,他对应骄惺惺相惜。无数个深夜,他看到应骄即使没有人观看或者被人无端攻击,也仍然没有放弃,始终兢兢业业地直播。而他自己也被激励地再去熬夜训练,就如同并肩作战一般。他没有什么钱,也不能经常看应骄直播,没办法给予更多的支持。可他终于熬出头了,做出了一些成绩。他想着今天好像是应骄直播三周年,得送个大礼物让他开心开心。为什么……自己才崭露头角,他就刚好心灰意冷了呢?林景酌口腔中漫起一股苦意,把教练的警告抛在脑后,疯狂地给自己灌着酒。无论是哪种种类、哪个牌子的都好,只要能喝醉……别人都称他是千杯不醉,那可不是说说而已。前面满是散落的空酒瓶,他却仍然清醒得忘不掉任何人任何事。夜已深,窗外透过来的银浆一点点流到地面,林景酌也一点一点滑到了地上,在玻璃瓶的折射下,清冷的月光照亮了他失意颓废的脸庞。但这忧郁的气质无损他的英俊,只会令人觉得他整个人也如同一杯酒,初品时辛辣刺激,再品方能尝到那特有的浓厚醇香。应骄把账号都注销了,肯定是不希望别人去打搅他。可自己,总得为他做点什么。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一年多都没联系的号码:“我是林景酌,这么些年我也没拜托你办过什么事,如果还把我当兄弟的话,我想麻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