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院子那边传来的哀嚎声,闲乘月走到了蒋忠旭面前。蒋忠旭僵在那,脸上的笑终于挂不住了,嘴角抽了几下,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宿砚就在闲乘月身后,眉眼微弯,眼底是掩不住的幸灾乐祸和嘲讽。任务者们左右看两眼,终于有人小声劝道:“我、我们现在还没有脱离危险,就不要起内部矛盾了吧?有什么矛盾等任务完成了再解决,怎么样?”但也只有一个人敢说,其他人都紧紧闭着嘴。梁舒抓着林敏的手,想起了第一天晚上死的人,那些人里有两个还跟她说过话,有个女生叫周琳琳,跟她一样大,大学学的是英语专业,毕业要去外企上班,父母兄弟都是农民,好不容易供了一个大学生出来,她身上是一个家庭的希望。周琳琳很相信蒋忠旭,梁舒看到进屋子之前,周琳琳跟蒋忠旭说了好一会儿话。然后……周琳琳就没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阳。之前梁舒也没多想,而且她跟周琳琳也没什么感情,周琳琳没了,她除了同情就是害怕,怕下一个是自己。但如果周琳琳本来是不用死的呢?如果周琳琳不被蒋忠旭骗,是不是就能好好活到现在?这个念头一直在梁舒脑子里转。闲乘月不知道其他人心里在想什么,他也不想知道。“站起来。”闲乘月低头看着蒋忠旭。蒋忠旭脸色黑得能滴水,他抬头看向闲乘月的脸,恨得眼睛都在冒火。“闲乘月,你别真以为自己能为所欲为。”蒋忠旭能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那些目光。似乎所有人都觉得闲乘月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比如现在,闲乘月让他站起来,其他人都认为他非站起来不可。然而闲乘月懒得跟他废话,既然蒋忠旭不愿意站起来,那把腿换成手也可以。陈炜坐在门槛上,眼睁睁看着闲乘月微微附身,然后抓住了蒋忠旭的手腕。似乎只用了一秒的时间,刚刚还蹲坐在地上的蒋忠旭忽然倒在了地上。就只是一秒而已。闲乘月就已经收回了手。甚至没人看清楚他到底做了什么。蒋忠旭在地上蜷缩着,额头冷汗涔涔。闲乘月重新站直,依旧是跟之前没有区别的冷漠:“都安静点。”陈炜看着闲乘月坐回椅子上,还给自己搭上了被子,继续闭着眼睛休息。这下整间屋子真就没人敢说话了。只有蒋忠旭压抑的呼痛声,陈炜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宿砚。宿砚还是坐在闲乘月旁边,察觉到陈炜的目光之后冲陈炜微笑,露出了一点白牙。陈炜忽然打了个哆嗦,移开了视线。陈炜一晚都没有睡,他也睡不着,他鼻尖萦绕着那股腐臭味,空气中弥漫着潮气,外面的树叶被晚风一吹,发出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偶尔还能听见忽然放大的虫鸣,湿气爬满了他的全身,院子的方向一直传来哭嚎声。无数种声音交杂在一起,让陈炜即便闭上眼睛,脑子也极度亢奋。夜晚的时间过得比想象中更漫长,尤其是静待时间流逝的时候,陈炜偶尔会抬头打量屋里的其他人。这个时候能睡着的就真的只有闲乘月了,连宿砚都维持着坐姿,时不时还给闲乘月拉一下要滑下去的被子。这让陈炜好受了一些,宿砚也害怕,那他睡不着也不丢脸。天亮的时候,陈炜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光线越来越亮,院子那边的声音在半夜就已经停了。这个村子悄无人声。陈炜一转头,发现闲乘月已经站起来了,他的脸色比熬了一整晚的任务者们都要好得多,闲乘月没有看陈炜一眼,直接走出了村长家的大门。宿砚就一瘸一拐的跟着闲乘月身后。任务者们,包括断了一只手的蒋忠旭也沉默的跟了上去。有人哆哆嗦嗦地问:“天亮了,我、我们怎么出去?”“我、我以为天亮了,我们就该出去了。”“难道还要待在这儿吗?”有人小声抽泣,有人紧咬着嘴唇,他们无望的看着这个村子,难道他们就要一直留在这儿吗?林敏也害怕,她跑到宿砚身边,看了眼宿砚,宿砚朝她摇了摇头。林敏低下头,安静的走着。走了几步路,终于有人察觉到了不对劲,高喊道:“我们要去哪儿?这是往院子走的路!院子里都是村民!”“为什么还会回那个院子?昨晚里面还有怪物!”“我、我不去,我不想去,好不容易逃出来……”有人停下了步伐。蒋忠旭也停了下来,他阴沉着脸,托着自己断了的手,脸上的表情却逐渐变得柔和起来,他声音轻柔地说:“既然闲乘月有把握,我们就跟着他吧,过去看看也没什么,就算有危险我们也不是打头的人。”这番话安抚了停下脚步的几个人。对啊,闲乘月走在最前面,就算出了事也有闲乘月拖延时间,他们是能跑的。蒋忠旭眼睛眯了眯:“如果能出去呢?对不对?”距离院子越来越近了,闲乘月停在了院门前,宿砚和林敏都站在他旁边。林敏看着这扇厚重的木门,悄悄的咽了口唾沫。如果村民还在里面怎么办……村民是会杀人的……她转过头去,发现其他人都跟他们刻意保持着一段距离,她身上忽然就冒出了鸡皮疙瘩,林敏的腿动了动,她也想往后退一步。就在她要动的时候,宿砚忽然低头。林敏僵在那儿,她顿觉尴尬,还有一股无法忽视的羞耻。宿砚轻勾嘴角,不再去看林敏,而是转头看向闲乘月。闲乘月已经拿出了钥匙,钥匙插进锁眼里,这种没有上过油的笨重老锁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扭开,还得防止钥匙断在里面,闲乘月慢慢捅开,轻轻一转。“咔”地一声,锁开了。闲乘月伸手,门缓慢的向两边打开,阳光落在闲乘月的头上、肩上。他背对着所有人,率先走了进去。“闲哥!”宿砚甚至没来得及朝院内多看一眼就踏了进去。他们跨过门槛的那一瞬间,空间有片刻扭曲,像是被火焰燃烧的空气,有奇怪的波浪。林敏咬了咬牙,也迈了进去。“先别进去!”蒋忠旭忽然喊道,“有危险怎么办?!”陈炜看了眼蒋忠旭,一咬牙,迈过了门槛。但其他人却不敢轻举妄动,如果就像蒋忠旭说的,有危险怎么办?谨慎一点总不是坏事。梁舒咬着手指关节,她不想再等了,反正留下可能也是死,进门可能也是死,前后都是死,不如跟着闲乘月搏一搏。她朝院门跑了过去。“闲哥?”闲乘月忽然回到了人间。他朝着声音来源处看去,同事熟悉的脸正带着疑惑的看着他。“怎么突然发呆了。”同事走到闲乘月旁边,打开了水龙头,水声哗哗,同事絮絮叨叨地说,“闲哥,要不要歇歇?”同事继续说:“这个月还有四个指定让你去对接的,最迟月底就要拍完,前头还要准备那么久,你要是撑不住就跟老大说一声,拆两个出来换人顶一顶。”闲乘月抹了把头发,衬衣上沾了点水,他拆开袖口的纽扣,把袖子挽到小臂上,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很平,也很冷:“不了,问题不大,我今晚就过去。”说完话之后,闲乘月拿起旁边的黑手套戴上。同事:“行吧,闲哥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你今晚去哪个那?”“清末的朝珠。”闲乘月拉开了卫生间的门。同事翻了个白眼:“吵着起拍价至少要八百万的那位?他倒是敢喊,也不看看本省有几个愿意拍的,阶梯价十万,难得很,要是清初的或许还行,他如果拍的慈溪老佛爷的朝珠,别说八百万,八千万起拍都行。”闲乘月:“谈谈吧,谈不下来就按他说的来。”同事撇撇嘴:“按他说的来,拍不出去还白费我们人力物力。”“地址呢?”闲乘月走到洗手间门口,转头问同事。同事:“差点忘了,我发你手机上,对了,你记得把打车的费用打出来,到时候好报销。”闲乘月点点头:“好,我先走了。”同事挥挥手:“闲哥拜拜。”等闲乘月离开会场,坐上了网约车,拿出手机看地址的时候才发现联系人姓宿。他不由想起了里世界里认识的人,同一个姓,还不是常见姓……登门之前,闲乘月在车里给联系人打了个电话。“宿先生你好。”闲乘月揉着晴明穴,声音比往常柔和得多,“我是闲乘月,昨天约好了今晚来跟你讨论拍品的定价,还要看鉴定书和品相。”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正在处理麻烦事,他不耐烦的朝另一边喊道:“拍卖的马上就来了!有什么事等拍卖完了再说!我是宿砚亲叔叔,他还能把我怎么办?!不就是串朝珠吗?!”“你让宿砚到时候来找我,他是能把我送进监狱还是把我腿打断?!”那边安静了几秒,宿先生这才对闲乘月说:“闲先生,你到小区门口了?你直接给门卫报门牌号就行,8-3204。”“刚刚家里出了点事,不是什么大事,你放心,那串朝珠我们是肯定要拿去拍的。”闲乘月也不在意这些:“好。”他挂了电话,刚走到小区大门口,目光忽然落在站在门口的男人身上。男人穿着一套他很熟悉的衣服,黑色的夹克,尤显腿长的黑色长裤,在明亮的灯光下,闲乘月能看到男人的侧脸,一如他认识的那个人。闲乘月:“……”要不换个时间再来?他并不想跟里世界里认识的人在现实中扯上关系。但男人似乎听见了他心里的想法,就在闲乘月准备调转方向的时候,男人正好转头。四目相对。宿砚扬起笑容,一脸惊喜的抬高手臂:“闲哥!”闲乘月:“……”淦!